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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音愣在那里,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赵无忧说,他的女人?
想起那个令人面红心跳的清晨,含音快速将视线从赵无忧身上收回来。
耳畔,是赵无忧的温软之音,“我只是来看看那些狗奴才伤着你没有,如今见着你周全,我也放心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不必偷偷摸摸。赵某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你若真心要走我自不会留,且以后都不会纠缠,咱们就此了断。”
赵无忧转身往外走,“出了京城,你我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如果——如果愿意回来,尚书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赵无忧一言九鼎,绝不虚言。”
当城隍庙的大门再次合上时,含音似乎有些力竭,无力的瘫软在那里,一时间竟也不知归处。
好不容易逃出尚书府,没想到眨眼间就被赵无忧找到,可想而知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赵无忧仿佛神一般的存在,一如初见时的高高在上。他那温柔一笑,恰似成竹在胸,一切了然。
所以,她逃不出赵无忧的手。
可她该怎么办?
当赵无忧说,你若是离开京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的时候,她是心慌的。
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离开,还是留下?
偌大的京城,她不知道无极宫的人到底在哪,也不敢轻易的把暗号留下。赵无忧太聪明,聪明得让含音觉得不真实。
“公子?”云筝上前,“她怎么办?”
“没事。”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回吧!”
“公子不怕她跑了?”云筝担虑。
赵无忧斜睨她一眼,“偌大的京城,若她有处可去就不会留在这里,若她可以离开京城,还会等到现在吗?盯着就是,不必拦阻。”
“若她真的离开京城,该如何是好?”云筝搀着赵无忧上马车。
“那就继续盯。”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离开京城,她就会联系无极宫的人。对我而言,她走不走都没有损失,走了只是这枚棋子的利用价值小一些罢了!”
没有人能威胁得了相府,没有人能威胁她赵无忧。
她无羁无绊,谁奈她何?
含音没有回来,这一夜都待在城隍庙里,也没有离开京城。
不是等后援,就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赵无忧耐着性子等着,她别的没有,就是耐心好。脸上的掌印终究会褪去,她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白衣少年郎。
处理完了皇帝的道会,如今就剩下皇帝微服出巡之事。
这事可一点都不能马虎,宫里也悄悄的忙碌开来,六部更不敢懈怠分毫。
教坊司。
赵无忧轻叹一声,红姑上前行礼,“大人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罢了!”赵无忧摆弄着手中的玉牌。
红姑垂眸,“大人是怕到时候,她们会对皇上下手?”
“姑姑教育女子,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女子之于男子,其自身就是最好的武器,能杀人于无形,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古往今来,倾国倾城更不在少数,初有妺喜倾了大夏,后有褒姒烽火戏诸侯,更有霸王别姬艾恒长。”赵无忧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的捋过玉牌上的纹路,“女人的力量,是最可怕的。”
“大人这么说,倒是让奴婢觉得自己愈发重要了。”红姑轻叹一声,“你身子不好,别胡思乱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压不着。”
赵无忧点点头,“我也知道,上头还有个相府,可是居安思危,否则早晚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近日我发现,有人在打教坊司的主意。”
“大人如何知晓?”红姑一愣。
“这些日子有些奇怪,我每每出行,街上的那些杂艺人便愈发居多。若是遇见集市倒也罢了,偏偏只是在我出行的时候。我已经让人观察过一段时间了,从傅玉颖入宫之后,这京城的十里长街,就有些不太对劲。”赵无忧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还在那里卖力的表演。”
红姑心惊,“大人要小心,这些人若是对你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况——”赵无忧顿了顿,“就凭他们也敢动我吗?这可是京城,又不是那山脚下的小镇。这是我的地界,在他们对我下手之前,我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红姑颔首,“然则,还是小心为上。”
“你有机会就多去看看我母亲吧!”赵无忧合上眉目小憩。
“奴婢也好久没有去看望夫人了。”红姑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娘上次受了惊吓,如今也不知怎样,不到初九我不得入寺,你有空就代我去看看!横竖如今教坊司也没多少新人,你抽得出空。”赵无忧闭着眼睛说。
“是!”红姑行礼,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赵无忧有些累得慌,这些日子,她又开始吃药,这副身子始终是经不起折腾。浑浑噩噩之中,她又开始做梦,梦到那鸣叫的火车笛声,伴随着窗口那个不断挥着手的男子,快速消失在她跟前。
她追着火车,哭着喊着,“哥哥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可火车无情,带来的不是相聚就是离别。
“公子?”是云筝的声音,“公子?快来人,去请大夫!”
