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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知不觉的下起了冬雨,不大,但却带着入骨的凉意,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了林嫣身上浅色羊驼大衣的下摆,飘在空中猎猎作响。
林嫣从包房里落荒而逃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楼,又是怎么从餐厅里走出来的,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和感受,周围撑伞的路人不时投来好奇的打量眸光,大概难堪和狼狈,已经不能完全形容此时此刻的她。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那么就是……丢盔卸甲,或是一败涂地。
她的耳边不停的响起贺骁庭临走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都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说,“嫣儿,有些事情我们拼命的去避免,也未必能避免得了,如果和傅青山硬碰硬才能显示出我爱你的决心,我一点都不介意和他一较高下,或者我这么说,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还说,“我爱你,林嫣。”
“我爱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爱你千倍万倍,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手。”
我不会放手,我不会放手,我不会放手……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响起。
她虽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结果,和她最初的预想,几乎背道而驰。
如贺骁庭所说,他们都在拼命的去避免,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避免了。
他和傅青山,终究还是要在商场上兵戎相见。
……
晚上的七八点钟,米兰的夜已经变成了最深浓的黑色。
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林嫣随着人流麻木又机械的朝前走,没有目的地,像是一个迷了路,又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走得很慢,很快就被匆匆擦肩而过的汹涌人流落在了最后面。
眼前模糊不清的光影,透过人影的缝隙,与延伸城市远处的万千霓虹灯影,渐次连成了一片冷暖色调相融,又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灯红酒绿的海洋。
入目所及的繁华和冰冷,不停的交织变幻,她穿着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走在狂风暴雨中,肩头披散的长发很快就被雨水淋湿,冷意也跟着湿透的衣服钻进皮肤,进入血液,最后蔓延至全身的各个角落。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始终抬头目视着前方,可如果仔细去看,那双仿佛盛下了黑夜的眼睛,却空洞的没有任何内容,她也根本没有任何意识自己是在过有红绿灯间隙的人行道,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几秒钟以后,人行道前方的绿灯变成了红灯,道路两边的车子开始缓慢的向前行驶,她却径自向前走着,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
直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起来,她才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缓缓慢慢的转过头,看向正在朝她疾驰过来的车子,透过前风挡的玻璃,还能看到司机正在急速的转动方向盘,在尽量寻找其他的路线避开撞到她。
而她,显然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
或者这一秒钟,她真的产生了一种想用死去解脱自己的想法。
急促的刹车声音,甚至划破了雨夜的喧嚣和嘈杂。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车子越来越近,她抬起手挡住车头刺目的灯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等待天旋地转的疼痛袭来。
六米五米四米……
她站在风雨中,只听到了一声巨响,但她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被飞撞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间隔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她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惨烈的车祸“现场”,不知道是死神眷顾她,还是司机的车技过人,车子刚好在她的身侧大概两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刮蹭到了旁边的护栏上。
刺耳的刹车声音随着车子撞在护栏上后终于停止,而伴着刹车声落下的,是司机降下车窗后的破口大骂,几乎什么难听说什么,像是被本就能见度不算好的路况中,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得不轻,有些口不择言。
因此吸引了周围不少路人的围观,也使得本就有些拥堵的交通路面,瞬间堵成了停车场。
当然,司机的吵骂声也成功的把她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世界中拉拽了出来。
这一秒钟,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连司机的吵骂声音,都觉得很美妙动听。
她在想,她连死都不怕,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怕呢?
没有,根本没有。
车头的灯光打映在她的身上,折射出无数光影。
事故毕竟因她的不守交通规则而起,所以她多少会显得底气不足,有些理亏。
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赶紧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旁边,微微矮身,开始低声向驾驶座上的西方男人道歉,态度很诚恳,她的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息事宁人。
因为她现在很困很累,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事情也没有变得复杂,还是之前的那个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刚刚离得有些远,再加上西方男人以为撞了人,自然失去了男人的大度和涵养。
这会儿见是个漂亮的东方女人,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狼狈的林嫣后,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但并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放弃任何的赔偿,“这位小姐,这辆车是我下午刚提的新车,连牌照都没上呢,就因为你的不守交通规则而成了这副样子,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呢?”
