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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百战军出征神仙山回营,时间已经过去十几日,原本缺乏的兵源,在经过神仙山、偏远乡民、淇门四大族人员的补充之后,兵源空额差不多已经补齐。
也就是说,如今的百战军,编制已经圆满,正式有了三千之数。不过就在这时候,李从璟却收到了一封,可以进一步增加兵员的信件。
如何将百战军打造成一支,能够无限接近百战不殆这种标准的军队,是李从璟很早就开始思索的问题,这个时间甚至可以上溯到他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除了严格的军事训练之外,在信息情报体系、武将培养等方面,李从璟都有一些设想。
当然,作为一支军队的主帅,李从璟本身的军事才能如何,甚至包括说政治才能如何,都将决定百战军能否打赢一场场战争。在这方面,李从璟从未放松过对他自己的要求,除了知识,在思想、性格方面,他也一直都保持在一个“修炼”的状态。
为此,李从璟将百战军的建设分为四个方面:士卒建设;军队建设;将帅建设;外部建设。
其实要真正训练一支强军,说难也难,说不难却也不难。李从璟要保持百战军的训练热情,除了思想教育、相互竞争这些虚无的东西之外,还得有些实际的奖罚。而这个,就离不开钱。甚至包括说作院里兵甲打造,都离不开钱。
针对这点,李从璟本可以按部就班,因为晋王是会发饷的,但对于拥有高期望高要求的李从璟来说,晋王调拨的那点饷银,明显不够用。
兵贵精不贵多,三千百战军既然已经满员,再增加多少兵员对李从璟来说,就显得有些鸡肋。在李从璟犹豫要不要为新兵员跑一趟的时候,晋王派了使臣下来。
来人李从璟非常熟悉,是李绍荣。就是那位在魏州城外点醒李从璟,让他认识到吴靖忠真面目的武将。
李从璟将李绍荣迎进军营大帐,李绍荣没有多少客套话,首先递给李从璟一纸晋王命令。
这道命令,不是让李从璟对梁征战,而是让他对付潞州。
李从璟将命令读完,李绍荣已经开口,道:“潞州节度使本是名将李嗣昭,前些时日大军进攻镇州,李老将军不幸殉国,晋王便让其长子李继俦继承其位。因秉性懦弱,李继俦被他二弟李继韬发动政变囚禁,并自请统领潞州,当时晋王正在征战,无暇理会此事,只好任命李继韬为潞州留后。泽潞原本设置的昭义军,也改为安义军。李继韬虽然顺利窃位,但难免心中不安,已经开始逾矩扩充军队。”
李从璟沉吟不语,他在等李绍荣继续往下说。
李绍荣继续道:“晋王的命令李将军也看见了,想必心中已经有数。晋王的意思很明白,李继韬趁晋王南征,窃据高位,是为名不正言不顺,更是奸佞行径,晋王本欲亲自讨伐。但一来晋王已经同意其为留后,无故不好妄起兵戎;二来,现晋国上下都在请晋王称帝,晋王一时脱不开身;三来,潞州弹丸之地,晋王和大将都在忙于对梁之战,无暇他顾。”
“有以上几者,晋王遂将潞州之事交到李将军手上,让李将军密切注意潞州一举一动,并行限制掣肘之事,若是潞州有出格举动,李将军有便宜行事之权。此事甚为机密,望李将军慎重。”
李从璟将李绍荣的话在脑袋里消化了一遍,立即就明白了李存勖的意思:李继韬这鸟厮的行为让我很不爽,但我现在没空理会这种小角色,你去给我看着他,找着机会就好生教训他。
对李继韬,实际上李从璟是知道一些的,这厮后来叛晋降梁了。
李从璟问李绍荣,道:“晋王之意,若是潞州有变,末将要领军征伐?”
