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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深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远眺城市的远方。
过了半分钟的时间,才用着被烟雾熏染的有些低哑的嗓音说道,“你问我为了什么?”
他笑了笑,三分调侃,七分嘲讽,“当然是为了你。”
“这世界上,大概除了你,就没什么人值得他愿意放弃现在唾手可得的一切,包括名声,权利,地位,金钱和女人。”
林嫣白嫩的小手蓦地握紧手机,用力到泛白,她试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乔漫醒来,见纪云深站在外阳台上抽着烟,烟雾袅袅,将他周身的轮廓缭绕的愈发模糊。
她看了几眼,就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纪云深沉默的吸着烟,见那头没了声音,刚要挂断电话,身侧就有一道软腻好听的女声响了起来,“阿深,这么晚了,你在跟谁打电话?”
夜已经很深了,将她的声音衬显的更加甜美可人,仿佛能够过滤掉一切黑暗和肮脏,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越是喜欢听,就越是欲罢不能。
“林嫣,她问我点事情。”
纪云深漫不经心的回答完,就将手机拿离耳边,刚要按下挂机键,乔漫就伸出小手,将他手中的手机拿了过来,接着就捂住听筒,皱眉看向他,“你是不是跟嫣儿抱怨什么了?”
灯影晦暗,将他的眉眼轮廓渲染的愈发深邃。
他一瞬不瞬的回视她,半晌才说了一句,“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嗯?”
乔漫躲着他伸过来要环抱她腰身的大手,继续追问,“纪云深,你都跟嫣儿说什么了?”
“你如果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就跟我进去,你马上要临产了,小心着凉。”
乔漫继续皱着秀眉,不依不饶,“纪云深,我拜托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跟傅青山沆瀣一气,只顾着埋怨嫣儿,这件事情本来就该你们男人去解决,还是你们就喜欢为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
纪云深看她情绪激动,就没再试图靠近她。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挺括宽大的背脊靠在黑色的雕花栏杆上,隔着散落的昏暗灯光,看向半米外的美丽女人,“漫漫,有些事情男人可以一力承担,但有些事情,必须两人共同承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乔漫偏过头,不再看他,“我只知道你和傅青山总是喜欢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
纪云深叹息了一声,深黑如夜的眸光看向她手里的手机,举起双手投降,“好,是我态度不对,语气不好,电话没挂断,你想当着林嫣的面,跟我继续吵架闹别扭吗?”
乔漫当然不想和他吵架闹别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房间,将呼啸的风声和满世界的蝉鸣声抛在了身后,只顾着和林嫣说话。
纪云深没动,看着娇小女人的美丽背影,半天才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实在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奈表情。
乔漫试探性的问林嫣,想知道纪云深跟她说了什么。
林嫣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声音含笑的说她,“漫漫,你太草木皆兵了,实际上纪云深没说什么,是我问了他一个傻问题,他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也很正常,这没什么的,以前傅青山不也总是这么对你,也没见你跟我抱怨什么,我也没有替你打抱不平什么吗?”
“现在你这样,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总觉得我之前做的太少了,对你对纪云深,都太不公平了,让我有些愧疚不已……”
乔漫缓慢的走到床边坐下,听到她的话,低低淡淡的笑出声来,“反正我受委屈可以,但绝对不能让你受委屈。”
“漫漫,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傻瓜,我不对你好要去对谁好?纪云深那个万年大冰山吗?他想都不要想,哼!”
林嫣仰头,逼退眼底的温热,“漫漫,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我惹哭了。”
“那你过来,我让你趴在我的怀里哭好不好?”
纪云深在外面又抽了一支烟,才走进来,听到她温温柔柔,有说有笑的对电话那头的林嫣说着话,一副不准备再搭理他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恶从心生,直接把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
突然腾空的失重感,让乔漫惊叫出声。
握在手里的手机,也跟着从她腾空的动作掉落在地板上,林嫣听到电话那头的惊呼声,赶紧收敛了所有的笑意,紧张的问道,“漫漫,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云深一脸得逞的笑容,乔漫皱眉,在他的怀里挣扎扭动。
男人从头到尾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她挣扎的太厉害了,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要是再挣扎,我保证贵让你伺候我一晚上,不管是用手,还是……用嘴。”
当然,后半句话,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电话那端的林嫣并不能听到。
乔漫一脸怒容,却又不敢太放肆,因为太清楚他说一不二不管不顾的性格。
纪云深看她收敛了,就将她抱放在了床边上,然后捞起地面上的手机,在林嫣不停叫着她名字的声音中按下了挂断键,并关了机。
乔漫看见,也只能当做没有看见,狠狠的别开头,不再理他,似乎被他气得不轻。
林嫣听到手机那端传来的忙音,连忙重新拨打,但接通以后,响起的却是机械女声提示手机已关机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紧接着拨通了乔漫的手机号码,接通以后,和纪云深的手机提示音一样,都是提示手机已经关机。
没有办法,她只好又拨通蓝山别墅的座机,这回是佣人接听的,告诉她纪云深和乔漫在房间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她这才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下来。
她是真的很怕乔漫因为自己和纪云深吵架,即便她每次都能吵赢,让纪云深对她妥协。
但她依然不想成为某种累赘,尤其是乔漫的累赘。
按下挂机键,她又走到化妆台旁边,给自己简单的化了一个淡妆。
接着就拨通了小白的手机号码,接通以后,她没等对方说话,就直接说道,“小白,你来青山别墅接我,我要去傅家老宅一趟,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打车去,总之,今晚谁也拦不住我,你自己选。”
小白正吃着宵夜,听到林嫣一气呵成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中的餐具,哭丧着脸说道,“林小姐,长官跟我交代过……”
“行,那我自己打车去。”
林嫣没听小白说完话,就直接按下了挂机键。
她拿起手包,关掉房间的灯,就下了楼。
刚走到门厅的位置,小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慢悠悠的接起来,“什么事儿?”