林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报警处理吧,这样责任划分也会明确一些。”
西方男人玩味的重复着她的话,“报警处理?”
接着又笑道,“这位小姐,我的车子是全球限量款,修理费可不便宜,再说……我刚提的新车,就撞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是车主的话,你不觉得触霉头吗?”
说着,西方男人就从后排椅座上拿过雨伞,接着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然后把黑色的双人雨伞打开,遮住两人头顶的那片风雨。
西方男人很高,再加上他的手中撑着伞,几乎遮住了她头顶上方的所有光亮。
林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被西方男人伸出的大手拉了回来,又问了她一句,“你有钱吗?”
“好,我也不想弄得太复杂,你想要多少,我叫人送过来。”
林嫣以为他只想要钱,刚打开手包,把里面的手机拿出来,头顶上方就传来了男人幽幽凉凉的声音,“不如这样,你呢,陪我睡一夜,修理费就算了,怎么样?”
“先生,你好像喝多了。”
林嫣抬起高跟鞋,一脚踹在西方男人的小腿上,一双美目凉凉的看着疼弯了腰,甚至是把伞扔到地面上的西方男人,声音清冷,没有任何的起伏和温度,“记住点,几十万的修理费,也有你玩不到的女人。”
说完,她就拨通了交警部门的号码报了警。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处理事故的交警就开车赶过来了。
两名交警先是简单的看了一下现场,就开始疏导堵成了停车场一样的道路路面。
堵在后面的车子缓缓的向前移动,这其中也包括小白驾驶的世爵车子。
行驶到离事故现场最近的距离时,小白眼尖的看见了缩着肩膀,站在风雨里的林嫣,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的傅奕怀,犹豫了两秒钟,才开口说道,“二少,是……林小姐。”
傅奕怀睁开眼睛,透过水雾模糊的车窗玻璃瞥过去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低淡的说了一句,“不用管。”
“是,二少。”
小白虽然嘴上这样应着,但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毕竟是长官爱惨了的女人,刚刚那场面看起来,明显是车祸后的场面,林小姐还淋着雨,一副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让长官看到了,怕是要心疼了吧?
车子缓缓的驶过去,傅奕怀才漫不经心的交代了一句,“一会儿见到我哥什么都不许说,听到了吗?”
小白赶紧说了一声是,然后认认真真的开车,把这件事情直接甩在了脑后。
是的,他的心情和傅奕怀基本类似,都在埋怨林嫣。
……
黑色的世爵车子又继续在路面上行驶了将近四十几分钟,才穿透重重的黑暗和雨幕,停在了郊区一家高级私立医院的门口。
医院的雕花大门紧紧闭合,小白连续闪烁车前的远近光示意开门,间隔了五秒钟以后,才从警卫室里走出两名体格健硕的雇佣兵保镖,车前车后都检查了一遍,又确认了一下车里坐着的人,才让开路,并打开五米高的雕花大门放行。
小白鸣了一声笛表示感谢,然后迅速踩下油门,从两侧缓慢打开的黑色雕花大门的缝隙中行驶了进去。
从黑色雕花大门的门口,到医院大楼的楼前,随处可见巡逻的国际雇佣兵,戒备之森严,堪比关押犯人的监狱。
当然,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关押犯人的监狱,都没有这么重兵把守。
小白将车子停在医院大楼前的停车坪上后,就赶紧熄了火,并迅速的撑伞下车,然后绕过车头去给后座的傅奕怀开门,接着弯下腰,把手中的伞柄递送到傅奕怀的身前,恭敬的等着他接伞。
傅奕怀从车子上走下来,朝着小白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便迈开长腿接近几十米外的医院大楼。
小白撑着伞,跟在傅奕怀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接近医院大楼门口以后,又有两名雇佣兵保镖走过来,先是搜了身,又刷脸确认了一下两人的身份,才让路放行。
进去后,两人穿过医院的大堂,走到了侧面的电梯旁,还是跟刚刚的步骤一样,有两名雇佣兵保镖搜身,然后刷脸确认身份。
到了楼上的病房外,依然是同样的操作。
小白想,现在整个高级私立医院,都已经被傅长林派来的国际雇佣兵给重重的包围把守住,即便是只苍蝇,都插翅难飞,更何况还是受了枪伤的长官。
还有三天,就是林嫣和贺骁庭的婚礼了。
只要这三天一过,这一切也就跟着结束了吧?
