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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境魑已褪下峨冠博带,换上劲装疾服,身后还背着个竹笈,揖礼道:“抱歉,我迟了!”
卫戗不动声色打量他半晌:“按你之前所言,今天下午出发,明天傍晚能到,那明早出发呢?”
境魑说得斩钉截铁:“明日天黑之前。”稍歇,又补充道:“不过因贫道个人之故,恐将劳请诸君路上多加辛苦了!”
卫戗不以为意:“只要能尽快抵达,我等倒是无妨,还望真君勉力为之。”
境魑点头:“好说。”
你来我往客套一番,境魑便告辞离开。
卫戗在境魑转身后,双眼一眨不眨的盯住他背后的竹笈。
确定境魑走远后,祖剔靠过来,压低声音:“郎君,此人甚是可疑,不足为信。”
乔楚也凑上前来:“此人身上散发异香,然则仔细分辨,却又隐隐夹杂着一股血腥气,而他身后所负竹笈,在下也靠近看过,里面装有三个用布帛包裹住的人头大小的鞠状物,不知其为何物!”
卫戗也注意到了那三个东西,所以她才境魑转身后,盯着他的竹笈看,可现在……低头看看越研究疑点越多的舆图,按揉太阳穴:“但我们目前别无他法。”像只无头苍蝇那样东碰西撞,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听她这话,祖剔和乔楚不约而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面前摊开的舆图,之后相视一眼,虽然常言有云,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但他们将近三十人,也没研究明白这舆图。
最后乔楚坚定道:“如此瞻前顾后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赌它一回,即便遭遇什么变故,以我等身手,想来足可应付。”环顾一周:“何况我等轻装上路,无外露之财,能令人生出何种企图?”
做出决定后,众人方觉腹中辘辘,卫戗放弃清净的房间,选择到人多嘈杂的大堂用餐——虽然道听途说十之七八言过其实,但总有可取之处,卫戗视之为获取消息的一种捷径。
今晚的大堂没有境魑坐镇,又过了饭口,明显冷清不少,不过还是有三五成群的食客凑在一起热烈的讨论什么。
卫戗选了一处人特别厚的地方,坐过去。
原本以为他们扎堆是在讲境魑,没想到却是在说一桩骇人听闻的凶案——今天下午,城外小树林中发现三具男尸,四肢被硬生生拗断,白森森的断骨露在外面,肚肠全被掏空,人头也不见了。
一个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者慨叹道:“世道不好,就连妖魔鬼怪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出来作乱。”
立刻就有个尖嘴猴腮的青年跳出来反驳他:“什么妖魔鬼怪,我二伯他邻居家三女婿的四姨妈她五儿子当时就在现场,他回来跟我们说,那三个家伙平时就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最近胆子愈发大了,居然开始拦路抢劫,估计这回是不开眼,拦了茬子,财物没抢到,反倒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老者偏头睨视青年:“既然他在现场,难道没和你说,那三人的肚腹和外露的肋骨上,布满硕鼠的齿痕?”
青年一噎,但马上又说:“那有什么奇怪的,野外多少人死后被野物给分食了,还有的死人,明明埋得好好的,也被挖出来啃得不像样子呢!”
“死了之后遭野物啃食和活着就被掏了肚腹的残尸能一样么?”
“刚咽气就被啃食和活着被咬的能有什么区别啊?”
于是一群人为此展开激烈辩论。
这时,坐在卫戗右手边的祖剔也出声了:“郎君,你怎么看?”
他问得简短,但卫戗知道他的意思不在这桩疑事的本神,沉吟片刻后,反问道:“若你因故杀掉无名鼠辈,会不会割下人头,背着去往人多嘴杂的地方?”
