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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绩出来后不到一个礼拜,许爸许妈决定在县城一家许妈的表姐开的酒楼里请客,庆祝女儿中考得胜以及儿子转学进外校初中部的喜事。
许妈先过去联系办酒席的事情。许爸从单位出来直接到公交车站跟三个孩子汇合,往酒楼走。
许多认识这位开酒楼的表姨。开饭店的门面算是他们单位的自建房,当时以相当低的价格拿下来以后,表姨办了内退手续出来开店。后来生意不好,门市价格又涨起来了,表姨干脆将店面租出去。自己拎了两瓶酒,揣了两条烟去登领导家门。跟领导家的老太太唠嗑了一下午以后,表姨重新回单位上班去了。
这位表姨爱说爱笑,是个爽利性子。正是她在许多读大学那年,主动跟许爸许妈提出可以要一套单位跟建筑公司合盖住宅房的指标,低于市场两成的内部价。连首付她都能借钱帮许妈凑,只是房贷得自己解决。后来许爸许妈因为还有两个孩子上学,忍痛谢绝了表姨的好意。
因为表姨名字里头有个“丹”,许家三姐弟都管她叫丹姨。许多对丹姨印象很好,她跟在医院工作的玲姨一样,对许家人一直友善。不知道是不是她儿子成绩差的缘故,她待许多跟许宁热情的要命。
白净可口的青葱小少年许宁被热情洋溢的丹姨牵着手一路护送到了包房之中。许多觉得自己就是捎带的。
她当年考上县中时,并没有任何庆祝。好像舅舅家给李媛摆酒时,把她也叫到了主桌,一起给客人敬了酒。当然,她俩喝的都是饮料。
倒是等到过年时,外公吐血进医院。外婆他们都说是因为她考上了县中,外公高兴,酒喝多了才吐血的。
许多跟着进了包房。这包房占据了饭店的小半壁江山,许多觉得跟大厅比也就差点儿面积了。最前面是一个小舞台,据丹姨说是单位开年会都爱上她这儿来。包房里摆了八张大桌子,冷菜都已上了桌。
这次的庆祝仪式规格相当之高,就连远在外市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舅爷爷跟位高权重的表舅舅都莅临指导。许家人在看到正舅爷爷谈笑风生的舅舅一家人时都有些脸上不好看。许妈满脸堆笑地站在边上给他们端茶倒水。
许多被人举报的事,虽然没有明证,但许家人都认定跟舅舅一家尤其是舅妈脱不了干系。两家不说势同水火,也差不多冷若冰霜了。许妈不到一个月前还发誓要跟弟媳妇拼命呢,这会儿已经言笑晏晏,一副好姑嫂的模样。
许爸喊了一声妻子,将人拉到外头低声埋怨:“你搞什么?把他们弄来干什么?!”
他不过是忙于工作,这家店又是妻子表姐开的,才将请客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妻子负责。许爸的本意是想借机让妻子好好表现表现,好在孩子心目中拉回印象分。结果她倒好了,生怕孩子不够恨她。
许妈被他拽到外面已经一肚子不高兴,闻言更是愠怒:“外甥子外甥女儿上学的大事,亲娘舅怎么可能不来!你别听风就是雨了。多多的事,到底是哪个搞的鬼还讲不清楚呢。又不是就我娘家人晓得。媛媛都说了,他们学校的人跟多多一起考试的。就她显摆的,人家根本不认识她,她自己凑上去打招呼的。”
许爸气得指着许妈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他咬咬牙:“你就现吧!李琴,别说我没告诫过你。你这样子,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许妈大怒,好歹顾忌着这是在外头,里面包间还坐着亲朋好友,压低了嗓门往外头喷火:“你就惯吧!惯的多多跟什么样的。我哭啊,她再这样下去,她哭的日子才在后头呢。别说我偏袒我娘家人。看看媛媛,再看看多多,她有个当晚辈的样子嚒。一桌子的长辈坐在那里,她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往边上一屁股一嘚,不挪窝了。一点儿都不出趟,以后要有出息才怪哩。一天到晚摆脸子给哪个看啊?谁该了她的不成。”
许爸正要反驳,另一间包厢门开了。细长眼睛的白净少年江冠南一见他们就笑:“叔叔阿姨,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啊!真巧。”
江冠南跟一群朋友出来聚餐,见了许爸许妈表示要去给长辈们打声招呼敬杯酒。许妈赶紧热情地招待了他,迎着人进包厢时还朝着许爸意有所指:“这才是出趟的小孩。”
许多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这场所谓的庆祝活动的主桌坐着外公外婆,舅爷爷、舅奶奶、表舅一家以及舅舅一家,满满当当十一个人。有她跟许宁什么事?说是给他俩庆祝,来的客人起码有一半是舅舅的朋友。爸爸这头的亲戚连堂伯一家加王婶一家也就堪堪坐满了三桌。
她妈总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不用说,这次请客十之*是舅舅掏钱。她妈一定会自豪地认定,她这个姐姐在兄弟心里头地位还是很高的。她的孩子也被她兄弟看重。
江冠南进来时,先大声打了个招呼,说明来意,声音之响亮,连谈笑风生的主桌都瞬间安静了。他朝众人敬了一杯酒后,大步朝许多走过去,拿手中的杯子碰了碰许多放在桌上的玻璃杯,露出两颗小虎牙:“太巧了,真好啊,许多,又碰到你了。”
许多站起来端着杯子与他碰了一下,笑道:“是啊,真巧。”
江冠南抿了一口红酒,微微一笑:“哎——你真不去师大附中了吗?大家都想你一起去的。”
许多眼眶红了,垂下头,吸了口气,勉强露出个微笑:“我也不想的,谁知道呢。”
