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男人

莫风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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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要去找齐全吗。”张丙中看着霍繁篓在街上拐来拐去的,摸不清他的意思,“你在这转悠什么。”

    霍繁篓白了他一眼:“太上皇的事既然被怀疑了,赵远山能好到哪里去,他家外面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张丙中愕然,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又好奇的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霍繁篓不耐,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在这里转悠了。

    “我有办法。”张丙中眼睛一亮,“我们进不去,但有的人可以。”话落扯着霍繁篓往石工巷走。

    霍繁篓被他拉着走了几步,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没想到你也有聪明的时候。”话落,两个人去了白世英那边。

    “白姑娘。”霍繁篓行了礼,将来意说了一遍,“能不能麻烦你请个街坊帮我跑一趟送封信?”

    白世英没有顾虑,只点头道:“你们稍等。”便出了门,过了一刻领了个妇人回来,和他们道,“这是周婶子,她家是卖猪肉的,按你的意思,她挑些猪肉送去应该没有事。”

    白婶子点着头笑道:“我们以前就经常往那些大户人家送过肉,你放心,这事儿好办。”

    霍繁篓打量着他一眼,点了点头看向白世英:“借我笔墨,我写封信。”

    “这里。”白世英领着霍繁篓去了书房,边走边问道,“霍姑娘回家了吗,她还好吧。”今天下午闹轰轰的,她急着回去,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

    霍繁篓随口回道:“摔断了腿,这段时间怕是出不来了。”

    “摔了?”白世英一怔,蹙着眉道,“知道了。”将笔墨给霍繁篓,自己去厨房。

    霍繁篓回头看着正盯着书架发楞的张丙中:“愣着做什么,来写信啊。”

    “你自己不会啊。”张丙中咕哝了一句,抽了本书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霍繁篓过去抢了书,推着他,“快点,我说你写!”

    张丙中以为霍繁篓偷懒,现在见他这样忽然就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不识字?”

    他想起来,方才霍繁篓明明很着急,却没有看信,原来他不认识字。

    “就你长着嘴会说话。”霍繁篓指着信,“快写。”

    张丙中发现了霍繁篓的软肋,嘿嘿笑了起来,提着笔看着他:“说吧,写什么。”

    “已生疑,慎!”霍繁篓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唯母可护。”

    张丙中写完狐疑的看着他:“这个母……是谁?”

    “太后。”霍繁篓收了信叠好塞进信封里,“最不愿意见到太上皇和圣上兄弟相残的是谁,当然是太后啊。”

    张丙中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点着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霍繁篓往外走,他又追了出去:“不对啊,你这话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太后能护着太上皇,赵远山肯定早就想到了,还要你提醒?”

    “我说我的,他们有没有想到关我什么事。”霍繁篓将信递给已经取了一篮子肉来的周婶子,“找齐全,肉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里。”

    周婶子笑着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霍繁篓道谢。

    “这药你送给霍姑娘。”白世英拿了个瓷瓶过来递给霍繁篓,“是我调的膏,效果比一般的要好一些。”

    霍繁篓收了塞在怀里:“有劳白姑娘,告辞。”

    白世英送他们出去,霍繁篓和张丙中跟着周婶子,亲眼看见她将肉送给齐全,两人才拐进了胡同里,松了口气。

    齐全提着一篮子的肉,笑着将银子递过去,周婶子咯咯笑着,道:“主家下回要肉记得还要来光顾生意,我们家的肉,可是全京城最好的。”

    “一定,一定。”齐全应着,目送周婶子离开,他才掩了门,脸色就沉了下来。

    韩妈妈朝门缝里看了看,两人提着篮子飞快的去了外院房中,关了门齐全将一刀一刀的肉拿出来,就看到里面压着一封信。

    “写的什么。”韩妈妈觉得奇怪,什么人送信用这个方式,齐全回道,“让我们小心一些,说有人开始怀疑太上皇的病是有意作假。”

    韩妈妈一怔,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办。”以前虽然也有几番试探,但至少试探,怀疑还不至于。

    若真的怀疑,圣上怕是不能留太上皇了。

    “我来想办法。”齐全将信在火上烧了,韩妈妈想起什么来,问道,“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齐全将着了火的信丢在铜盆里,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霍姑娘!”