赵无忧又开始发烧,整个人意识薄弱,恍恍惚惚的。身上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她觉得自己坐在云端上,看着蓝天白云就好像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迷人湛蓝。
海一样的蓝,好美好美。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
东厂内。
“又病了?”穆百里凝眉。
“是!”陆国安行礼,“莫名其妙又发烧。”
穆百里揉着眉心,“沈言可曾回来?”
“这会应该从那边启程了。”陆国安道,“千里驹最快也得两日之久。”
夏东楼被褫夺了封号,可朝廷上夏家党羽众多,如今一个个都不满皇帝的处置,纷纷上奏,请皇帝看在先帝的份上,恢复夏东楼的公爵之位。
皇帝本来就耳根软,是个左右摇摆不定之人。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支持夏东楼复位的,比如方家那位。
方鸾乃是锦衣卫千户,早年与身为五城兵马司的钟铣有些恩怨,而后钟铣悄悄归附在夏东楼麾下。虽然夏东楼如今失势,且钟铣也被赵无忧夺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位,但对赵无忧和方家一直都怀恨在心。
既然夏东楼失了恩宠,方鸾就想着,趁着这个时候把钟铣弄死。
但前提是,夏东楼不能复位。
一旦夏东楼复位,自己就是老虎头上扑苍蝇,找死。
方家与一众丞相府党羽开始驳斥复位夏家的奏折,也有人隔岸观火,权当是墙头草。多方势力开始扯皮,谁也不相让。
奈何这个时候,赵无忧又病了。
内阁的折子压了一大截,始终没有落实的法子。
东厂也开始搅合,最后有人越过内阁越过东厂,直接将折子送上御前。
皇帝觉得脑仁疼,盘溪坐在蒲团上愁眉不展,“道长,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虚道长轻拂白须,“皇上乃天上紫微星下凡,凡事自有上天庇佑,三清在侧,保佑吾皇国祚万年。”说半天,没一句中用的。
可皇帝很受用,这是夸他是天星下凡!
要当神仙,能不高兴吗?
“朕现在不能自己打脸,刚责罚了夏东楼又要收回成命,这不是出尔反尔吗?”皇帝懊恼,“君无戏言,一个个都跟儿戏似的,浑然不成体统。”
虚道长笑道,“皇上,凡人庸俗,您是天子,自然不跟他们一般计较。”
听得这话,皇帝把折子往药庐里一丢,“罢了,朕权当没看见,谁敢阻了朕的求仙问道之路,朕就杀了谁。”说着话呢,丹炉突然震动了一下。
“恭喜皇上!”虚道长欣喜,“第一炉长生丸已经炼好了。”
“是吗?”皇帝一下子爬起身来,兴奋至极的跑到丹炉跟前,满脸的惊喜,“那朕的长生不老,是不是有望了?”
虚道长施礼,“无量寿佛,皇上乃天定之人,实乃天意啊!”
