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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漫看向落地窗外,各色的园林景观灯,将细细绵绵的春雨,映衬的愈发细密迷离。
放在掌心里的手机,从明亮渐渐变得灰暗,最后黑了屏。
房间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甚至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她呆坐在地板上,与其说那双深黑干净的瞳眸在看着窗外,不如说在放空,甚至是没有任何焦距的放空。
如果不是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反射到玻璃窗里,然后再折射到她的眼睛里,她大概还不会觉察出自己正在细细密密的颤抖。
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惧所带来的本能反应,尤其是想到傅青山说的他可能会死的那句话时,她整个人就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沉浸在这种密集的颤抖和恐惧中大概几分钟以后,她才像是终于有了那么点实际反应,低下头,按下锁屏键,输入密码后,迅速的拨通了那个人的号码。
她承认刚刚和傅青山通电话时,有那么几分气恼,所以口是心非,甚至有点口不择言的说了那堆满不在乎的无情话。
一个是为嫣儿,一个是为她自己。
算一算,嫣儿的孩子应该快出生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她会在哪里呢?
是在隔着千山万水,重重远洋的国外,还是在这个城市的某个未知角落里,过着暗不见光的生活?
再有就是纪云深处理事情的方式,大概是他大男子思想根深蒂固,所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和方法去处理。
从没想过她,当然,更准确一点的说,是从没想过她会跟他一起分担承受。
所以,就算他为她死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会因为这样而更多理解他爱他一点,反而会因为这样,更加的埋怨他。
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她在想,他给她的承诺,是不是都是说说而已,所以即便面生死攸关的事情,才会那么坦然,坦然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恶毒了,恶毒到非要逼着他用这种极端又残忍的方式去跟她证明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音,再就是手机的无线电波发出的嘟嘟声。
闪电和惊雷此起彼落,手机那端除了冰冷的嘟声,再没有一丝反应。
心脏蜷缩,像是从悬崖突然失足跌落,然后迎着悬崖下不断灌上来的风,急速的向下坠落。
直到无线电波的那端传来男人低沉到有些沙哑的声音,她的心脏才像是重新被拽回原位,即便这样,也没有遮掩住那越来越急促的滚烫心跳,“漫漫。”
乔漫下意识的握紧手机,几乎用力到泛白,“你在哪里?”
“快要出山了。”
“你回来一下……不是,我有些不舒服……”
乔漫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动听,“你……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
纪云深一手搭在门边,一手握着方向盘,听到她的话后,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大概隔了几秒钟,他才说道,“哪里不舒服?我叫奕怀过来一趟。”
“好像,好像哪……都不太舒服。”
纪云深,“……”
男人好像有那么一两秒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状态,大概也猜到了她对他的情绪突然转变这么大的原因。
“漫漫乖,军区那里出了点事,我必须赶回去处理一下……”
雨很大,闪电和惊雷又不时在车顶的斜上方出现,不知怎么,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很多她缩在角落里的画面,并且这种画面,会随着车子的颠簸,而越来越清晰。
几秒,甚至是十几秒后,他才压下这种情绪,然后继续用着低缓磁性的声音哄着,“……等处理完,我会跟上级申请多休几天假,然后再到山里陪你,好不好?”
乔漫没说话,大概觉得她不把话挑明,他就会继续装糊涂下去。
哪怕他因此死了,她相信,她也一定是被他瞒到最后一个知道。
其实这段感情,有的时候并不是她多么懦弱,也有他什么都不跟她说,一切都靠她猜的那种无力感,所以在遇事的时候,她才会总是下意识的去逃避,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想法,猜不透看不透也摸不透。
谁都没有再说话,谁也没有挂电话,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后,乔漫才说道,“纪云深,刚刚傅青山给我打电话了,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你非要什么事情都是我主动的去说去问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把所有的一切瞒的再好,也总有露馅的那天……”
她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用着温净却又有些疲惫的声音继续说道,“或许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跟你什么都瞒着我,不告诉我,甚至是不信任我,有很大的关系。”
从结婚到现在,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几乎瞒下了所有的在背后调查过事情,有一些瞒不掉的,就只让她知道开头,却从来不会让她知道结尾。
比如关于失去的那个孩子,关于周兰清,关于纪东河……
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数不过来。
那端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久到乔漫以为那头是不是已经掉线或者挂断时,才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漫漫,有些事情我自己承受就好,你只需要怎么开心就怎么活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即便你这次因公殉职了,我也只能说一句纪云深你太伟大了,为了我居然能够连命都不要?”