祖剔摇摇头,撇嘴道:“若是用大价钱悬赏的首级,我或许会这么干,但寻常的宵小之徒嘛,背着都嫌浪费体力。”
坐在对面的乔楚放下水碗,握住佩刀,低声道:“究竟为何,探探便知。”
一路走来,多数时间沉默不语的卫勇听了乔楚的话,忍不住抢在卫戗之前接茬道:“此时不宜节外生枝,若是惊动那个境魑,他一怒之下撇开我等自己走了可如何是好?”见众人的视线全投在自己身上,卫勇底气不足的低下头去:“已经这么久了,我怕再耽搁下去,公主他们……”
卫戗轻咳一声:“此人对我等来说,不知根不知底,若明知他有蹊跷,却不去查查,只怕我等也不能放心大胆的跟着他走。”锁紧眉头,提出她最为担心的一点可能性:“万一此人是西羌细作,于我等来说,可就危险了。”
卫勇噤声不语。
乔楚豁然起身:“在下先去查看一下那三具男尸的情况。”
卫戗道:“吃完再去。”
乔楚婉拒道:“在下快去快回。”
祖剔笑得不怀好意:“还是吃了再去吧,听他们那描述,为兄真怕乔老弟查完之后,回来就吃不下了!”
乔楚居高临下的睥睨祖剔:“小弟阅历浅薄,在验尸方面尤其生疏,我观祖兄言谈,想必经验十分丰富,不如同去,还能一起研究研究。”
祖剔的笑脸瞬时瘪下去:“好心做了驴肝肺,得了,你爱吃不吃!”
卫戗朝着乔楚压手道:“先坐下,吃完后我跟你一起去。”
乔楚坐回去,但看着面不改色的卫戗,迟疑片刻后,还是说出来:“那地方怕是不适合卫家郎君去,您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消息便好。”
卫戗头也不抬:“哦,我在这方面经验很丰富。”
她说真格的,但乔楚和祖剔等人全当她在逞强,一个个呲牙咧嘴,但此行她是主,他们也不好太落她面子,哼哈应承:“郎君不愧是南公弟子,胆识过人,我等佩服,实在佩服!”噼里啪啦的马屁,拍的一点都不好听。
卫戗没理他们,吃完之后,掏出一把五铢钱买到可靠消息,让大家留守客栈,她只带上裴让、祖剔和乔楚,四个人直奔目的地。
就在他们策马而去的同时,客栈三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微微敞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卫戗等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出乎祖剔和乔楚的意料,卫戗见到那三具烂肉似的残尸,非但没现出一丝一毫胆怯或作呕表情,反倒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盖尸的白布,就着敛房墙壁上的油灯仔细查验起来,看那神态,完全不像在咬牙强撑,倒是叫他们刮目相看。
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她曾在尸山上扒过人头,血河里捞过断指,那些可都是她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相对而言,这三具陌生残尸真是小意思了。
“他们应是活着的时候被拗断四肢,然后由善啮之物咬破肚皮,掏食内脏而亡,死后被拧下头颅。”卫戗查验过后,总结道。
乔楚好奇追问:“何以见得?”
卫戗指着眼前断臂:“被活着啮噬肚腹,疼痛非比寻常,此人曾不顾断肢剧痛,甩动断臂驱逐聚在他身上的东西,而这些挣扎的痕迹,不是死后所能产生的。”她还翻动残尸指给他们看:“而且你看这里和这里,全都是剧烈的翻滚挣扎所造成的。”
乔楚:“呕……”
祖剔伸手拍拍乔楚:“行了郎君,您就别刺激乔老弟了。”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血洞,也不由捂嘴,咕哝道:“我等知道您不愧为南公弟子了!”
卫戗白了他们一眼,绕到尸身正上方,指着脖颈上参差不齐的皮肉:“如果不是猛兽所为,那么拧下他们脑袋的家伙,手劲非同小可!”
乔楚强撑着凑过来:“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因为对境魑心存怀疑,所以有什么疑点都往他身上扯:“难道是身份被揭穿,所以老羞成怒杀人灭口?”
祖剔看也不看,随手指向那被掏的干干净净的腹腔:“杀人灭口需要搞成这样?”
乔楚也不看:“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祖剔撇嘴:“变态杀人不需要理由,或许他们只为了杀着好玩!”说完之后,却转头看向卫戗:“郎君,你怎么看?”