开了丹炉,里头有三颗红色的药丸,还冒着薄薄的白雾,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掌心凝力,虚道长以内劲催发,那三枚丹药缓缓腾空,缓缓落在虚道长的掌心。皇帝满脑子都是长生不老,修仙修道,这会更觉得虚道长了不得。
看,这丹药都是有灵性的。
虚道长将三枚丹药放入早就准备好的锦盒之中,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关上锦盒,虚道长道,“这丹药还需放在三清金像之前,容贫道作法一天一夜,方可取无根之水服用。每十日服用一丸,不可多吃不可少吃,皇上切记。”
皇帝虔诚至极,“朕明白,有劳道长作法。”
“无量寿佛!”虚道长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小心的将锦盒放在三清金像跟前。
“那道长能否多为朕配置丹药,万一吃完了怎么办?”皇帝难免担虑。
“皇上放心,贫道将一直为皇上配置丹药,让皇上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说大话又不必费力,只需要装得很严肃就行。
皇帝信以为真,出门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快长生不老了,这得多兴奋?比他当初登基为帝的时候还要让人雀跃,可见皇帝都是怕死的。
长生不老,那是多少人的梦想。
他竟然做到了!
转念一想,皇帝盯着小德子,“是不是朕把折子丢进了火炉里,所以这丹药受了灵气才会突然炼成?要不就是上天感念朕的虔诚,一心向道,所以……”
皇帝恍然大悟,“必定是这样!去,把那些没用的折子都给朕拿来,送给道长,用以炼丹取药。”
小德子先是一愣,“皇上,上哪儿取?”
“笨,当然是御书房,再不行就去内阁,还有东厂司礼监。他们代朕批红,必定有不少折子。”皇帝抚着自己的下颚,陷入沉思,“果然天之降大任,必以诚为先,方求仁得仁。”
“是!”小德子撒腿就跑。
他还没听说过,炼丹药得烧折子,皇帝越来越不靠谱,越来越沉迷修道。可既然皇帝说了,他只能照做,但是这消息嘛……还是得送出去的。
消息去了听风楼。
赵无忧已经醒了,只是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听得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帝要烧折子炼丹,当即笑了一声,“这法子是虚道长想出来的?”
云筝摇头,“那倒没说,不过跟虚道长八成有点关系。”
“这可比阻拦皇帝驳回折子复位夏家,明面上的撕扯要简单受用得多。”赵无忧轻咳两声,一张脸泛着异于常人的惨白。
云筝将药碗端上,“公子,奴婢已经把药放凉了一些,可以喝了。”
赵无忧点点头,端起药碗又凝了愁眉,“药太苦,真不想喝。”
“奴婢给公子备了糖山楂,酸酸甜甜的刚好解苦药味。”云筝端来一小碟山楂片。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山楂?”赵无忧抬头望着她。
“公子忘了,去年的时候公子也说过这话。药太苦,蜜饯太甜,公子不爱吃,倒不如山楂酸酸甜甜的开胃又解苦。”云筝笑了笑,“奴婢就让人悄悄的在南方试种了一些,看能不能一年四季都供应上。谁成想,还真的成了!”
赵无忧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往心里去了。”
“公子说过的话,奴婢都记得,岂敢忘记。”云筝深吸一口气,“公子,好吃吗?”