病房里没有开灯,小白跟在傅奕怀的身后走进去,只看到了病房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双眼周围连带着头上都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正吸着烟,烟雾袅袅,几乎氤氲模糊了他侧脸的全部轮廓。
修长指间明明灭灭的一点,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的寂寥。
或者更准确一点的说,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都是跟寂寥有关的东西。
走廊上的灯光从房门缝隙倾泻进来,驱赶了病房里的黑暗,男人头也没回,只是用着被烟雾熏染的有些低淡的声音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傅奕怀没有说话,走过去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小白几步走到沙发旁,看了一眼坐在黑暗中的男人一眼,恭敬的回答,“长官,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了。”
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接着又重新沉默了下来,仿佛又把自己“软禁”了起来。
不同于傅长林对他身体进行的软禁,他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是思绪都软禁了起来,整个人过于安静,又过于沉默,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趣。
傅奕怀深吸了一口气,好几秒钟以后,才缓缓的问道,“哥,你打算任性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了,你再跟爷爷这样耗下去,是抱着身体和眼睛都不要了的打算,然后把自己囚禁在那一方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了此残生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视力会下降很多?再不补充营养,很有可能会造成失明……”
傅奕怀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傅青山就缓缓的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我成了废材,爷爷可能就不会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那样的话,我也就不用活得那么累了……”
“哥,我看你就是疯了?”
傅青山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熟练的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接着又摸过烟盒。
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香烟后,刚要再去摸打火机,傅奕怀就再也看不下去,拿过打火机,并按燃后,拿到了他叼着的香烟旁,“吸吧。”
傅青山轻轻的吸了一口,香烟被顺利的点燃,他又将宽大的背脊重新陷进真皮沙发的椅背中,声音和缓缓上升的烟雾一样,缥缈又没有什么重量,“奕怀,你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和做法,我不怪你,但我的人生必须要我自己做主。”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除了娶林嫣以外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对爷爷妥协,但只有这件事情……不行。”
傅奕怀皱了皱眉,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行了,我也不管你的破事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傅奕怀就抬脚离开了病房。
傅奕怀走到病房门外,又顺手把半敞的门给带合上了,小白确定门外的人不会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音后,就低声的说道,“长官,您没事吧?昨晚我被二少带走,关了一个晚上,来不及赶回去救您……”
小白说完以后,战战兢兢的等着傅青山发火。
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等来。
傅青山只是把手中的香烟凑到薄唇边,又深吸了一口,然后仰头缓缓的吐出烟雾,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小白哪有傅青山那样好的定力,接着又说了一句,“长官,回去以后,我会自动领军罚。”
雄魂特种作战部队的军罚,在整个军区都是出了名的严厉,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雄魂领一顿军罚,不死也能脱层皮,当然,小白在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虐的准备,谁让他没有尽到保护长官的责任,这是他该领的责罚。
傅青山还是没有说话,静默的抽着烟。
小白当然能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也没敢继续打扰他,“那……长官,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老爷子给我们每个人的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超过时间就会被送回国,我留在米兰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大忙,但一些小忙应该还能用到我……”
傅青山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再加上病房里偏暗的灯影,就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分一毫都猜不出来。
“长官,我明天会和二少一起来,您多保重。”
小白话落,就抬脚往出走。
刚刚走出两步,傅青山就开口说道,“等等……”
小白惊喜的转过身,赶紧叫了一声,“长官。”
多余的话,傅青山没说,只是低声的问了一句,“林嫣那边……怎么样了?”
