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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高力士之死
孔晟说的是实话啊。
当时,乱起,刀光剑影之间,颜真卿这些文臣只顾自个儿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管皇帝和老皇帝的死活呢?其实这也难怪他们,他们本是弱不禁风的文臣,在那种情况下,能自保逃得性命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拯救别人?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心照不宣就是心照不宣,若是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就只能让人难堪。
陈玄礼眼见颜真卿自取其辱,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对于孔晟的咄咄逼人,他还是有点看不惯。
其实所谓咄咄逼人的态度,不过是各人站在各人的立场上来看。作为孔晟来说,他不可能任由颜真卿这些人骑在他的脖子上,哪怕这些人是历史名人。
颜真卿被陈玄礼等人给劝到了一边,颜真卿趁机下台,悻悻而去。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皇帝借故清理老皇帝在朝中的人,即便是他,面对皇帝的诏命,也无法抗拒,只能认命算了。让他进宫去找皇帝理论,颜真卿是没有这个气魄的。而即便是去理论又能如何,皇帝之命,作为臣下岂敢不从?而且,这是让他去伺候老皇帝,至少在名义上他无法不接受。
李泌深吸了一口气,又凝声道:“高力士何在?”
老皇帝李隆基阴沉不语。
陈玄礼轻叹一声:“李相,何必咄咄逼人过甚呢?高郡王虽然有过,但……念在其伺候太上皇数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又念在其有向孔大将军通传信息有功的份上,还请李相向陛下求情,饶恕高郡王一命。”
陈玄礼向李泌和孔晟拱手一礼。尽管知道这话说了也没啥用,但陈玄礼还是说了,这足以说明老陈是一个厚道人。
李泌叹了口气,摇摇头:“大将军,不是李某不为高郡王求情,实在是高郡王此番犯下欺君罔上、参与谋逆叛乱之重罪,陛下龙颜震怒,实在是没有办法。”
陈玄礼又望向了孔晟。
孔晟也是叹息一声:“大将军可知,鱼朝恩一伙阉贼挟持皇上和太上皇,逼迫陛下退位,要挟陛下性命。而在其中,高力士固然有难言之隐,却也罪行昭著——试问大将军,设身处地为皇上想一想,你又该如何?”
“高力士有向孔某传讯之功,这是事实,无可否认。但功不抵过,功过分明,陛下深究下来,谁敢为他求情?”
陈玄礼目光呆了呆,缓缓垂下头去。
没错,孔晟所言在理。无论高力士有天大的理由,也无论其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为了老皇帝的安全和利益,但事实上的结果却是他对皇帝有百般不敬和欺君,皇帝焉能饶了他?
作为朝臣,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高力士本身心系老皇帝,站在老皇帝的立场上,不惜践踏皇帝的尊严,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果。
老皇帝无奈地哀声道:“也罢。来人,传高力士觐见!”
其实老皇帝现在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的高力士绝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内自缢身亡了。高力士明知必死,心存死志,再无任何留恋。
对于自己这个忠仆的性格,老皇帝还是蛮清楚的。
果然,不多时,两个青衣小太监神色凄楻地抬着高力士的尸身跌跌撞撞地进殿来,尖细嘶哑慌乱的声音在殿中久久回荡着:“太上皇陛下,高郡王服毒自尽了!”
高力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因为服毒而溢出的血迹已经被太监擦拭干净,他的尸体僵硬脸色铁青被两个太监放在殿中冰冷的地面上,耳边传进小太监惶恐的哭喊声,老皇帝脸色骤变,掩面而泣。
李泌也是脸色一变。
孔晟却是早有预料。
高力士是聪明人,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比谁都明白。既然如此,他就不会等到皇帝来赐死。自尽身死,还能留一个对老皇帝尽忠的名头,而被皇帝赐死,则就留下的是千古骂名了。
横竖都是一死,何必选择后者?
老皇帝抽泣半响,陈玄礼不忍卒睹,摆了摆手,示意太监将高力士的尸身抬下去。
李泌有些悻悻然,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既然高力士畏惧自尽,臣这就回去禀告陛下。请太上皇做好准备,明日一早,臣再来兴庆宫,送别太上皇!”
老皇帝肩头颤抖,没有理会李泌。
李泌向孔晟投过复杂的一瞥,转身而去。孔晟默然相随,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殿口,却听身后的老皇帝颤声道:“你们回去跟皇帝说,若是朕离京而去,就此之后,朕与他父子终生不再相见,他会是大唐皇帝,但却不再是朕的儿子!”
