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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明白治安队的程序,他们抓到人,先统一没收身份证,去公安内网查,被通缉了就是大功一件,没被通缉的就罚钱放人。
尤其是像我这种身上带疤的,那是特别照顾对象。
所以,现在的我还得在这铁栅栏里呆一会。
万幸的是,手机依然在我身上装着,我却不知打给谁。
治安队临时收押流动人口我不清楚算不算违法,我认识的人在樟木头,这里是厚街,打给他们管不管用?
这件事值不值得我去调用人际资源来摆平?现在的我多少长了些社会经验,麻烦别人肯定要有回报,回报还不能少,小问题能自己解决的最好。
这房子很小,约莫七八个平方,地上都是烂泥,湿漉漉的,人只能站着,实在不行就蹲着,坐肯定是不行的。
墙上装了一个PVC管的水龙头,有人渴了就去水龙头上喝,靠近后面墙有一道水泥槽,里面都是人的排泄物,在这狭小的空间发酵,味道不是一般酸爽。
左手边的屋子里关的都是女人,她们一直很安静,没人吵闹。
这边的男人就不同了,因为各个地方的人都有,讲话方言不同,嗡嗡的如同一堆苍蝇。
一直等到七点,都没人再来看我们,蚊子开始逞凶。
东莞这里的蚊子和家里的不同,都是那种大黑长腿蚊,飞过来撞人脑袋上能撞个疙瘩,吸一口身上就是一个大包,奇痒难忍。
我知道这蚊子的厉害,赶紧将自己抱紧,不停地忽闪,但还是扛不住数量多,护得住上面护不住下面,脚上穿的凉拖鞋,蚊子在我大脚趾上叮一口,高潮般的爽。
再看旁边,各人都是一脸苦色,努力地和蚊子做斗争。
终于,大铁门呼啦啦打开,外面开进两辆五十铃小货,十多个治安队员骑着摩托归来,手里提着棍棒,勒令货车上的人下车,让他们站好,排成四队。
我看了下,约莫五六十个,有男有女,其中有个红衣女子,模样不错。
这是新抓进来的一批无暂住证的,看样子,三间猪舍肯定装不下。
有个年轻精干的队员走到我们跟前,手里攥着一把身份证,说到:“念到名字的,交两百块就可以出去,没念到的继续呆着。”
所有人都往栅栏跟前凑,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又过来两人打开栅栏,那人开始念名字,念到谁谁就往外走,手里攥着两张钞票,交在守门的人手里。
也有没钱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明天下午的特赦。
我估计,那些不肯交钱的,肯定是没钱,不然,就凭这样的环境,是个人都呆不下去。
不一会,栅栏里就只剩下十多个人,多出了好大的空间,整个人都凉快了不少,我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汗湿了脊背。
直到那人手里最后一张身份证被领走,都没有我的名字,这我就奇怪了,凭什么没有我?
长毛蹲在地上道:“咱们是下午抓的一波,走的是上午抓的,要轮到我们的名字,估计要到十一点。”
我这才明白,治安队抓人是一波一波的。
这里腾出了空间,那些新抓来的就被送进来,同样是男女分开关,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进来后就成了行尸走肉,各自抓着铁栅栏向外望。
等治安队走了,还有人用悲哀的音调唱:“铁门啊铁窗铁锁链……”
不到十分钟,我看到那个领头的治安队员走来,他站在关押女人的那个猪舍前,打开锁子,喊叫着让谁出来,我这边视线盲区,看不见。
他嘿嘿笑着招呼:“出来呀,别怕,我问你几句话。”
那边一阵骚乱,熙熙攘攘,跟着就是锁门声,红衣女子被他喊了出来。
“来呀,不要怕,我问你几句话就好。”头领说着,向前走去。
红衣女子跟着他,走几步回头看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人。
旁边有人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去挨屌咯。”
这情景让我想起看过的抗日电影,里面的日本人也是这样对待中国妇女的。
过了半个钟左右,那个女孩从前面的屋子回来,阴沉着脸,走两步路用手捂着口鼻,不和我们这边的人发生目光接触。
她身后跟着另一个年轻的治安队员,一幅吊儿郎当的表情,到了门口也不说话,一阵悉悉索索的开锁声,接着是两个女人窃窃私语。
不一会,红衣女子就带着另一个略胖的女孩飞奔着离去,至大铁门时,两条狗窜出来咬,被看门人用棍打了回去。
旁边有人说:“这一炮挨的值,出去两个,四百块哩。”
又有人说:“你这么说不对啦,你怎么知道只挨了一炮哩。”
跟着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哄笑。
又有人说,“这是肯定的啦,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做啦,手里有权,不搞白不搞。”
我扭头去看,说这话的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但感觉却让人心寒。
我想,如果他以后出去变坏,和他今日的遭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接下来的时间,又有三个女的被放走,无一例外的,走之前要去前门屋子一趟。
有个模样端正但肤色较黑的女人进去那屋子十分钟就出来了,不过是被打出来的,她满脸倔强,又带着不在乎,后面的治安队员时不时地踢她一脚,几乎将她踹倒。
她用手把散下来的头发撩上去,小脸挺平,大摇大摆地回到猪舍。
我听到那队员骂她:“臭嗨烂嗨丢你系俾你面,仲唔识抬举,正烂泥扶唔上壁。”
队员骂完,将门锁好,正转身离去,忽然隔壁爆出一声大喝:“我日你妈!”