    “霍姑娘?!”韩妈妈惊了一下,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顾若离的身份,也知道赵勋连走前似乎在找她,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后时间紧迫只留了一份信给她就走了,“她还在京城,她怎么知道有人怀疑太上皇的病作假?”

    这就是问题啊,可是齐全想不了那么多:“爷知道就行了,我们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话落,他在床底找了件又破又旧的衣服换上,戴上了假发,黏上胡子,准备妥当后他对韩妈妈道,“宵禁前我会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

    韩妈妈应是。

    三日后,应天城中十王府内静悄悄的,当初太祖迁都前,这里住着十几位皇子,整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可是百年之后,这里早已破落萧条,远不如隔了一条街的侯府簇新鼎盛。

    几只狗聊天似的不停的叫唤,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荡,燥的不知是谁隔着院子大喝一声,可依旧无济于事,那些狗在各个旮旯犄角叫的越发的欢快。

    有数道人影朝十往府走去,步伐矫健,落步无声,转眼功夫六个人停在了十王府侧门。

    门响了三声。

    从里面打开,随即六个人一闪而进,门又不着痕迹合上。

    “远山。”有男子从里面飞奔出来,一下子将领头之人抱了个满怀,“你可终于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话落,狠狠的拍着赵勋的后背,满脸的笑容。

    灯光昏黄,两人站在影壁后,赵勋看着正对着他笑的男子。

    过的不如在京城好,这三年他憔悴了许多,看上去竟有近四十岁的样子,瘦削的脸,大且亮的眼睛,笑容和煦,一脸的赤诚。

    “太子。”赵勋抱拳,对赵凌道,“远山来迟了。”

    赵凌哈哈一笑,拉着赵勋的手臂往内院走:“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有什么迟不迟的。”又道,“怎么样,路上还安全吗,没有受伤吧?”

    当然不安全,赵勋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道:“很顺利。”

    “那就好。”赵凌边走边问道,“我父皇呢,身体如何?”他已经听说赵勋寻到大夫的事,似乎有起色,可到底怎么样他却不清楚。

    赵勋大概和他说了一遍,赵凌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抚掌道:“可真是神医,将来回京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谢她吗?赵勋微顿,想到顾若离的样子。

    小丫头精明的很,还知道用计迷惑他,不过也好,这一路不太平,若是她在也不安全。

    至于泄密的事,以她的精明应该不会,若走漏了风声,她这个大夫也性命难保。

    这些,他连走前在信中都和她道明,就算她想不到,也能看得懂。

    想到这里,赵勋微微一笑,颔首道:“好!”

    “是七爷来了吗?”两人说着话,院子里迎来一位妇人,穿着一件鹅黄的撒花褙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高挑,皮肤细腻瓷白,一双桃花眼如黑宝石般嵌在圆润的脸上,眼角一颗泪痣,妖异风情。

    赵勋淡淡抱了拳,并不看对面的女子。

    赵凌原配三年前过世,留下了两子一女,两年前赵凌在应天知府邢大人府中,见到了身为邢夫人大丫头的沈橙玉,一见钟情。

    邢家见他房中无人料理,顺水人情,将沈橙玉送到了十王府。

    名义上是妾,可赵凌并无正房,也无侧妃,所以,下人见着她都以夫人作称,宛若正妃。

    赵凌高兴的道:“玉儿,你去让厨房做桌席面,我和远山要好好喝一杯。”

    “好。”沈橙玉看着赵勋,直勾勾的,“我记得远山最喜欢吃应天的咸鸭了。”话落,扶着丫头,腰肢款摆的走了。

    赵勋眉头微蹙,和赵凌两人进了书房,一进门赵凌就压着声音问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好,我听说她有意将父皇送到应天来,可是真的?”