小白一愣,想着要不要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他,但转念又想到傅奕怀说的话,就摇了摇头,“长官……我,我不太清楚。”
“撒谎。”
傅青山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和嗅觉都被放大无数倍,很轻易的就听出来他是在撒谎,而且是那种被迫撒谎的语气。
“说实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小白咽了咽口水,几秒钟以后,才艰涩的说道,“刚刚来的路上,林小姐,林小姐好像出车祸了,而且事故的那方好像势力很大,不依不饶的,林小姐没撑伞,浑身被雨淋透,看起来很狼狈,又孤立无援,可能……可能要去警局才能解决。”
傅青山听到小白的话后,本来微蹙的眉头,几乎立刻就皱成了一团,他伸手,凭感觉弹了弹烟灰,随后低声的吩咐了几句话,“小白,你现在就去交警局,查一下事故那方具体的身份,明天早上,我要在米兰看到他像是过街老鼠一样,明白了吗?”
小白赶紧恭敬的回应了一句,“是长官,我知道了。”
说完,小白又犹豫不决的问了一句,“长官,你需要我帮你从这里逃出去吗?”
“这个不着急,还有三天的时间,我先待在医院养养身体。”
小白轻轻的哦了一声,随后就转过身,还没有迈开脚步,就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赶紧回身问道,“长官,如果警局那边不给面子怎么办?我……我怕我玩转不开。”
“有麻烦就去找老纪,或者去找顾西沉,更麻烦的,就直接找他俩。”
“好的,我明白了,长官。”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病房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傅青山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好几秒钟以后,才缓缓的起身,并扶着墙壁回到床上,开始用补眠的方式,忘记饥饿。
……
深夜两点,米兰某交警局的候迅室。
林嫣全身被雨淋透,而候迅室里又没有任何的暖气和空调,她坐在那里,冷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好像坠入了冰窟之中,除了极力的忍耐,什么都做不了,最后牙齿都忍不住的跟着打颤,来抵挡那些汹涌而来的寒冷。
她不知道那个西方男人是什么身份,和她一起进到交警局里以后,他就被请去喝茶,而她就只能缩在候迅室里傻傻的等。
从十点钟,一直等到深夜两点。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脑袋都跟着不清醒了。
但她也没忘记找人求助,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能帮忙的人。
她刚刚才和贺骁庭闹了不愉快,又和傅青山以那样的方式决绝的分手,哥哥他们都很忙,要明天晚上的飞机才能到达米兰,至于纪云深那里……她就更不能开口去求,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瞧不上和冷嘲热讽。
更多的是,她不想让乔漫在中间为难。
她不幸福,不能让乔漫陪着她一起不幸福。
所以,就这样粗略的想了一下以后,根本就没有能够帮她的人。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然后就是傻等,等事故划分,等赔偿结果。
候迅室里没有表,她的手机又没有电了,她缩在候迅室的角落里,很多的时候已经无法正确的感知时间,只能闭着眼睛查着数,熬着在这里的每分每秒,直到候迅室的小窗户外的黑暗夜色,逐渐被白亮的日光取代,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熬过了一夜。
即便交警局的办事效率再低,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足够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她的体温晾干了,但她还是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双手双脚更是没有任何的知觉,她长到这么大,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也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今晚,她总算什么都体验到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候迅室的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正是昨晚得西方男人,他显然刚睡醒,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看着她满身满脸的狼狈后,唇角的弧度愈发的扩大。
“小姐,你考虑清楚了吗?”
林嫣以前觉得上流社会的人,就算跋扈但也没有多么不要脸,可今天,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靠着权势的跋扈和不要脸。
“先生,你是在逼我妥协,然后委身于你?”
西方男人笑了笑,眸光有意无意的掠过自己的小腿,“我没有逼你,只是狠话放出去以后,总要自己圆回来,我现在就在给你机会,让你把自己的说出口的话圆回来,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也就是说,他在用这种近乎恶劣的方式,让她把昨晚的话收回去?
那么和他逼她跟他睡,又有什么区别?
哦,不,当然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他换了一个更文雅点的方式。
“你想找谁?我可以帮你找。”
西方男人笑得更加肆意,“贺骁庭?亦或是你的老相好……傅青山。”
林嫣以为昨晚的“事故”就真的只是一场事故,但现在看来,昨晚的那场事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她低下头,然后轻轻的笑了笑,她是真的不太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人,需要对她这么大动干戈?