老皇帝话语中的恐惧和恨意溢于言表。
李泌心里暗叹,却是无言以对,继续行去。
老皇帝这种话他怎么敢去跟皇帝说呢,说了就是自讨没趣。其实说不说结果都一样,皇帝既然狠了心把老皇帝驱逐出长安,父子再次相见的机会也就难了。
离开兴庆宫,李泌向孔晟拱拱手道:“大将军,你我就此分手,本官还要进宫向陛下禀报此事。没想到高力士竟然服毒自尽,着实令人嗟叹。”
孔晟叹息着;“李相,高力士是聪明人,他明知必死,选择自杀保全清誉,也是明智之举。看得出,太上皇与高力士之间感情真挚,此人终归是忠诚之人,还请李相在陛下面前求个情,保全了他的家眷族人性命吧。”
高力士虽然是一个太监,但却是封了郡王的太监,往日贵不可言,他在长安,不仅有府邸,还有大量的族人亲眷依附。高力士一死,他的族人家眷就难免要受牵连。如果没有皇帝赦免的诏书,相信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三千里西南蛮夷之地了。
李泌点点头:“高力士一人身死就恕其罪了,不必祸及族人亲眷。本官会在陛下面前进言,请陛下赦免了其族人的罪。”
李泌向孔晟点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向大明宫的方向行去。
折腾了这大半宿,此刻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如果是往常,长安权贵满朝文武们都开始陆续出门开始上朝,但今日皇帝闭朝休息,众人都知道是为什么,乐得在家睡个懒觉。
孔晟在马上伸了伸懒腰,有些疲倦,他摆摆手,率先驰马回府。其实在他看来,在这古代王朝社会当个中-央-官员其实蛮辛苦的,三更起,五更朝,然后整个白昼都要处理政务,要做一个廉洁勤政的官员,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很强的品格。
红日高悬。
老皇帝李隆基的仪仗銮驾浩浩荡荡数百人,出通化门,沿着通往骊山的官道而去。陈玄礼颜真卿等人,奉命随行。来给老皇帝送行的人,只有李泌。
所谓骊山别宫,其实就是华清宫。
作为皇家园林来说,华清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白居易的《骊宫高》诗曰:“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看风景是不错的,休闲度假也是不错的去处,但要是长期居住,就形同监禁了。而且,对于老皇帝来说,此去骊山,终生就不能再回长安帝都,这无疑就是放逐了。
经此一事,老皇帝心神重创,再加上高力士的死,对他的打击更大,他窝在銮驾上眼眸迷离神色哀切,在出了通化门之后,忍不住撑起身子来,勉力向长安城的城门楼望去,口中发出旁边宫女都听不清的唏嘘声。
老皇帝的脸色苍白,神色绝望,这让随行的陈玄礼非常担心。他很担心老皇帝会一病不起,自此驾崩。老皇帝在,他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价值,可若是老皇帝驾崩了,谁能想到他们的结局?皇帝会不会向他们动手,谁也不敢保证。
老皇帝的离开让皇帝压抑愤怒的心情变得舒缓了一些。他难得有闲情逸致,竟然主动到了皇后张氏的安宁宫去。听到皇帝驾临的消息,张氏喜不自禁,急急带着定王李侗迎了出去。
皇帝大踏步而来,他步行从麟德殿过来,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他的步履极快,身后的几十名太监宫女追得气喘吁吁。
见张氏迎候在安宁宫门口,李亨忍不住微微一笑:“爱妻不必如何,朕今日偷懒没有上朝,睡了片刻也睡不着,索性来你这里,你我夫妻聊聊天。”
李亨和张氏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当初为太子时,李亨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没有张氏的陪伴,他未必能坚持下来。
张氏笑道:“臣妾恭迎皇上。吾儿,还不见过你父皇?”
李侗拜倒在地:“儿臣见过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亨瞥了李侗一眼,有些讶然。他都没有太关注,原来皇后嫡出的皇子李侗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看这身材和个头,已经不亚于皇太子李豫和赵王李系这些成年皇子了,虽然才十五六岁。
“好,吾儿起身吧。”李亨点点头,便走进了安宁宫。
李亨与张氏在寝殿中叙谈良久,李侗一直伺候在侧。张氏试探着说出了为李侗求取官职、外放出宫开府的事儿,皇帝先是迟疑了一下,旋即满口答应下来。
皇子出宫开府是规制。李侗虽然还不到开府的年纪,但也差不多了。看他这沉稳干练的样子,应该还不错。这是李亨对李侗的第一印象。
说起来也是悲哀,这就是皇家的无奈了。哪怕是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皇帝才对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基本的印象评价。
张氏大喜。
李亨笑吟吟地望着李侗:“皇儿,你志向如何?说来听听,朕也好按你的喜好册封你个官职,让你学着为朝廷办事。”
李侗面带恭谨之色:“父皇,儿臣好文习武,但年纪尚幼,此时为官怕力有未逮。儿子倒是想去神策军中历练一番,也好就近向孔大将军学习诗书骑射,还请父皇恩准!”
张氏柳眉轻皱,大为不满。
她本来想为李侗求个实权的官职,以亲王之身在朝廷上历练镀金,将来才好有前途。可李侗偏偏主动在皇帝跟前提出,要去孔晟那里厮混……简直让她太失望了!
皇帝眯缝着小眼,轻轻道:“皇儿倒是好眼光。孔晟文武双全,当世奇才。你有心随他学习,朕心甚慰。好吧,朕就准了,来人,宣诏——赐定王李侗府邸一座,开府行走。册封为上骑都尉,入神策军孔晟麾下当差。”
李侗大喜,拜倒在地:“儿臣拜谢父皇!”
皇帝笑着,意味深长地轻轻道:“皇儿,孔晟身上,有许多值得你学习之处,此人是百年不遇的天降奇才,你若是能从他身上学到真才实学,将来为朝廷效力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只是孔晟即将充任和亲使,出使回纥,你暂且沉住气,待他从回纥回来之后再说吧。”
李侗恭谨道:“儿臣遵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