卫戗沉思片刻:“我们明早还要赶路,没时间在此研究他们三人究竟因何而亡,只要确定这件事和那个境魑有没有关系便好。”
祖剔皱眉道:“但要确定他们的死和境魑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来之前他们也都去打探过,他们死亡地点有点偏僻,没人目击他们死亡的经过,甚至连惨叫声都没人听到。”
卫戗皱眉道:“他们死后不久就被人发现,所以说那里也不算十分偏僻,而且他们死亡的过程很漫长,竟没人听到惨叫,莫非是被拔了舌头?”
乔楚啧啧有声:“不管怎样,这哥仨死得可是够惨了!”
祖剔伸手比比他们人头的大小,抬眼看向乔楚:“你说,那装神弄鬼的家伙背着的三个东西,是人头的可能性有多少?”
乔楚模仿他之前的神情撇嘴道:“你不说寻常的宵小之徒,背着都嫌浪费体力么?”
祖剔耸肩摊手道:“而今祭祀,多用猪羊牲畜,但保不齐有些偏远地区还保留着人牲的祭祀习惯,那厮本就是个邪门歪道,弄三个人头当贡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乔楚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这样,你想办法把他引出去,并拖延一段时间,我进去瞧瞧,他那竹笈究竟装的是不是人头?”
祖剔用眼角余光扫视他:“撂倒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手可不一般,我功夫不好,乔老弟是新任平西将军的心腹侍卫,定有过人之处,此等手脑都须了得的重任,还是由乔老弟出马,而且乔老弟你见着尸体,脸都白了,万一他那布里裹的真是人脑袋那种恶心玩意,你也受不了,所以还是由你引他出来,我进去查看吧。”
乔楚也没逞强:“呃……我功夫也不好呢!”
他这话是真的,卫戗知道,乔楚几人出自贫寒,少年时期跟着落魄游侠学个一招半式,没什么体统,即便被司马润收到门下,可他资质有限,再怎么训练,勉强够上三流水准已算难得。
“我去。”裴让挺身而出。
卫戗摇头:“还是算了。”
祖剔呲牙道:“万一他是打算把我们骗去当人牲呢?”
卫戗想也不想:“此三人如果死于人手,那么凶徒定有驱动鼠兽之法,真是那个境魑所为,你进去打草惊蛇,只会叫他提前下手,没准还会觉得你比那三个家伙长得俊,把你脑子也这么拧下来,换掉一个长得格外丑的,背你上路。”
祖剔摸摸自己的脖子:“那还是算了吧。”
卫戗又细细查看一番,没发现什么有利线索,时间不早了,把敛房恢复原样,也便退出来了。
回到客栈,留守者没发现异常,卫戗洗洗干净,躺在榻上将思路整理一遍,慢慢睡去。
翌日天不亮,卫戗便起了身,就着昨晚预留的净水简单洗漱一番,背上行囊,开门出来,裴让和祖剔等人具已整装完毕,恭候着她,而那边乔楚等人也都穿戴整齐,匆匆走来。
卫戗点点头:“吃完饭就走。”
迈进客栈大堂,背着竹笈,戴着帷帽的境魑坐在显眼处,见到他们,立刻抬手招呼道:“这边——”
周遭景物都处于迷蒙状态,他还打扮成这样,虽然卫戗理解他应该是担心被狂热的信徒们发现“境魑真君”的身份,继而围追堵截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才会刻意伪装起来,但他这样更扎眼好吧!
更叫卫戗惊奇的是,周围明明有不少人,竟没一个侧目的,看来大家果真都是走南闯北见识广泛的淡定人。
卫戗给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走上前来,拱手道:“境魑真君,看你这装扮,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处理,昨日是我等考虑不周,商量过后,决定还是不劳烦真君。”
境魑帷帽的帽群很厚,加之此刻光线不好,别说他的表情,是连眼睛鼻子嘴在哪里都不分明,不过他声音却如昨晚一般平稳:“既然如此,那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