    “确有此意。”赵勋颔首,“只圣上未曾同意,一时三刻,不会达成。”

    赵凌搓着手很着急的样子,又停下来:“我竟忘记问你兵符的事,你怎么能把兵符摔了,这可是你安生立命之本,一旦丢了兵符,谁还能将你放在眼里,到时候你的命,还不是任由他们取了。”

    赵勋没说话,赵凌又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和你娘吵架就吵架,辞呈我都可以理解,这兵符可不是开玩笑的,虎贲营是你一手创立的啊,你就不心疼?还有河套,要是圣上真放弃了怎么样,那整个西北,就等于敞开了门户等着额森来啊。”

    赵勋很淡然,他端着茶吹了吹,轻描淡写的道:“西北百姓,与你的命,那个更重要?”

    赵凌一愣,被他的话噎住,憋的脸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以后要想的事,额森三年内不会有大作为。”赵勋漫不经心,“太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将行宫搬回京城吧。”

    赵凌颓然的坐了下来,垂着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爷要不要先去梳洗?一路风尘,也能减些疲累。”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沈橙玉直接走了进来,“梳洗好,饭菜也收拾妥当了。”

    赵凌点头:“对,你先去梳洗。走,走,我送你去。”话落,不由分说的拉着赵勋去了书房前头的院子,丫鬟小厮立着,房里摆着浴桶,衣裳整洁的码放在一边,两个模样俊俏的婢女立在旁边。

    “不用人伺候,你们退下。”赵勋挥手遣退丫头,又对赵凌道,“兄长也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好。”

    赵凌点头:“我在外头喝茶,你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出了门。

    赵勋褪了衣裳跨进桶里,他洗的很快,三两下便净身出来,手搭在一边干净的衣服上,顿了顿,又捞了先前的脏衣穿上。

    “谁!”赵勋扣好中衣,脚步迅速一动,人已经朝屏风后面走去。

    后面并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正厅里赵凌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可赵勋没有动,眸光落在平淡无奇的墙上。

    就看到,那面墙晃了晃,随即如窗户般一点一点侧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他看清门后立着的沈橙玉。

    “怎么不穿我给你备的衣衫。”沈橙玉倚门而立,眉梢一挑,眉眼惑人,“是不是不喜欢呢?”

    赵勋拧着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转身,抓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七爷!”沈橙玉走了出来,泫然欲泣立在他身后,“你就这么讨厌我?不能给我展个笑脸吗。”

    赵勋转身,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冷寒:“滚!”

    沈橙玉好像没听到一样,拿帕子压着眼角:“我们女人都是苦命的。”话落,又道,“七爷,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但凡给我回一封,便是开平卫距此万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你去。”

    “你这次来,带我走吧。”沈橙玉莲步贴过来,“日日想念,我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

    赵勋没有耐心应付,一把将她推开,冷冷的道:“你若想死便直说,看在太子的份上,我倒是乐意送你一程。”话落,拂袖而去。

    沈橙玉跌坐在地,看着空开的房门,脸色一下子阴冷下来。

    赵凌见赵勋出来,忙迎了过来,揽着他的肩膀道:“玉儿亲自做了几盘菜,她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子还要好。”他说着一顿,道,“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赵勋颔首,两人去内院各自落座。

    赵凌给他斟酒,他眉头微皱伸手去挡,赵凌微怔笑着问道:“戒酒了?”