江冠南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难过了。碰上这种缺德冒烟的王八蛋,就当出门踩狗屎了。总有那么帮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门阴别人。总有一天会报复到自己身上的。”
包厢里头众人皆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听他俩说话,亲自端着菜进来的丹姨诧异地问:“多多,什么师大附中?你不是上县中嚒。”
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许妈的确在包厢坐了半天,但她心里巴不得从来没有过这桩事。要是师大附中能够凭空消失最好。
包厢里头大部分客人都是舅舅请来的,舅舅的亲儿亲女正端坐在主桌上呢。谁脑子有病去关心一个乡下来的外甥女。
许婧在边上,跟许宁一人一句,将许多自主招生黄掉的事情说了。
舅妈声音提的老高:“上不了啦?!哎哟,姐姐你也真是。这么久以前的事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我都跟人家讲了。我家李成的外甥女儿外甥子有出息的很,一个师大附中,一个外国语学校。我这个舅妈都等着享他们的福呢。”
旁边有舅舅的朋友闻言安慰:“哎呀,还有这种事。眼气啊,自己家孩子不行就坑人家的小孩,真是眼气。哎呀,李总,你们也别气了,县中不错,蛮好蛮好。”
舅舅皱着眉头跟许妈抱怨:“李琴啊李琴,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讲你。这事儿发生时你为什么不跟我讲?好歹找找关系托托人。又不是孩子成绩不到位。你非要藏着掖着拖着瞒着!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学籍什么的全落到学校了。我这个舅舅就是找人都来不及了啊!”
许妈委屈极了。全怪这帮姓许的,一个个都把她娘家当仇人看,眼睛珠子都是红的。就跟她兄弟讲的一样,要是一早让她兄弟找找关系,说不定事情就圆回来了。是他们眼高手低,死要面子活受罪,反过来还把屎盆子往她跟她娘家人头上扣。她看就是多多这个丫头不省心的,自己在外面显摆,捅出来的篓子。
许多红着一双眼睛,无奈地看着舅舅:“舅舅,就是我妈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师大附中都跟这边打招呼商量了,还是不放我学籍。”
舅舅摇头叹气:“傻啊,我的外甥女儿哎。舅舅在县教育局跟政府里头都有熟人,就是县中那头也讲得上话。你早点告诉舅舅,舅舅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想办法啊。”
许多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人们一看,都把孩子给闹哭了,赶紧哄劝:“不哭不哭,多多,县中挺好的,今年高考创历史新高啊。”
许婧拿了餐巾纸给妹妹擦眼泪。李媛也从位子上跑下来靠在她身旁安慰:“别哭了,等到了县中,咱俩不是可以作伴嚒。”
许多擦干净眼泪,站起来朝众人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心里头一直很难受。中考考三天,我哭了整整三天。现在只要一想起来,我心口还是会疼。”
舅爷爷开了口:“丫头啊,莫哭了。人生总要经历几个坎的。吃一堑长一智,后面的路慢慢就顺了啊。”
舅妈还在那里自责:“你说我这张嘴吧,没事干嘛非到处讲呢。我外甥女儿聪明能干勤奋好学,我真是,一点儿不掺水分的话,比我家媛媛上进都高兴。我姐姐姐夫供几个孩子上学不简单啊。”
旁人劝她:“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你这不也是稀罕外甥女儿才讲的嚒。多多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怪你这个舅妈。多多,你说还是啊?”
许多吸了下鼻子,露出点儿笑模样:“我怎么会怪舅舅舅妈呢。中考前三天舅舅还说让我好好考试,不要有压力,只要达到县中自费分数线就支持我上学。我从小嘴巴笨,不会讲话。可是我心里头有数,舅舅、舅妈对我好,我是晓得的。”
许爸觉得有点儿奇怪,多多对他老丈人跟大舅子一家态度一直冷淡,这不该是多多会讲出来的话。但一想妻子的态度,他就又想摇头了。估计多多是被她妈给逼的。
舅舅走过来摸了摸许多的脑袋,叹气道:“你这丫头啊,从小干活最多挨打最多,性子太犟,人太老实。以后有事跟舅舅讲啊,舅舅一定给你做主。”
许多感激地对着舅舅笑,大力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包厢里头的客人都笑了起来。
许宁当年考上c大。在谢师宴上,舅舅主动问了许宁的报到日期,表示到时候亲自开车送他的大外甥去学校。
那天许宁在家等了一上午,黑着脸自己拎包走。许妈还在后面喊:“别急啊,你等等。说不定你舅舅只是临时有事绊住了。”
许宁朝她吼了一声:“要等你自己慢慢等。”
直到许宁报到完毕留宿学校,许妈回到家里,传说中要亲自开车送大外甥的舅舅也没出现。后来他也从未提起过此事。
许多在省内另一座城市读大学。每次舅舅见到她都会说他最好的朋友就在那城市,下次去找他朋友时去学校看她。许多读了五年大学,舅舅自驾游去了那座城市无数次,等她大学毕业,舅舅也从未去学校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