是个女人喊的,想来也是那个黑脸女人无疑。
队员猛然回头,手持钢管指着:“你讲乜嘢?够胆多讲一句?”
隔壁又没了声息。
队员恶狠狠地看着里面,从上衣口袋掏烟,点上,喷出一口烟,然后把手里的火柴棒弹了进去。
我看不到他有没有弹到人,但却听到隔壁那个女人的叫骂,还是那句饱含了悲壮愤怒的:“我日你妈!”
那队员怒了,伸手去开锁,同时还听到铁栅栏哗哗乱摇,估计是里面的人抓着锁子不让他开。
队员怒道:“丢雷老母!”
这时前面那屋子里有人出来问,“阿亚,发生咩事?”
那队员气咻咻地在铁栅栏上踹了一脚,叽里咕噜地走了,路上还吐了口唾沫。
等人彻底走了后,旁边才传来女人呜呜地哭声,以及其他女人的安慰声。
这边有好事的男人问,“妹儿,他怎么你了?”
那边女的就回答:“关你屁事!”
这边男人便一声哄笑,欢快地很。
我扭头看了看他们,道:“治安队总共十几个人,咱们有三四十个,等会他过来开门,咱们一起冲出去,打死这帮牲口,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的话说完,除了长毛忽地站起来说好,周围的男人一起愣住,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然后,他们慢慢的后退,和我拉开了距离。
见如此情景,我只能笑,指着他们道:“你们这些没卵蛋的呀,也就这点出息了。”
等到十一点左右,领头的队长才从外面回来,看表情是阴狠里面透着一股子兴奋,带着几个队员上前来,问谁是张海青,无人应答,他便拿着身份证对照,指着一个男子问:“你是不是张海青?”
他口里的张海青二十多岁,长发凌乱,显然是很久未修理所致,两只眼睛里都是恐惧,看到治安队上前,拼命将身子往后躲,但还是被抓住。
治安队员一把抓住他头发,将他摔倒,从猪舍里拖出去,口里骂骂咧咧:“王八蛋,打伤人还想跑?给我老实点。”
我这才知道,张海青是被公安系统通缉了的。
后来因为治安队打死人的恶性事件被曝光,有人提议取缔治安联防队,当时的公安局长就拿出了具体数据,治安队尽管在工作态度上有不恰当,但每年协助公安部门抓获罪犯两千多,提供有用线索一万多条,调解制止恶性斗殴事件六百多起,总体而言还是为老百姓的安全保障做出了贡献,至于个别治安队员素质差,无纪律,应归于管理不善,需要各级部门严格管理。
那张海青被拖出去又挨了一顿打,然后被扔到厢货后面,锁好门,当天晚上就送去派出所。
接下来,就是老一套,用身份证念人名,念到的可以交钱走人。
很幸运,这次有我,念到我时我告诉他,我身上没装钱,但我车上有钱,不信可以来几个人跟我去拿。
队长看着我目光带些疑问,“你车子在哪?”
我说在门口,他就点了两个人跟着我,走出去好远,那队长问别人,“怎么他有车还会被抓进来?”
队员就回答:“唔知啦,是你让我们抓的。”
这对话让我郁闷,同时也让我愤怒。
我去了车上,拿出钱包,又跟随治安队员走回来,脸上笑成一朵菊花。
我对那队长说:“另外我还有几个朋友,都是一起的,他们的钱我出。”
队长问谁是我朋友,我就让长毛出来点人,完事拉开皮包数钱。我故意把里面厚厚的钞票亮出来,显得自己阔绰,并且很大度地多数了几张,塞给收钱的。然后用非常诚恳的语调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明日清早我们就去办暂住证。”
队长挥挥手,表示无所谓,“你不办下次遇见了还抓。”
我点头称是,却不走,继续待在原地。队长果然起疑,问我,“仲唔走?”
我笑道:“我刚来厚街,不懂规矩,是这样的,我想在这里开饭店,但不懂的要如何做,不知道几位大哥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讨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