    “无妨。”赵勋收了手,脑海中却浮起顾若离的话,“受伤不要喝酒……”

    他摇摇头,举杯和赵凌碰了碰。

    太医院和礼部满京城找那个丫头封赏,她倒是不急,居然躲了起来,京城就那么大,看她能躲到何时。

    赵勋失笑,喝了杯中的酒。

    吃了几杯酒,赵凌想到如今的境地胸有不忿,摇头道:“我现在是知道了,为何太祖要迁都去燕京,应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是地方不好,而是他不喜欢这里。

    “等我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赵凌捧着酒杯,盯着赵勋,“远山,你一定要让我回去啊。”

    赵勋微微颔首:“好。”两人碰杯,赵凌一口饮尽杯中酒,“你来时,父皇那边安排好了吧,若是被人察觉他身体渐愈,二叔他会不会……”

    昨天,赵勋就收到京城来信,信的内容不足为奇,但通知他的人却很有趣。

    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消息,这般紧张的通知他。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凌看着他,赵勋举杯,“伯父不会有事。”

    九月末的西山清濯庵热闹非凡,女香客们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在庵庙后门停了下来,随即前后从车里下来四位女子,三位少年,个个鲜衣良马,风华正茂。

    庙中的小尼迎了过来,行礼道:“崔四小姐在后院的清远居,各位请随小尼移步。”

    一行人有说有笑,领头的少年笑着道:“昨天要不是下雨,马继昨儿可就闹着要来了,瞧他这一脸的憔悴,怕是惦记着三小姐而没有睡好吧。”

    “去!”唤马继的少年啐了一口,一身银色的锦袍夺目放彩,“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儿是你去金陵阁让人买了鸭油烧饼送过来了,只管说我,齐厚绅,你和我装。”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跟在小尼身后。

    “清雅姐姐,清莹姐姐,思婕姐姐,思敏姐姐。”崔婧语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期期艾艾的扑在马清雅怀中,“山路难走你们还来看我,真是难为你们了。”

    马清雅掩面一笑,抱着崔婧语,齐思敏就指着崔婧语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呀,你只喜欢清雅姐姐,也不待见我们,我们这般无趣,还是走好了。”

    “没有,没有。”崔婧语急的跺脚,一脸娇俏,“四位姐姐,我谁都想。”

    大家都笑了起来,马继忽然凑脸过来:“那可想我了?”

    崔婧语脸一红,撇过脸去,那边齐厚绅咳嗽一声,道:“马继,你不要吓着语儿了。”说着话,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崔婧语脸上转悠。

    “我怎么会吓着她,吓着她是她们家的丑女。”马继哼哼一声,和崔婧语道,“你都在这里关了快一个月,你爹也不接你回去?”

    崔婧语听着眼角一红,点了点头:“我爹说她的腿还没好,不让我回去。”

    “那你就多住几天。”马继着胸口,“明天我找人把她再打断,给你出口气。”

    崔婧语噙着泪笑了起来。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院子,崔婧语问齐思敏:“娘娘的身体好些了吗,赵七爷还没有消息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齐思敏凝眉道,“姑母都被他气成这样了,我们以后就算见到,也会当做不认识他。”

    崔婧语点着头,觉得赵勋做的太过分了。

    “说他做什么,扫兴。”齐厚绅道,“他丢了兵权,没了虎贲营做后盾,以后他想再横也没这个能耐。”

    众人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齐思捷道:“我听说我十姑母将她的金项圈送给你们家丑女了?那可是皇太妃的东西,她这马屁拍的可真是丢人现眼。”

    “三婶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崔婧语撇嘴,“她恨不得把那对母女供起来才好。”

    齐思捷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听说她当时在家也这样,看见大姑母回去,恨不得连马桶都亲自倒。”

    大家一愣,都捂着嘴切切的笑。

    几个人中午在庵庙吃过饭,轰闹到下午才离开。

    崔婧语看着一下安静下来的院子,越发挨不住寂寞,躁的砸了手中的杯子:“不行,我明天就回去,我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小姐。”芍药拿手绢包着手捡着地上的碎瓷,劝着道,“您就别闹了,伯爷把您送到这里是为您好,若是让你在家里,这会儿您的腿也和三小姐一样了。”