“林小姐,我现在就赶过去接你,你千万别打车,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赔不起啊!”
“嗯,那好吧,我等你。”
林嫣再次切断通讯,接着就走回去,坐在沙发上等着小白开车赶过来。
二十分钟后,青山别墅的院落里响起一阵引擎声,车前两束远光灯穿透重重的夜幕,打射在别墅建筑的墙壁上。
林嫣转过头,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向窗外刺目的车前灯光,好一会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朝着别墅的门口走去。
她的脚步频率,和小白下车走过来的脚步速度正好成反比,等到小白走到别墅的门口,她也正好走到别墅的门口。
她换过鞋子,就拉开了别墅的密码防盗门。
小白刚要抬手按门铃,见门从里面打开,赶紧低头恭敬的说了一句,“林小姐,今晚已经很晚了,老爷子和老夫人可能都睡了,要不……你明天再过去吧?”
林嫣没说话,而是直接甩上了别墅的防盗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可能。
小白揉了揉犯疼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跟在林嫣的身后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小白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林嫣,又缓缓的说了一句,“林小姐,最近家里很乱,你真的不考虑……”
“开车吧。”
林嫣说完话,就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完全不听劝。
小白挠了挠头,才启动车子离开。
……
半个小时后,黑色的世爵车子穿过重重的黑夜,缓缓的停在了傅家老宅院落的停车坪上。
小白将车子停稳,又彻底的熄火后,林嫣才解开安全带,并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白跟在她的身后走近老宅建筑,一想到一会儿的狂风暴雨,就忍不住的蹙起眉头,但又实在不敢出声阻止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她往里走。
现在已经是夜里的十点三十四分了,老宅里的人大部分都睡了。
夏嫂正在厨房里给跪在书房的傅青山煮宵夜,听到开门声,有些疑惑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林嫣和小白后,不由得睁大眼睛,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样子。
她震惊了几秒钟,才小跑过来,“林……大少奶奶,您,您怎么来了?”
“傅青山在哪?”
林嫣连鞋子都没换,就直接走了进来,满脸都是淡漠的疏离,“还在书房跪着吗?”
夏嫂看了一眼林嫣旁边的小白,又瞥了一眼楼梯的方向,赶紧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没,没有。”
“那他在哪里,麻烦夏嫂带个路。”
夏嫂哪敢掺和这种腥风血雨,赶紧摆手,“大,大少奶奶,我只是一个下人,您就别为难我了。”
“好啊,那我就自己上去找了。”
林嫣笑着说完,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夏嫂朝小白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跟过去。
小白会意,就迈着大步朝林嫣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林嫣上了二楼,就径自朝着走廊尽头的书房走过去,推开门,就看到了逆着角落的光影跪在地板上的高大男人。
他浑身都是鞭伤留下的血痕,衣服碎片式的挂在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整个人狼狈至极,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轻将领。
更像是奄奄一息的失败者在苟延残喘,她只看了一眼,那些温热的液体就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掉落。
傅青山以为是奶奶于菁,或是妈妈路蕴偷跑过来看他,他连头都没抬,低淡的说了一句,“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说话。”
林嫣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停。
傅青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至极的语气,“我说了我现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出去吧,好吗?”
林嫣在他的身边站定,娇小的身影几乎遮住了他头顶上方的所有光亮,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看向身前的人,却没有想到会是泪眼婆娑的林嫣。
傅青山一下子就慌了神,赶紧捞过旁边椅子上的衣服套在身上,直到遮住了遍布全身的鞭伤,他才笑着说道,“嫣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不联系我了?”
傅青山皱了皱剑眉,伸手去拉她的小手,却被她后退几步躲开了。
他没恼没怒,继续笑着说道,“嫣儿,家里的长辈都在,现在说话不方便,夜又深了,你需要休息,所以……你回青山别墅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傅青山,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傅青山难得放沉语气,“嫣儿,你听话。”
她哽咽着声音打断他的话,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无法控制,“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就是看起来伤的很严重,其实一点都不疼……啊!”