“目前不可明目张胆征伐,毕竟李继韬没有大罪,晋王须得考虑天下悠悠之口,但征伐以下之事,李将军都可为之。”李绍荣眼中闪烁着阴谋的光芒,“而一旦潞州事变,李将军有全权处理之责,务必使潞州不能为祸大局。”
李从璟有些犯难,他虽然知道李继韬会叛,但却不知其何时叛,遂道:“百战军短时间要进攻潞州,只怕力有不逮。”
李绍荣微笑道:“百战军兵马三千,两千都是老卒,本身就是成型已久的战力,虽有一千新卒,却也不是很难消化的事,李将军过谦了。”
李从璟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如何将潞州之事处理得好,已经成了百战军第一份考卷。
李绍荣交代完相关事宜,休息了一阵,随即就回去了,速度倒是很快。
李从璟暗自琢磨了许久,脑海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眼下百战军融合还不到位,新卒战力未成,不适合冒然征战,而潞州一时也没有大的动作,所以也不应该立即去征伐。也就是说,目前李从璟还是要以练兵为重中之重,顺便加强对潞州监视,并做一些小动作去限制潞州。
而一旦时机成熟,就是两军决战之时。
念及于此,李从璟又将今晨收到的信翻出来,这是一封私信,但信里所说之事,李从璟觉得可以去办了。
处理完今日手头的事务,时辰已经不早,吃住都在镇治的李从璟,罕有的换了一身常服,不带亲卫,独自一人出了军营。
黄昏将近,夕阳如歌,马蹄以一种特有的节奏,敲打在阳光铺成的地毯上,清风微拂,倦鸟知返,李从璟长舒一口气,感到一阵不常有的轻松适意。
如果不去计较那身不合体青衫,带来的不适感的话,李从璟的心情一定会更加愉悦一些。这一年来李从璟几乎从未离开过军营,甲胄几乎从不离身,这套青衫虽然看上去还很新,但穿在身上,怎么都让李从璟有些不适应。这就像一个乡下人骤然来到都市,一个都市人骤然去了乡野。习惯,实在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除此之外,李从璟征战沙场逾年,身材不可避免又长大了些,这从军之前的衣服,却是有些小了。
“左右不是去相亲,倒也无妨。”李从璟自言自语,沉吟了半响,“罢了,看来是时候去买两套新衣裳了。”
淇门是个小地方,附近可供游玩的地方不多,仅一座勉强可以登高而望的小山而已。山下有亭,以供游人歇息,李从璟到亭前的时候,约见的人已经在亭中等候,他将马匹拴好,快步进亭。
亭中的人向南而立,金灿灿的阳光刚好打在她脸上,将她的殷桃般的嘴唇映衬的分外娇艳,因为是长身而立,高挑饱满的身材一览无遗,修长的腿露出膝盖上下的部分,是一种安安静静的白。
桃夭夭。
自打神仙山回来,她就归了家,没再理会公事,听说正在待嫁。
“让桃大当家久等了,恕罪。”李从璟向那人抱拳,微笑开口。
桃夭夭转过身,手里还捧着一杯清水,慵懒的眼帘随意披在明亮的眸子上,“我早已不是大当家。”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李从璟笑道,“我想,比起小娘子这个称谓,桃大当家应该还是比较喜欢前一个。”
“的确不是小娘子了。”桃夭夭的声音很绵长,她打量着李从璟,叫出了一个让李从璟差点儿一个趔趄的称谓,“小弟弟。”
李从璟的表情就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而且还不是一根,是一整条。不过桃夭夭的年纪比起还未及冠的李从璟,确实大了不少。
看来桃夭夭是生气李从璟说她年纪大……
李从璟只得转移话题,“此地风景秀丽,视野开阔,桃大当家果然是好兴致,选得个好地方。”
桃夭夭瞥了李从璟一眼,淡淡道:“上山游玩,顺路而已。”
李从璟自觉不是一个不会聊天的人,但她发现面对桃夭夭,真是让人生不出半点闲聊下去的想法,所以他明智的选择进入正题,“昨日收到桃大当家的信,桃大当家在信中说,梁子山的豪杰有意接受招安,投靠百战军?”
桌是高脚石桌,桃夭夭在李从璟对面叠腿而坐,丢过来一封信,“梁子山的大当家陈致远,之前与我颇有些交情,最近被潞州镇军盯上,不堪其扰,又听说我接受了你的招安,遂打算投到你这边来,这是陈致远给我捎来的信,具体情况都在里面说了。李将军一看便知。”
李从璟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心中已然了解得差不多,情况基本如桃夭夭所说,潞州镇军看上了梁子山的力量,决定收编,但态度言辞却极为强势,陈致远也是个性情中人,受不了潞州镇军的盛气凌人,于是打算来投李从璟。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李从璟正要对付李继韬,还不知道怎么先去了解他一番,不料机会马上就送到了他手里。
而且梁子山,正好给了李从璟一个能有所行动的借口。
放下信,李从璟道:“潞州李继韬,也是大晋一方重臣。”
桃夭夭咬着吸管,抬起眼皮望向李从璟,“意思是说,你和李继韬同朝为官,各自为政,他的事你不好插手?”
李从璟笑了,直视着桃夭夭,认真道:“恰好相反,我最反感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虽说平日我管不到他头上去,但既然梁子山的豪杰愿意投靠百战军,我怎能置之不理?”
桃夭夭眉头紧了紧,盯着李从璟,“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哦,不好意思,失礼失礼。”李从璟赶紧收回目光。
桃夭夭放开身子靠在背后的石栏上,看似随意道:“他日待你决定出兵梁子山时,记得通知我一声,我既然做了这中间人,便送佛送到西,陪你走一趟。”
“如此,多谢桃大当家。”李从璟抱拳道谢。
“无妨。”桃夭夭站起身,招呼自己的丫鬟,“若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李从璟站起身,“桃大当家好走。”
桃夭夭摆摆手,懒洋洋的走开,她的步伐很散漫,她的背影很洒脱,好似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大当家。”李从璟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在桃夭夭转身之后,李从璟笑着问道:“大当家就不问问,神仙山的徒众近况如何?”
桃夭夭低头的动作微不可查,她的声音很轻,像快要落山的阳光,“他们既然入了你百战军,便是你的将士,我早已管不到他们,也没职权去管,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李从璟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向桃夭夭抱拳,“无论如何,容李某多说一句:请大当家放心。”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她却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晚风中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如盛开在水墨画中的彩色牡丹花。
李从璟看着桃夭夭离去的背影,静默良久,呢喃道:“你将梁子山的信交到我手上,又特意约见,与我交代清楚情况,更愿陪我远赴梁子山。你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但你却偏偏做了,还不是为了我对神仙山徒众多照顾一些?”
李从璟叹了口气,“赵象爻他们有你这样的大当家,是何等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