    “她敢!”崔婧语咬牙切齿,“一个继室,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她横什么,不就占着太后娘娘的势吗。太后娘娘还能活几年,到时候我看她怎么得意。”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芍药捂住了嘴,“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崔婧语推开芍药,气道:“我就说,我就说。”

    芍药叹了口气,扶着她起来:“昨天下过雨,后山又有许多树叶黄了,落叶缤纷格外的好看,趁着天色还早,奴婢陪您去散散心吧。”

    崔婧语嘟着嘴,万般不愿的由几个丫头扶着去了后山。

    她不过走了一刻便就累了,坐在半山的石亭里,看着四周或红或黄的叶子,心里头越发觉得自己凄凉。

    当出杨氏在时,他们兄妹三人如珠如宝的被疼爱着,崔延庭也对他们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可是杨氏一走,方朝阳就进了门,自此以后崔延庭就变了,处处以方朝阳为先,什么事都听她的。

    就算方朝阳故意欺压他们三个,崔延庭也装聋作哑不管不问。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一天都不想过了。

    可是,她们女子想要离开家,唯一的途径就是成亲,可是她还这么小,连崔婧文都没有定亲,哪里还能轮得到她。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来杨清辉,不由对芍药道:“你现在就回去一趟,让表哥明天来看我,他要是不来,你就说我病了。”

    芍药欲言又止,可又怕崔婧语闹,只得点头应是,匆匆交代了几句走了。

    崔婧语想到杨清辉要来顿时高兴起来。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崔婧语起身往亭子外头走,“我的扇套还没做好呢。”话落下了台阶提着裙子跑在前头,几个丫头一迭声的喊着,随在她后面。

    崔婧语重回了房里,指着几个小丫头道:“你们都待在外头,谁不许进来打扰我。”

    几个丫头应是,崔婧语啪的一声关了门,从枕头底下翻出做了半截的扇套,捏着针迫不及待的走了起来。

    “呵!”忽然一道男声凭空出现在她耳边,“所谓大家闺秀也不过虚有其表啊,给男人做扇套,也不怕嫁不出去?”

    崔婧语啊了一声,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身量高瘦的少年倚在床边,挑着眉梢看她,满眼的嘲讽。

    少年的容貌很精致,剑眉凤眼,鼻梁直挺,唇瓣锋薄如刀,是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容。

    她皱眉,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是你。”崔婧语跳了起来,指着他,“是和丑八怪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抬眉打量着她点头道:“在下霍繁篓,小姐好啊。”

    崔婧语瞪眼,喝道:“你进来做什么,这是我的房间,你快滚出去。”

    “我要不滚呢。”霍繁篓走过去,大刀阔斧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无赖的看着她,“你耐我何?”

    崔婧语指着他,三两步往门口跑,想要去开门喊人,霍繁篓不急不慢的看着她:“你喊便是,人来了,我就脱光了从这里出去。”

    他死了不怕,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你!无耻。”崔婧语硬生生停下来,回头瞪着他,她觉得霍繁篓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霍繁篓眉梢一扬,“四小姐乖,过来坐啊。”

    崔婧语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你想做什么,为丑八怪报仇?”她秀眉倒竖,气的粉脸微憨,越发的娇俏可人。

    “嗯。”霍繁篓道,“得问问你的意见,你想断左腿呢,还是右腿。”

    崔婧语抄起墙角的一盏花盆就朝霍繁篓砸去:“滚,给我滚。”

    霍繁篓灵活一避,花盆碎在他脚边:“刚刚迈的左脚,那就断左腿好了。”话落,冷笑了一声,盯着崔婧语的左腿。

    崔婧语缩了缩,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霍繁篓走过去,戏谑的挑着她的下颌,皱着眉嫌弃的道,“真是丑死了!”嫌弃的擦了擦手指。

