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吴九山的青云路(一)

即墨伦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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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九山出生在江南吴县的一个小农之家,他最早的记忆是从一面洋小锣鼓开始的。

    “乖宝,看这里,看这里,咚咚咚,这个是洋鼓哦,外国人卖过来的。”

    他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去抓。

    圆脸丰满的年轻母亲笑着坐在院子里逗弄他。

    后来他又得了一支洋铁的小喇嘛。

    面色黝黑笑出一朵黑菊花在脸上的父亲夸奖他。

    “乌拉,乌拉,乌拉,我们乖宝吹得真好听。”

    吴九山一面淌口水,一面鼓起十分的力气吹着那只洋铁喇叭。

    傍边还放着那只洋锣鼓,这两件是他童年里片刻不离身的至尊宝物。

    等到六岁,父母送他去学堂里念书,学来祖宗留下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学西洋传过来的数学。

    “现在是民国了,不能考举人了,学点数学是有用的,这个也不能全部算是洋人的学问,中华历史上有名的算学家,简直不要太多。”

    读书的时候,他每天早上用洋瓷盆装了水,拿洋肥皂洗脸,洗完了脸,又拿雪白的洋毛巾擦脸,最后照一下圆蛋洋镜子。

    吴九山到学校去,最常穿的一件洋布的长衫。

    他当时最大的愿望有两个,第一是能有一支塞璐璐的洋钢笔,第一就是能有一双牛皮的洋皮鞋。

    但是他知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一双最便宜的儿童皮鞋要一块钱。钢笔就更吓人了,要三块半。

    所有的苦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

    是从父亲生病开始吧?

    不对,更早以前,也有零星的预兆了。

    记得那年父亲带着母亲去镇上赶集,买回来一只洋热水瓶。这是很神奇的东西,热水倒进去,不用柴火烧着,就能一直保持温度,喝一碗茶,就泡一碗,不用每次都着急忙慌的点柴烧水。每天折腾几次烧水。

    村口白发的老太公和老太婆开始骂人。

    “老吴家的媳妇,太作孽了,买那种洋东西回来享用,贪图安逸,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身的。”

    有一次他辗转的借到一本翻译西洋的小说《茶花女》,晚上的时候拿洋火点了洋油灯来看。母亲拿着一双袜子凑到他身边缝补:

    “我也趁着这点儿亮光补袜子,洋油现在又贵了,零沽一小瓢要十个钱了。”

    父亲笑呵呵的说:

    “不打紧,再也不在村里的小贩手里买了,我们以后去镇上买整听的洋油,要便宜一半还多那。”

    过了几日,父亲摇着船去镇上,买回整听的洋油,还喝的醉熏熏的:

    “买了洋油,又遇到一位亲戚,喝了几碗绍兴,吃了一大碗猪头肉,这纸包里是给你们留的。”

    母亲打开了纸包看,把眉毛皱起来:

    “怎么味道有点不对?别是坏了吧?”

    就不让他们吃,扔掉了,那个时候吴家竟然还扔的起东西。

    猪头肉果然是不太好,大约是坏掉了。父亲当天晚上就拉过几回肚子,第二天,虚脱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母亲十分着急,又托人去镇上请医生,开药,抓药,熬药。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家底慢慢的就耗空了。最后连家中最大的指望,十亩地一年两收的稻田都卖掉了。

    父亲在病床上哭:

    “还不如让我去死吧,有那十亩田,佃出去,你们母子几个也能吃饱饭。”

    母亲哭的更厉害:

    “等你病好了,你又勤快,我们佃别人家的田,不是一样能吃饱饭?眼睁睁看你一个大活人去死,我们娘几个就是石头心,也做不到呀!”

    就这样耗着,有一个有些见识的远房亲戚来探视:

    “这中医是没有办法的了,不如去试一下西医?”

    母亲就请了两个健壮村民,摇着船行八十里地,把父亲载到一个有西医的甪直镇。

    吴九山是家中长子,是要随行的。

    父亲被送去镇上的西医那里。

    西医戴了口罩,详细的问过了生病经过,又用奇怪的工具将父亲肚子来回的听:

    “这个是反复发作的肠胃炎,或者肝炎,不管什么炎,用山东先生的药吧。”

    开了单子,让交五块钱。

    吴九山就问:

    “这么贵?是外国人卖的洋药?”

    西医竟然冷笑一声:

    “吓,什么洋人的药,这个是我们中国人山东先生制的药,洋人也是哭着喊着要买那!”

    于是吴九山就知道了山东先生,最关键的是,洋人在抢着买中国的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记得,家常日用,洋人的东西总是要好一些那。

    老天可怜吴家,改了看西医之后,父亲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

    到春天,父亲去佃了十亩地,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

    “放心吧,咱有的是力气,这个日子还能过起来。”

    老天可怜吴家,这半年,风也顺当,雨也顺当,小虫子也不来作乱。

    大丰收!父亲戴一顶旧毡帽,摇了船载了新米到镇上去卖。

    “糙米五块,谷子三块。”

    “多少钱?”

    父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起来。

    旁边同来的村民议论纷纷:

    “我们摇船到甪直镇去卖吧!”

    “吓,你就是载到上海去,也是一样的价格,现在那里缺粮食?安南米、暹逻米、美国面粉、澳洲面粉,大洋船运过来,好吃又便宜。”

    父亲卖掉新米,失魂落魄的回来,米钱交了租子,一文不剩。新播种的小苗要用肥料,父亲只好去借贷,按五分利息借了钱。

    卖肥料的老板笑呵呵的:

    “有洋人的肥料,便宜又好用,要不要?”

    父亲回到家,摔了茶碗:

    “洋货洋布,洋米洋面,洋肥料,中国什么都不产了,指望洋人养活我们那?我是看清楚了,这洋人明着卖给我们洋货,暗里是要喝光我们的血呀!”

    许九山安慰他的父亲:

    “我看报纸上说:收成特丰,粮食过剩,粮价低落,农民不堪其苦,国民政府邀请社会各界,共筹救济的方案。”

    父亲呆坐着:

    “能有什么好方案?除非我们中国也有好东西,卖给洋人去。”

    听了父亲的话,忽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吴九山的脑袋,他有些迟疑的回忆说:

    “中国有一种山东先生的药,外国人都争着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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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小天使“妹妹不乖打屁屁”赠送的平安符,摸摸哒,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