“还不错。”赵无忧含笑将空药碗递出去。
回头去看窗外的梨树,梨花凋谢得差不多,如今满树的绿叶开始慢悠悠的生长。春日里梨花胜雪,夏日里绿叶成荫,秋日里满树硕果,冬日黄叶落尽,只剩萧条。
一年四季风景各异,倚楼听风,何其美哉。
“公子,那折子的事儿,怎么办呢?”云筝言归正传,“总不能把所有的折子都烧了吧!如此一来,岂非闭塞言路,来日怕是要出事。”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如今我身子好些,内阁那些折子一旦上来就让他们赶紧看,无关紧要的就不必批复,直接送去烧了也无妨。一些重要的折子当场扣下来,然后立刻批复上报。时间是有些紧张,但也好过一股脑全烧了。”
“是!”云筝颔首,“奴婢会去知会一声。”
赵无忧轻咳两声,“对了,东厂那边没什么动静吗?”代笔批红,除了内阁还有穆百里,她这里抓紧批文,穆百里那边也不知会有什么举措。
云筝摇头,“东厂的口风惯来是最紧的,所以没探出什么。只不过前段时间,有人看到东厂千户沈言离开了京城,轻骑前行,也不知去了哪儿。”
“沈言是穆百里的心腹,除非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而穆百里又不愿经受他人,才会让沈言出京。”赵无忧凝眉,“派人去查查看,沈言到底去了哪儿。”
“公子要查东厂的事?”云筝有些犹豫,“相爷没回来,若是惹怒了东厂那帮阉人……”
“惹他又不是头一回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赵无忧想起那天夜里的沐浴事件,腹内怒火蹭蹭蹭的往脑门上冲。
谁说阉人不喜男女之事,依她看来,穆百里的这个阉人纯属六根未净的那种。
阉了身子,忘了阉心。
自古以来,史书记载着秽乱宫闱的,太监应是首当其冲。
第二天,天一亮,内阁便第一时间将无关紧要的折子送入宫中,以供皇帝焚烧炼丹。东厂亦复如是,倒有些无言的默契,皆是早早的把折子送来,以讨皇帝的欢心。
皇帝当然高兴,你们这帮大臣都这样赞同朕求得长生不老,那朕可劲儿的烧折子,可劲儿的炼丹,可劲儿的长生不老。
皇帝一心扑在长生不老上头,自然就冷落了后宫。好几日没有召人宠幸,后宫就开始蠢蠢欲动,女人们便开始寻思着是不是趁着尚无人独宠之际,把皇帝抢过来。
坤宁宫里。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夏季兰毕恭毕敬的跪着,依旧是最初的温顺恭谨之态。
“起来吧!”皇后看上去似乎有些精神不振,静仪在旁为皇后揉着太阳穴。
夏季兰起身,含笑上前。
静仪会意的退到一旁,任由夏季兰替了自己。
“娘娘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夏季兰低低浅问。
皇后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享受着夏季兰的服侍,“看什么?这帮太医都是酒囊饭袋,看来看去也就是这般德行,本宫这老毛病由来已久,没什么事儿的。”
夏季兰点点头,“嫔妾每日都来服侍娘娘,直到娘娘凤体康安为止。”
“你有这份心,本宫就很高兴了。”皇后微微破开一条眼缝,“你父亲的事情,不会连累到你,你放心就是。”
“父亲唐突冲撞了皇上,着实该罚。可是父亲年迈,哪里经得起这一顿杖责,如今嫔妾身在宫中,也不知父亲怎样……”说着,竟是落下泪来,“姐姐被罚,尚且禁足无法脱身,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娘娘,嫔妾是真的没了法子,还望娘娘救嫔妾与父亲一命!”
语罢,夏季兰扑通跪下。
皇后蹙眉,“起来吧,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不是不知道。”
“娘娘,嫔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也不敢让皇后娘娘破例,只是……”夏季兰抿唇低头,“嫔妾前几日收到姐姐送出来的消息,说是……姐姐已有了身孕。嫔妾,嫔妾想着,规劝姐姐与嫔妾一道,好好服侍娘娘。不知道娘娘您……”
她说得战战兢兢,何其小心翼翼。
“你说什么?”皇后陡然坐起身来,“你是说,你姐姐有了身孕?”
“是!”夏季兰伏跪在地,“娘娘,嫔妾不敢撒谎。”
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低眉望着自己的小腹。入宫多年却没有一儿半女,对皇后而言这是失职,对女人而言这是最大的憾事。
“你姐姐的性子太过急躁,本宫怕是无能为力。”夏琼芝当初嚣张跋扈,虽然生得惊艳绝伦,可终究太过锋芒毕露。皇后不喜欢太过张扬的女子,毕竟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削弱她皇后的身份地位与恩宠的。
“皇后娘娘!”夏季兰声泪俱下,“嫔妾一定规劝姐姐,她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也改变了很多。嫔妾可以拿性命担保,以后我们姐妹两个,一定唯皇后娘娘是从,绝不会忤逆娘娘分毫。娘娘,嫔妾发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娘娘!”