    他的话,比断她的腿还要让崔婧语受不了,她怒道:“你眼瞎吗,我丑?难道那个丑八怪美?”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三儿比?!”霍繁篓一脸的嘲讽,抽了挂在门上的门栓,杵在地上,用鼻孔看着她,“主动点,否则我两条腿一起敲了。”

    “你这个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崔婧语想不通,顾若离那么丑,却还有人说她美。到底谁美谁丑,难道他看不到吗,“我警告你,你要敢动我一下,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霍繁篓不置可否,一把捏住崔婧语的下颌,拖着她到桌边,崔婧语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她声音一起,院子外守着的丫头就纷纷冲了进来。

    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崔婧语被一个少年押着,将左腿压在桌子上,随即他高举木棒,砰的一声砸了下来。

    少年目光阴狠,毫不留情。

    崔婧语疼的哀嚎一声,晕倒在少年身上。

    “小姐。”几个丫头被惊着,好一刻才反应过来,可又不敢靠近,拼命扯着嗓子喊人。

    霍繁篓厌恶的皱恶眉,将崔婧语推开,丢了门栓,飞快的跑到后窗跳了出去,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建安伯府中。

    顾若离的腿养了二十几天,已经消了肿,走路时也没了痛感。

    “真的不疼了吗。”雪盏蹲在地上摸了摸顾若离的小腿,“您千万不要勉强。”

    顾若离笑着摇头,跳了跳:“你别一惊一乍的,我真的没事了。”白世英制的药膏效果非常的好,腿上的肿见眼的消了下去。

    雪盏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奴婢去回郡主。”

    “我自己去。”上次方朝阳去西苑后,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敢多问,猜测着是不是太上皇那边掩饰的很好,所以她没有发现异常,“一会儿我要出去,顺道和郡主说一声。”

    欢颜啊了一声,拦着道:“不行,郡主说您这个月都不能出去。”

    “没事。”顾若离坐在梳妆台前拆了发髻,自己拿梳子梳着,“我去和她说,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欢颜不情不愿的上前给她梳头。

    顾若离去了正院,方朝阳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听到她声音微微睁眼扫了一眼,问道:“腿好了,打算出去放风?”

    “是啊。”顾若离笑着道,“我认识了一位姐姐,她是大夫,也会制药,我想去她那边坐坐。”她说着,观察着方朝阳的反应。

    方朝阳睁开眼看着她,问道:“女大夫?近日倒是常听到女大夫。”

    “大夫又不分男女。”顾若离笑着道,“您不同意?”

    方朝阳看她,目含审视:“你这口气是羡慕?怎么,还惦记着学医救世?”

    “是有这个意思。以后您若是有头疼脑热的,我也是可以开方子的。”顾若离笑咪咪的,好似求着方朝阳让她给她试试一样,方朝阳噗嗤一声一声笑了起来,“我还想多活两年,你就别在我跟前丢人现眼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并无刻意的样子,顾若离心头顿时就松了下来。

    看来,方朝阳并没有把她联想成霍大夫,也没有认为她的医术能治太上皇……

    是什么事让她打消了怀疑了呢?

    因为太上皇掩饰的好,还是方朝阳确定了别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她暂时不怀疑,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走了。”顾若离还是想开医馆,不然就算有天有机会报仇,她也会毫无能力,现在方朝阳既然没有怀疑她,那她就放心了,“会早点回来的。”

    方朝阳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顾若离松了口气,心情愉悦的出了门。

    被关了一个月,她脚步轻快就好似出了笼子的鸟儿,从未有过的欢快,刚走到垂花门,正遇上杨清辉,他盯着她的腿瞧了好半天,高兴道,“你这是全好了?”

