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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驿馆,一个遍布辉煌彩饰的房间内,聂小倩斜倚长案手托香腮,面对案头一盏造型精美的漆金宫灯怔怔出神。
如今她已恢复人身,身上不再有鬼魂的缥缈不实之感,愈发显得面如桃李娇媚可人。只是此刻她一双修眉紧锁,美目凝仇,口中则不停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若能凑近了仔细去听,便会听到她翻来覆去念叨的是:“没用的老爷,这么久都不来救我。你若再不来,小倩便真的要给那老妖怪做小妾了……”
蓦然间有一阵清风从半掩的窗户吹进房间,吹得烛火一阵飘摇明灭。
清风过处,李公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倩的身后。他却并没有立时惊动小倩,右眼中分化出一个青碧色微型瞳孔,射出一道青光弥散至整个房间,却是以“七宝玲珑眼”布下了“青蜃幻境”。在他收了幻境之前,若是外面有人向房间里张望,只会看到小倩愁对孤灯的场景。
“小倩!”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倩不敢置信地转回头来,看到微笑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公甫,刚刚张口欲呼,却又警觉地用手将嘴死死掩住,两行惊喜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沿腮淌下。
李公甫油然道:“想叫便叫罢,这房间里我已下了禁制,外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的情况。”
“老爷你终于来啦!”
小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张开双臂如乳燕投怀般扑入李公甫的怀中,四肢死死地缠在李公甫的身上。
感受着怀中这具温软窈窕的香躯,李公甫抱着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能大为尴尬地张开双臂,任由小倩挂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若非他也算是修为有成,已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怕早已露丑。
小倩将头埋在李公甫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半晌后才用他前胸的衣服擦了擦自己涕泗横流的小脸,抬头看看脸上神色古怪,也说不清是享受还是痛苦的李公甫,登时又破涕为笑,轻哼一声道:“没用的老爷,夫人又不在这里,给你些便宜都不敢碰!”
说罢总算松开手脚从李公甫身上下来,带着些小小的郁闷坐回长案便的坐席上。
李公甫讪讪地一笑,在离她稍远一些的另一边坐下,问道:“这些天你过得怎么样?”
小倩白了他一眼,摊开双手道:“老爷你也看到了,除了没有自由又是前途未卜,其他的一切倒还说得过去。”
李公甫想起方才佳人入怀的曼妙感受,心中一荡之余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问道:“你怎的又还阳变成了生人?”
小倩皱眉道:“此事我也觉得大为蹊跷……”遂将树妖收藏温养自己的躯壳,最后却又施法助自己附体还魂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情……”李公甫沉吟半晌,又对小倩道,“你站到我面前,我来检查一下你这具身体是否有些古怪。”
小倩顺从地站起身来,在李公甫的面前亭亭而立,却又突然外现娇羞内藏狡黠地问道:“既然是检查身体,需要小倩将衣服脱掉吗?”
李公甫险些一头栽倒在桌案上,竭力摆出威严之态,佯怒喝道:“事关重大,不要总是胡闹,乖乖站好了!”
小倩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动。
李公甫再次运转“七宝玲珑眼”,分化出一个由“照妖镜”幻化而成的瞳孔,射出一线毫光笼罩住小倩的身体。
片刻之后,李公甫收了灵眼法术,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小倩见状问道:“老爷,我的身体是否有什么不妥?”
李公甫缓缓地道:“我大致猜到黑山老妖为何每过百年便纳一名人类女子为妾。此事较为复杂,我暂不对你解说了。此刻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是现在带你悄悄离开,你觉得我们有几成的把握脱身?”
“如此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成功。”小倩苦笑摇头,“我来到黑石城的第一天,树妖便警告我说,黑山老妖已经在我身上烙下元神印记,时时刻刻都可以察觉我的动向。除非老爷你可以帮我将这印记清除,否则我们只要稍有动作,便会被那黑山老妖察觉。”
李公甫半晌无言,元神真仙的境界并非他现在可以触摸到的。便是十方和白素贞虽然修为已臻金丹巅峰,只怕仍对这印记无能为力。这其间的差距不仅在力量的大小强弱,更在于力量的层次等级。
看到李公甫踌躇之状,小倩轻咬嘴唇沉默一阵,最终轻声道:“其实老爷你能来这一趟,令小倩知道这世间还有人在惦记自己,我便已经心满意足。若实在无法,那便……”
李公甫断然挥手道:“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博上一次。小倩,我有一个计划,只是你需要冒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的结局,你可敢信我?”
小倩毫不迟疑地道:“小倩自然相信老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小倩也愿意陪老爷博这一次!”
李公甫欣慰地道:“如此最好。我要在你身上动些手脚,却不能告诉你其中的缘由。因为日后你免不了与黑山老妖相见,若你事先知道此事,只怕难以瞒过他的感应。”
此刻小倩的心情却又放松了下来,于是又有了闲心继续调皮,当即将双臂张开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嫣然一笑道:“那便请老爷随意在小倩身上动手动脚罢。”
“是动手脚不是动手动脚!”李公甫一张脸登时又黑了下来。没好气地训斥一句,双手忽地飞快结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法诀,体内经“净世红莲火”反复淬炼后已凝炼精纯至极点的“天刑真气”无休无止地注入他手指的方寸之间,化成一个古朴玄奥的金色符箓。
随着李公甫凝聚的真气愈来愈多,那符箓的金色却逐渐黯淡。当他额头生汗气息微促现出吃力之状时,那符箓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光华变得灰蒙蒙毫不起眼。
直到此刻,李公甫才终于停止手诀变化,张手清叱一声:“去!”
那符箓登时从他指掌间飞出,没入小倩的眉心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李公甫对小倩笑道:“你且安心留在此地,一切顺其自然,到了关键时刻,我自会出现来救你。”
看着他额头的汗水和稍显苍白的脸色,小倩沉默半晌,忽道:“如果这次老爷能救小倩回去,小倩便真地嫁给老爷为妾好吗?”
李公甫立时变色,苦笑道:“小倩你这岂不是恩将仇报?若被娇容知道,肯定会将你家老爷活活掐死的。”
说罢不敢再与她多说,身体化入一阵清风中飘然而去。在他消失的同时,营造的青蜃幻境亦随之消散。
小倩在空荡荡的房间呆立片刻,蓦地嗤笑一声,顿足道:“果然是没用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