或许,安排这一切的人,已经算好了她的窘境,知道她所谓的“靠山”都没了,也就肆无忌惮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西方男人笑了笑,靠近了她一点,声音低沉,“很简单,要不你找人摆平我,要不委身于我,你……自己选。”
林嫣也跟着笑,“既然这样的话,我能不能知道你的身份和名字,我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喜欢什么事情都弄得明明白白的,你总不能给我了一个下马威以后,让我找不到回敬的方式。”
“况且……以你的身份,应该也不屑隐瞒这些吧?”
西方男人没有说话,半晌才说了一句,“林小姐,你确实很聪明。”
说完,他又接着说道,“既然我敢找茬,就没想过要隐瞒什么,我呢……叫贺知遇,是贺骁庭同父异母的哥哥。”
贺知遇?
这个名字她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却知道他当年做过的那些轰动事情。
比如和贺骁庭同时喜欢上了贺嫣然,又同时追求了贺嫣然,虽然贺嫣然很爱贺骁庭,但贺骁庭是私生子的身份,还是让她最终选择了和贺知遇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贺骁庭不肯原谅贺嫣然,并执意要娶自己的原因。
当然,这是她不清楚贺骁庭的心思之前的想法。
现在应该换成,他因为厌恶贺嫣然,又爱上了自己,所以才会执意娶自己,不顾千万人的阻挡。
不过,爱不爱的先放在一边,总归她要比贺嫣然更合适。
除了爱,也有合适的原因。
其次,贺骁庭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认定的人事物,都不会轻易改变,就像他认定了她,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他都还是认定是她。
“所以,你这是在帮贺嫣然对付情敌,还是单纯的看不惯贺骁庭逆袭成了贺家的掌舵人,也连带着看不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我?亦或是……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在试探贺骁庭对我的感情,看看有没有可能在权利的争夺战当中,把我当成他的短板和软肋,然后坐享渔翁之利。”
贺知遇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十几秒钟以后,才低低淡淡的说道,“嫣然说你聪明,又有能力和手腕,百闻不如一见,你确实够聪明,也确实有能力和手腕,可怎么办呢?我偏偏喜欢你为难的样子,所以,你的求助电话,打还是……不打?”
“贺先生,昨晚的事故本身就是个人为的“意外”,你没受伤,我也没断胳膊断腿,你实在没有必要揪着这点不放,把我关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贺知遇又笑了笑,“至少我能把你关到今晚家宴结束啊!”
这就对了。
如果今晚贺家的家宴她不出现,不仅拂了贺骁庭的面子,更是拂了整个贺家的面子,本来贺家的人对贺骁庭这个上位者就颇有微词,如果她在这关键的时刻雪上加霜,可想而知那些人的反应。
“贺先生,你就不怕贺骁庭把你从贺家踢出去,变得一无所有啊?”
“不怕。”
林嫣挑了挑秀眉,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很震惊他的这个反应,但又似乎是故意表现出震惊给他看。
这个女人,还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好吧,既然贺先生勇者无畏,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不会给贺骁庭打电话,一个是不想麻烦他,另一个就是他来了,她就会成为贺知遇威胁贺骁庭的短板和软肋,她爱不爱贺骁庭是一回事,但她绝对不想害他。
更何况他历尽千辛万苦才成功上位贺家的掌权人,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总之,她绝对不会拖他的后腿。
贺知遇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偏袒贺骁庭,他以为她至少会给贺骁庭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却没想到她拒绝的干脆利落,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难道她对贺骁庭不是没有爱?