皇后有些犹豫,誓言都发了,按理说是该信任的。
可……
“娘娘,嫔妾愿意什么都听娘娘的,鞍前马后,便是我整个夏家都可以为娘娘效命。娘娘,您帮帮嫔妾的姐姐吧!”夏季兰泪流满面,“娘娘,傅婕妤若是生下儿子,后宫无子,她的儿子就会是太子。”
一言中的,满心是血。
若傅玉颖为皇帝生下儿子,那么以傅玉颖如今的得宠形势来看,她的儿子极有可能会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袖中,五指蜷握,皇后长叹一声,“本宫试试看,但你最好记得自己发过的誓。”
“多谢皇后娘娘!”夏季兰泣泪,“嫔妾一定铭记在心,嫔妾替姐姐谢过皇后娘娘大恩。”
出了坤宁宫,夏季兰便直接去了夏琼芝处。
夏琼芝当初降了封号,还被禁足,是故如今的日子十分难过。虽然是夏家的嫡长女,可入了这后宫,凭的全是皇帝的恩宠,没有恩宠就不能活。
太监们看着这些女人失宠,就开始作威作福,开始将人往脚底下踩。
后宫,本就是世间所有凉薄的所在。
“这种东西,怎么能给主子吃?”浣冬将手中的碗筷丢弃在地,脸上怒气正盛,“你们还真是势利小人,见主子失宠,就一个个爬上了脑门。你们等着,早晚有一天,等主子重回皇上身边,非一个个的扒了你们的狗皮!”
那太监冷笑着,“回去?国公府如今都没了,你还能回皇上身边去?”
浣冬气不打一处来,“你别胡言乱语。”
“皇上已经褫夺国公爷的爵位,此事人尽皆知,何来胡言乱语之说?”太监冷冷的打量着,站在寝殿门口,气得发抖的夏琼芝。
夏琼芝忍住了胸腔里的一把火,如今的她在这后宫里,受尽凌辱。想当初在国公府,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知道在后宫里,连个太监都把自己踩在脚下。
克扣饭食不说,还得自食其力。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些,从最初的暴跳如雷,到了如今的隐忍不发,可知她吃了不少苦头。瞧着地上那一碗粗糙的黄米饭,约莫又是隔夜饭。
默不作声,夏琼芝缓步上前,“好了浣冬,别说了。”
“主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浣冬气得眼泪珠子直往下掉,“这帮势利小人,简直太可恨了。”
“没事!”夏琼芝掉头就往后院去了。
后院的小门处,传来夏季兰的声音,“姐姐?”
夏琼芝急忙上前,浣冬站在回廊处把风,免得被人看见。
“妹妹。”夏琼芝险些哭出来。
“姐姐你莫要着急,很快就没事了,我已经去求了皇后娘娘,想必很快就能放你出来。姐姐,你必须忍耐,咱们夏家可就靠着你我二人了。”夏季兰哽咽,“姐姐,国公府没了。”
夏琼芝垂眸,泪如雨下,“都怪我早前太过任性,忘了这是宫闱,而不是国公府。如今我是自作自受,多亏有你,否则我怕是要在这里了此残生了。”
“姐姐你别担心,很快就可以出来了。”夏季兰潸然泪下。
“好!”夏琼芝点头。
只要她出去,只要能出去,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她受够了。那些羞辱与践踏,来日她会一一讨回来。
赵无忧,傅玉颖,我们走着瞧。
皇帝虽然修仙问道,可听说夏琼芝有孕,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毕竟皇帝的后宫,子嗣并不多,有几位公主,却始终没有一个儿子。
皇帝年岁也不小了,来日若到了立皇嗣的时候,没有儿子是绝对不行的。
可当初夏琼芝犯了错才会被软禁,如今该怎么办才能不让自己的宠臣寒心或者反对呢?