    杨清辉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她,顾若离笑着道谢:“都好了,多谢杨公子这些日子的关照,还有各式各样的零嘴。”

    “零嘴也治不好你的伤。”杨清辉本就打算去找她,见她出来原地转了身跟着她往外走,“你的医馆,什么时候开业,我连礼都备好了。”

    顾若离失笑,回道:“我正打算去看看,也不知霍繁篓筹备的怎么样了。”话落便道,“到时候一定请你过去。”

    “成,那我等你的消息。”杨清辉停在影壁,目送他离去。

    顾若离出了门,径直去了石工巷他们的家,院门没有锁,她推门进去,院子里依旧晒着三七和防风,顾若离捻了在鼻尖闻了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师父,您回来了。”

    “阿丙。”顾若离笑着回头,就看到张丙中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腿好了吗,还疼不疼?”

    她点头,蹦了两下以示状态,张丙中松了口气:“虽然好了,可还是要好好养着,快进去坐着歇会儿。”

    “霍繁篓呢。”顾若离四处找着,张丙中回道,“他去医馆了,所有东西昨天都送来了,估摸这会儿在忙着摆弄。”

    她来了兴致:“既如此,我们也去医馆看看。”

    “好啊。”张丙中起身,将院子里晒的三七和防风收回去,换了衣衫和顾若离一起出去,方到门口他指了指顾若离手中进门时拿下来的帷帽,“你戴上比较好,最近有好些人在打听你。”

    顾若离将帷帽戴上,奇怪道:“都是什么人,找到家里来了?”

    “是。”张丙中点头,“有街坊,还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我说不认识你,他们还不信,在这里盯了小半个月,这几日才总算消停下来。”

    医馆找她?难不成是因为梁欢的事?

    想到梁欢,她便想去白世英那边看看,也不知道梁欢的娘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医馆,铺面关着的里面并没有人,张丙中觉得奇怪,走到后门敲了半天,又爬上围墙喊霍繁篓,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出去了?”他一脸的狐疑,寻常霍繁篓都在这里的,“要不我们等一下?”

    顾若离点头,两人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下来,不过坐了一会儿,就看到霍繁篓一瘸一拐的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样子很狼狈。

    “霍繁篓。”顾若离皱眉迎了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霍繁篓一愣看着她:“你腿好了?”她点了头,指着他的腿还有衣服上乱糟糟的被勾破的洞,“做贼去了,弄成这样。”

    霍繁篓呵呵一笑,指着里头:“走,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医馆,再有几天就能开业了。”

    “你别打岔。”顾若离拉着他,“你是不是又爬墙了,去哪里了?”霍繁篓的左腿有伤不能受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困在围墙上不能下来,摔了后好几日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

    “老习惯,真的没事。”他摆着手,拿药匙开了后门,进去指着摆了一院子的各式各样的柜子,“我请了街坊帮忙,一会儿他们人就过来,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去,再收拾一下就能开业了。”

    顾若离看着他,沉了脸问道:“你是不是去清濯庵了?”

    “咦!”霍繁篓眉梢高高的挑起来,惊奇的看着她,“你现在越发厉害了,这猜人识人的本事见长啊。”

    不是她本事见长,是她太了解霍繁篓的个性了。

    “你做了什么?”顾若离盯着她,霍繁篓呵呵一笑,含糊其辞的道,“以牙还牙呗。”

    以牙还牙?那就是把崔婧语的腿给打断了?

    顾若离沉了脸,想说什么,可霍繁篓做这些都是因为她,她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道:“她认出你来了?”

    霍繁篓撇撇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报仇这事儿,打闷棍多没意思,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顾若离无语。

    “你厉害!”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我可是听说了,崔家的两位小姐长的跟天仙似的,你也下得去手。”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丑死了,还貌美如花,你眼睛生疮了吧。”

    张丙中就撇了眼顾若离的脸,咕哝道:“也不知道谁眼睛生疮了。”师父美不美他不知道,可是就现在这脸,还真的是和美不挂钩。

    “我回去看看。”顾若离没心思,这会儿崔家肯定知道了,崔婧语也一定会大闹一场,她要事先和方朝阳说一声,霍繁篓拉着她,“不会这么快的,那些个丫头吓傻了,至少要到晚上才能进城。”