心中有万千思绪奔腾,可他掩饰的很好,至少面上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好吧,既然林小姐坚持,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贺知遇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林嫣刚刚完全是强撑出来的清醒,看到贺知遇走了以后,她赶紧跌跌撞撞的走回去,并靠坐在墙壁的椅子上,缓解头痛和突如其来的眩晕,她想,她可能是昨晚受了凉感冒了,这会发作起来,简直头重脚轻,身体又忽冷忽热,一点都不好受。
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挺过去就好了。
……
小白在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就查出了贺知遇的身份,但因为贺知遇的身份太过特殊,小白怕出现什么差错,就开车回了医院,准备问一下傅青山,再继续行动。
可没想到的是,傅长林下令这两天谁都不准再过来探望,包括他。
情急之下,他只好联系了纪云深和顾西沉。
毕竟这件事情可以算得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他想人多力量大,想法也多,这样的话兴许能想出对付贺骁庭的好办法。
纪云深和顾西沉几乎同时驱车赶到,小白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以后,顾西沉就从裤袋里摸出了烟盒,并抽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接着又抽出一根递给了身边的纪云深,随后低淡的说了一句,“先不用照傅青山的吩咐做,贺知遇留着还有很大的用处。”
纪云深接过顾西沉手里的香烟,没有说话,似乎在想怎么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情。
顾西沉瞥了一眼一脸深沉的纪云深,隔了几秒钟,缓缓的说了一句,“现在扳倒贺骁庭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怎么把傅青山从那个“监狱”里面捞出来,不过我看有点悬,那家高级私立医院,里里外外都被雇佣兵包围,粗略估计上千人,除非调过来一支比这个规模更大的雇佣兵队伍,不然很难攻破。”
纪云深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林嫣那里怎么办?”
“纪云深,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明知故问这一套了?你看不惯她,当然就得我跑趟腿了。”
“嗯,你明白就好。”
顾西沉又太抬起手中的香烟,凑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后,缓缓的吐出烟雾,“还有,扳倒贺骁庭的事情,还得和傅青山商量一下,他和林嫣之间的误会本来就不少,在因为贺骁庭闹出一个大误会,他俩就别想消停的在一起了。”
“说实话,这一个月,我都有点累了,更何况是他们自己。”
纪云深隔着薄薄的烟雾看过来,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和陆潇潇是怎么回事?”
顾西沉听后,波澜不惊的回了一句,“成年男女之间能是怎么回事?”
“你小心点,我看陆家人有黏上你的意思。”
顾西沉笑了笑,“黏上我?就凭陆潇潇?”
“这种轻蔑的口气你去骗骗女人还行,来骗我有什么用?能凸显你的男友力?还是能凸显你的实力?”纪云深又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睡了一晚就给了一千万的冤大头,谁不想贴上去?傻逼。”
顾西沉摸了摸鼻子,“当初你睡乔漫的时候,可是花了上亿,不是一样被人当成冤大头?”
纪云深挑了挑剑眉,“我花钱当冤大头睡女人都能睡出感情,睡出真爱,你能行?”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这一千万纯属打了水漂,陆潇潇花不到一分不说,还会被陆家人送出去,到时候你管还是不管?”
“不管。”
纪云深倾身弹了弹烟灰,一副我等着看的表情,“好啊,到时候可千万别打自己的脸。”
顾西沉烦躁的扯了扯领带,随后看向身侧的小白,“小白,要两瓶酒,纪总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应酬了,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了,我现在好好的教教他。”
“滚吧,林嫣那里你赶紧去解决。”
顾西沉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随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身旁的高大男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现在进军米兰市场,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根本无暇顾及林城那边。
而且从那天,他就刻意屏蔽了一切关于陆潇潇的事情。
只是,一旦有什么东西掉进心湖里,再想捞出来,除非把湖水倒尽。
“我能知道什么?”
纪云深宽大的背脊深陷进沙发的椅背中,选择什么都不说。
“行,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
纪云深突然笑了笑,“你这明显对人上了心,注定要当冤大头了。”
“笑什么笑,老子有的是钱,当冤大头我也乐意。”
“就怕陆家是个无底洞,你就变成了永久的冤大头。”
顾西沉低低的咒骂了一声,随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声音隐隐带着薄怒,“是不是他们又给陆潇潇安排什么男人了?”
“这回安排的男人,是以往几个当中条件最好的一个,你不用太担心,她要是处理得好,兴许能一跃成为林城的女首富。”
“是谁?”
纪云深的语调依然很淡,“江城。”
“江城?那个将近七十岁,整天就盯着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有轻微恋童癖的江城?”
“是他。”
“靠,他的岁数都能当陆潇潇的爷爷了。”
纪云深继续淡淡的说道,“当爷爷有什么不好?江城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说不定哪天就驾鹤西游了,陆潇潇作为他的正牌夫人,应该能捞到一大笔钱,给陆家一些后,她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可以衣食无忧了,一举三得,多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