自打皇后提起这事,皇帝就有些犹豫,虽说皇嗣为重,但待在那儿也能养胎,是故要让夏琼芝出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皇帝有些为难的走进莲华宫,瞧着正挽起袖子在院中修剪花枝的傅玉颖。
傅玉颖没想到皇帝会过来,忙不迭放下剪子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这等粗糙事,何劳你亲自动手。”皇帝搀起她,“你还怀着身孕,得当心点。”
“嫔妾闲来无事,想打发时光罢了!”傅玉颖笑了笑,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犹豫之色,“听说皇上炼出了长生不老丹,嫔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一听这事儿,当即眉开眼笑,“到底是卿最懂朕的心。”
“嫔妾是皇上的人,自然要与皇上分忧解劳,与皇上共享喜悦。”傅玉颖话外有话。
“那个——”皇帝有些迟疑,“你惯来最是聪慧,最得朕的心意。朕其实有个难处,不知该如何处置。不如卿与朕出个主意如何?”
傅玉颖笑道,“皇上请说。”
“早前的夏昭仪,就是夏家女子,如今有了身孕。”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傅玉颖的脸上。
傅玉颖一直保持微笑,听得这话,更是笑出声来,“皇上就为这事啊?”
“当初她自己犯了错,是朕罚了她禁足,如今再去接出来,是不是有些出尔反尔?朕,是否要跟大臣们商议商议?”皇帝担虑的是什么,傅玉颖岂能不知。
“皇上!”傅玉颖搀着皇帝一道坐下,“这可不是什么出尔反尔,这是为了大邺的皇嗣着想。说到底,其实也就是皇上的家务事。家里头的事儿,犯不着与前朝大臣商议。您瞧瞧您的大臣,见谁把家务事拿到金銮殿去说了?”
皇帝觉得,有道理。
傅玉颖继续道,“皇上若是怕前朝有异议,毕竟这是夏家的女儿,那也有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皇帝忙问。
“皇上可以放了她出来,复了原来的位份,还是昭仪。等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皇儿,那皇上再晋升她的位份,诸位大人怕也无话可说。”傅玉颖善解人意,句句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皇帝如释重负,“这倒是个好法子!”竟是如孩提般将傅玉颖打横抱起,就地转个圈,“果然是朕的解语花,好主意,就照卿的意思办!”
“皇上,那您可别告诉夏昭仪,是嫔妾的主意。”傅玉颖轻叹一声。
皇帝不解,“为何?”
傅玉颖圈着皇帝的脖颈,皇帝缓缓坐下来,将她放在膝上坐着。傅玉颖低低的开口,“嫔妾也怀着身孕,可位份在夏昭仪之上,若是她知晓是我的主意,万一来日……”
当初夏琼芝嚣张跋扈,是人人皆知的。所以傅玉颖心生害怕,也是在情在理。
皇帝蹙眉,“你只管放心,她虽然出来了,但若还是恣意妄为,还敢伤你,朕决不轻饶。”
如得了赦令,傅玉颖落地行礼,“嫔妾谢皇上。”
皇帝这么办事,皇后自然不会说什么,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个孩子。夏琼芝更不敢说什么,能带着孩子踏出禁闭的大门,已然是皇恩浩荡。
历经这么多日的绝望,她总算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也因为这样,她更明白了什么是母凭子贵。
后宫里,只要你有儿子,你便能争取到很多东西。
夏季兰在外头候着,“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夏琼芝变得消瘦,沉默,寡言。见着夏季兰,虽然跟着流泪,也没有更多的话语。瞧一眼坐在轿辇上的皇帝,夏琼芝毕恭毕敬的跪下,“嫔妾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初那个明艳照人,锋芒毕露的女子,终于收敛了光芒,被磨掉了不少锐气。
皇帝深吸一口气,“好好养着,好自为之。”
“多谢皇上!”夏琼芝仍是伏跪,直到皇帝的车辇渐行渐远,这才起身扬眸。
眸中,冷戾无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