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连理

素光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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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ndomrandomrandomrandomrandom  好在她带了一罐咖啡, 味道涩苦, 解乏效果一流。当她整装待发, 站在酒店大厅等候罗菡,她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 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已在创业板上市,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 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总共要停牌三天, 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M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他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姜锦年质问他:“哪个好男人会把手放在良家妇女的大腿上?”

    他反应极快:“哪个良家妇女会用膝盖去撞男人?”

    姜锦年故作冷漠:“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竟然有样学样,左手停在她的腿上:“那么,我也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姜锦年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他坏得要命,索性破罐破摔,侧躺在沙发上,往里边挤了挤。

    傅承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现在的神态和动作,很像一只蚕。你再往前一点儿,钻进沙发,差不多就给自己套了个茧。”

    姜锦年几乎一点就炸:“你才像蚕,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一下都像虫子?”

    傅承林站起身,不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含笑,调侃道:“我看不出来,你再扭几下。”

    姜锦年一声不吭。

    片刻后,她说:“我以前,确实白白胖胖,我承认自己像一条虫。但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傅承林应道:“外表确实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相比,胜在灵魂。”

    姜锦年坐起来,撩了一下头发,轻抿红唇,风情万种道:“你们男人呢,就是口是心非。”

    傅承林反问:“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刚才愿不愿意和我玩?”

    姜锦年道:“愿意。”

    这个答案远在傅承林意料之外。他不太自然地微微一愣,侧身靠着墙,明暗不一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也使他眼中的笑意更具迷惑性。

    姜锦年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巴黎圣母院》就喜欢那个敲钟人,虽然他是个丑八怪。后来看《笑面人》,我也喜欢残疾的男主角……反差萌,你懂吗?他们表面上穷凶极恶,其实内心善良柔软。说到底,大家都会喜欢善良的人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道:“当然了,同等条件下,还是帅点好。但是,不能帅成你这样,你太扎眼,不安全,招蜂引蝶。”

    傅承林道:“姜同学,请收回对我的歧视和偏见。”

    他如实辩解:“我现在什么样,都是基因注定,没得选。”

    他依然站在墙边,姜锦年向他走近。她不知为何胆子肥了起来,要尝试一件多年前就想做,却一直没机会付诸实践的事。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