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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小宗见步千洐心情似乎不错,便试探道:“将军,我想去地牢瞧瞧叶姑娘。”
步千洐刚练完两个时辰的刀法,浑身大汗淋漓,不太耐烦地看他一眼,没吭声。
小宗于是了悟——将军这是允了!碍于容湛的情面在,他必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把叶姐姐怎么样的。
小宗带着两个馒头,兴冲冲到了地牢。
说是地牢,其实是用来关押战俘的地方。但这里是大后方的粮草基地,暂无俘虏。于是偌大的地牢,只有破月一人住。
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走道,小宗远远便望见尽头那间最宽敞的牢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地上。
小宗走到她面前,隔着铁栏,她抬头看见他,冲他露出个笑容。
小宗微微吃了一惊。
地牢里很昏暗,只有墙上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漏出点阳光来,破月便坐在这撮阳光里,姿态很放松,神色很平静。虽然她面貌丑陋,小宗看着她,却莫名其妙觉得亲切、温和。
“叶姐姐,你不怕吗?”小宗问。
破月弯眉一笑:“怕什么?”
小宗想了想,正色道:“你现在可是将军的犯人。须知将军杀人无数、心狠手辣,那些敌国的人都叫他‘步阎罗’。”
破月“哦”了声道:“若是半年前,我或许会怕得要死。如今倒不会怕了。”她说的是实话,比起这一路的遭遇,步千洐的地牢实在太安逸了。
小宗见她心平气和,不由得心生敬仰,从怀中掏出馒头递给她。破月饿了一早上,见到馒头不由得皱眉,但还是接过,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小宗,给我伙食开好点啊。”她抱怨。
小宗坐在她对面的地上,抱着双膝:“将军早上都是吃这个。过了晌午,我给你端饭菜来。”
如此在地牢住了两三日,小宗每日送饭送菜,有时候跟破月聊会儿天。步千洐比她还沉得住气,从未出现过。
可颜破月终于受不了了。
这日晌午,她指着小宗送来的一碗稀里糊涂的饭菜,怒道:“你这是喂猪吗?”
她在颜家虽不能食荤腥,却也是锦衣玉食;后来与陈随雁逃亡,除了开头几日受了虐待,之后陈随雁也是好吃好喝供着;自己住的一个月,虽然不宽裕,吃上面却不会亏待自己。可军中厨子的大锅菜,实在是吃得她味如嚼蜡。
小宗原本有些委屈,忽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莫非叶姐姐厨艺精湛?”
破月郁闷地摇头:“我只跟人学过做面点,自己都吃腻了。”
小宗便露出些讥诮神色,那意思是说——你自己也不过尔尔,挑剔个毛啊!
破月在这半大小孩面前,怎能抹了面子,眼睛一转,放缓语气:“小宗,想不想吃点新鲜玩意儿?”
大后方物资充足,小宗很快便寻了锅碗瓢盆炭火鲜肉鲜菜。他做事细致,专门拾掇出一间干净牢房,摆放这些物品。
破月净了手,喜滋滋走到厨房,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地牢大门的士兵见小宗搬进搬出,也有些诧异。后来走进来一看,闻到油滋滋的肉香,眉目顿时柔和,朝小宗递个眼色,便去大门口等了。
不多时,第一趟的肉串和蔬菜出炉了。破月拿个盘子盛了,指使小宗先送给门口的守卫。小宗跟这些兵油子的关系本就很好,他们接了吃的,一个个喜笑颜开。其中一个谨慎些,问道:“将军呢?”
小宗满不在乎地挥手:“将军去南仓检视粮草了,日落才会返转,放心吃。”然后他径自走回了将军帐,轻车熟路便在案几下找到半坛还没喝光的酒,先眯着眼喝了一碗,又装了一满碗,端着回了地牢。
地牢里,颜破月咬着鸡腿正在烤地瓜,口干只能喝清水。忽地闻到酒香扑鼻,便见小宗满脸通红地回来了。
“你喝吗?”坐下开始大吃的时候,小宗把碗递给她。
颜破月望着明晃晃的酒,忽然想起了颜朴淙。
在别院三年,她从不沾荤腥。后来听老管说,满十六即可像正常人饮食。可到了帝京,颜朴淙却说,一辈子都不许沾,因为他喜欢她玉洁冰清。
去******玉洁冰清!
她心头恶寒,叛逆之心亦起,毫不犹豫接过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日头偏西。
步千洐一回到营帐,就发现了不对劲。
劳碌了大半日,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前日剩下的百年女儿红,喝上一大口。谁料打开坛子一看,酒浅了一半。
他嗜酒如命,除了前日与容湛痛饮,剩下的珍酿,必是计算着一两两喝。眼见美酒失窃,他不由得勃然大怒。
酒鬼自然有个灵敏的鼻子,循着酒香,他很快走到了地牢门口。两个士兵看到他都吃了一惊,心想还未日落,将军居然提前回来了。
步千洐见一个士兵手里还拿着根竹签,上面残存着些肉渣,而两士兵嘴角都有油渍。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些饿。
他走进地牢,远远便闻到了该死的肉香。走近一看,牢中不知何时添了个火盆,一个铁架还放着十几串烤好的肉菜。
小宗和颜破月正坐在地上大吃特吃,竹签丢了一地。两人同时侧头看向他,神色都是一僵。
步千洐都气乐了:“小宗,胆子大得很啊!”
小宗吓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将、将军……”
“滚!”
小宗埋头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伸手从烤架上顺了几串肉。
地牢中只剩下颜破月和步千洐。
大眼瞪小眼。
步千洐眸中冷意凝聚,须知他不怒自威的模样,是许多敌兵心中的噩梦。
颜破月却像没看到一样,竟然一下子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指,直直戳向他胸口。
步千洐原本皱眉,可望见那一根纤幼若葱的雪白手指,指尖似乎还沾有几丝酒香肉香,忽然觉得更饿了。
他暗暗咽了咽口水,这一迟疑,竟任由这毫无武功的弱女子,一指轻轻戳在自己胸膛上。
“步阎罗!”她气鼓鼓地喊道。
步千洐慢慢答道:“如何?”如果熟悉他的人,听到他此刻的语气,就会觉得不妙。
可颜破月已经醉了。
她又狠狠戳了他几下,直戳得步千洐不怒反笑。她却晃了晃,身子一软,迷迷糊糊地滑倒,躺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