    顾若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指着院中的椅子:“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这个行。”霍繁篓嘿嘿笑了起来,大刀阔斧的坐下来,将裤腿撩起来,指着膝盖,“这里疼,逢阴天下雨下雪刮风出太阳都会疼,走路疼,睡觉疼,跳着疼,坐着也疼。”

    “可真是难为你了,没有不疼的时候。”张丙中也凑过来,看着膝盖,蹙眉道,“好像肿了。师父,他这应该是小时候受过伤的缘故吧。”

    顾若离没回他,捏了捏霍繁篓的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你儿时,在哪里长大的?”

    霍繁篓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笑着道:“当然在庆阳啊,跟着老头子住在破庙,等长大了这条腿就开始疼。有什么问题?”

    “没有。”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裤子放下来,回道,“好好养着吧,别再受寒受创,至于疗法,改日问个擅外科的大夫好了,我也没有把握。”

    伤的年头太久了,而且,在儿时生长时的伤,并没有养好,很难治。

    霍繁篓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白姑娘找了你两回。”霍繁篓起身去搬一个小桌子,“你没事记得去看看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事。”

    顾若离过去按着他:“你别搬了,回头成了残废。”话落四处看了看,“还是请工来做吧,这么多东西收拾起来也不容易。”

    霍繁篓咧着嘴笑了起来,勾着顾若离的肩膀:“我们三儿这是心疼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甩开他的手。

    三个人围着医馆里里外外转着好了几圈,计划着每一处的用途,想着将来名声大噪时这里的车水马龙。

    “还要请一个大夫和药工以及伙计。”顾若离算着,“阿丙一个人忙不过。”

    张丙中点着头:“我是大夫,不能一直做伙计的事。”话落,又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开业,朝阳郡主那边怎么办?”

    “我不露脸。”顾若离凝眉道,“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太上皇那边,如果被发现他的病好了,方朝阳恐怕就真的会怀疑她了。

    张丙中和霍繁篓都高兴起来。

    顾若离失笑,心里却惦记着崔婧语的事:“你们小心一些,我先回去看看,没有事的话,明天再来。”又盯着霍繁篓,“你不要乱跑,崔家又不是小门户,不会让你白欺负。”

    “还想报复我?那也得有证据啊。”霍繁篓不以为然,摆手道,“你回吧,我既然敢打断她的腿,就有本事让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他在京城毫无根基,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顾若离不走了,奇怪的看着他。

    “好奇?”霍繁篓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告诉你,我这半个月可没白忙活,崔家的事可让我查了七七八八。”他就想去打崔婧语了,可是也知道一棍子下去,崔家肯定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忍了半个多月,查个把柄捏在手里,好自保。

    她露出惊讶的样子,霍繁篓就凑在她耳边道:“崔玉林养了个外室。”

    崔延庭养外室?他居然有这样的胆子?顾若离也觉得很惊讶,寻常看他不温不火对方朝阳也是言听计从的样子,竟然……

    “先不准告诉你娘。”霍繁篓敲打她,“这是我保命的本钱,你漏出去我可就没有护身符了,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顾若离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崔延庭外室的事情。

    霍繁篓不可能拿这种事信口开河,她要不要告诉方朝阳?

    以方朝阳的清傲,她想不到她会怎么做。

    是以牙还牙,以同样的方式让崔延庭难堪,还是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再次和离。

    顾若离不知不觉的上了街,帷帽之外,所见所闻都模糊起来。

    她忽然觉得方朝阳很可怜,当初在庆阳时,她那般洒脱毫不犹豫的离开,本以为她另选会比顾清源还要优秀,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表面。

    至少,顾清源在男女之事上,绝对不会左右逢源。

    顾若离抬脚,飞快的回了建安伯府。

    ------题外话------

    姑娘们,劳动节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