他的疼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女人突然伸过来的手掌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没有忍住的低呼出了声音。
他咬紧牙关,才没有让疼痛的闷哼声继续从嘴里溢出来。
林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朝着书房的门口走去。
傅青山察觉到她要干什么,赶紧伸手把她拉回来,林嫣拼命的挣扎,傅青山怕伤到她,只敢用双臂控制她。
林嫣挣扎了几分钟,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傅青山,你放开我。”
“你保证你不会出去,我就放开你。”
“好,我保证。”
傅青山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松开了环在她腰身上的那双铁臂,林嫣见他放松警惕,抬脚就往出跑,傅青山几步追过来,高大的身躯直接挡在门板上,并落下了门锁
林嫣抬眸瞪着他,“傅青山,你什么意思?他们把你打成这样,我去问一问他们凭什么都不行吗?”
“乖,你身体要紧,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我的身体很好,这点鞭伤几天就好了。”
“几天就好了?”
林嫣说着说着,又有泪掉落下来,“你浑身上下都是伤,你告诉我你几天就好了,傅青山,你真的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子去骗去哄了?”
“傅家的家法就这样,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挨过多少次了,早就已经习惯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不用为了我难过,知道了吗?”
他伸出大手,要帮她擦掉脸上的泪,却被她偏头躲了过去,“谁会为你难过!”
“那你哭什么?”
“沙子进眼睛了,难受的。”
傅青山听后,低低的笑出声来,“什么沙子进眼睛,需要这样掉泪?”
“不用你管。”
林嫣伸手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他身上的鞭伤,他不由自主的闷哼了一声,脸上迅速的浮现了一层痛苦的神色。
她吓了一跳,刚要给他检查,他就伸出手,阻止她靠近,“别过来,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行,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是我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回答我什么,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和你的家人起冲突,毕竟我的暴力倾向不是装出来的。”
傅青山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的娇小女人,像是犹豫了几秒钟,才缓缓的说道,“不能打个折扣吗?”
“能啊。”
林嫣笑了笑,“你可以坐下听我说,或是躺下听我说,只要你觉得舒服。”
“这就是你的折扣?”
“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你还可以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林嫣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傅青山就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你问吧,我听着。”
“话很长,你坐那边听我说吧。”
林嫣指了指落地窗边的双人沙发,示意他可以坐下听她说话,傅青山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站着舒服点,你问吧。”
林嫣也没勉强,接着就说道,“温西生日宴会当晚,我会被人推倒昏过去,是不是温暖策划的?”
“不算,温暖只占了十分之一的因素。”
林嫣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间隔了两秒钟,继续问道,“那我晕倒住院以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温暖在宴会上把温西带走了,她对宴会厅的布置好像很熟悉,成功的避开了所有摄像头的死角,也就没拍到她带着温西离开的路线,老纪和顾西沉虽然可以帮忙,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我亲力亲为比较好,所以我就在你睡着以后离开了医院。”
林嫣双手抱胸,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慵懒的靠在墙壁上,“就只是这样?”
“那还能是怎么样?”
她仰头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可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捕捉到任何关于心虚的东西。
她皱了皱好看的秀眉,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视线,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你刚刚做了手术,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烦心。”
“我为什么会烦心?温暖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温西也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道理会烦心,你真的想多了。”
林嫣的轻描淡写,让傅青山忍不住的蹙起剑眉。
在这之后的两分钟,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直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传进书房里面,他才将她拉拽到怀里,并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别发出声音。
林嫣怎么可能如他的愿,她恨不得立刻把傅家闹得鸡犬不宁,让他们知道一下动她林嫣男人的下场。
可傅青山太了解她了,在她想大声呼喊的时候,就伸手捂住了她嫣红的嘴唇。
林嫣伸出手,气急败坏的想把覆在她脸上的那只大手拿开,可她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好放弃。
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消失。
直到再也听不见,傅青山才松开对她的钳制。
林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脚,在他的脚上狠狠的碾踩了一脚,傅青山疼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为了脱离疼痛,他的一双手臂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
现在的他,宁可牵动身体的伤口,让她心疼,也不愿意让她继续这么跟他折腾,闹别扭。
林嫣知道他很疼,尤其他的身体还在轻微的颤抖,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窝在他的怀里。
男人觉得她终于服软了下来,才迈开脚步朝着落地窗边的双人真皮沙发走过去。
林嫣全程都低着头,什么都没看,直到他把她放坐在沙发上,她才睁开眼睛看向身前的男人,“傅青山,我们之前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却总给我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他从来都不会跟她共享痛苦,当然,也不会共享秘密。
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让他可以完全信任她,但又觉得那太难了,毕竟,他们之间的痛苦和伤害,就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永远都存在,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一分一毫。
“为什么我的着想,在你的嘴里就变成了那么难听的话?”
“难听吗?我并不觉得难听啊?如果我真的想说难听的话,你现在可能已经听不下去了,甚至都不会跟我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傅青山低低的哦了一声,随后笑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会永远跟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