会这么着急的立军功,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跟她有关系。
纪东河这种开国元勋的地位,并不是纪云深一朝一夕就能够土崩瓦解的,如果想要达到目的,就要走捷径,而立下别人都不可能完成的军功,就是其中最快也是最有效果的捷径。
纪云深左手的大拇指习惯性的去摩挲中指上的婚戒,语调又淡然了几分,“漫漫,无能为力的这种滋味,这一辈子体验一次就够了,相信我,成功的几率会比失败的几率多四成。”
“那……如果失败了呢?”
纪云深的眉眼沾染了许多落寞,“你出国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我出了事情,会有人护送你到国外,我也已经给你开了一个私人账号,里面已经存进去了十几个亿,如果你不做什么大投资,正常的生活,应该够用一辈子了。”
“那……孩子呢?纪云深,你想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
纪云深的呼吸一重,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指腹泛白,“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给他找个新爸爸。”
也就是说,她可以改嫁,而改嫁的前提,是不是连离婚协议,甚至是离婚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只等着他这次的任务成功,或者失败。
看看,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背后默默的为她付出,默默的为她做着一切呢?
“纪云深,你知道不知道你比谁都自私,以爱的名义,却做着混蛋的事情?”
乔漫的字字句句透过无线电波,清清楚楚的敲打上他的耳膜,他笑了笑,却是那种苦涩至极的笑,“我知道漫漫,是我对不起你,一直都对不起你,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也很后悔,如果一开始我就没有对你隐瞒那么多,现在会不会就没有那么膨胀的愧疚感,也不会在夜里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可人生是一个单项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我就不会后悔。”
纪云深利落的操控着方向盘,听着手机那端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甚至是哽咽的呼吸声,心脏一窒,甚至有几秒都不跳动了。
“漫漫,对不起,但我爱你。”
话落,他就切断了通讯,打开了飞行模式。
没有回头路的路,即便充满再多的黑暗,他也必须走下去,不能怯懦,更不能心软。
……
乔漫在听到电话那端的嘟嘟声,觉得不止外面是重重的雨幕,她的心里也是重重的雨幕了。
几乎是在听到挂断声音后的下一秒,她就将电话回拨了回去,回答她的,是机械又冰冷的语音提示,“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眼泪好像终于像是决堤了般流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也没什么好哭的。
……
傅青山是在一个月后的中午,到达竹林中的别墅的。
乔漫躺在主卧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窗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几乎是立刻掀开被子,然后赤脚跑到落地窗边。
当看到黑色世爵走下来的那道高大的男人身影时,失望就像潮水一般,将她迅速淹没。
那个男人不是他,是傅青山。
无力感遍布,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伸手扶着旁边的墙壁,挪回到床上,然后继续刚刚的动作。
赵嫂听到别墅外的引擎声时,第一反应也是纪云深来了,可当她看到是先生的好朋友时,眉眼几乎破天荒的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大概是觉得漫漫这一个月以来,被孕期反应折磨的生不如死,他却始终没有出现的缘故。
傅青山走进来,换过拖鞋,瞥了一眼站在几步外,正有些踌躇的赵嫂,“她在哪呢?”
这个“她”,赵嫂当然知道他是指的乔漫。
赵嫂指了指楼上的方向,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在楼上主卧,说是有点头晕,在午睡。”
“她这一个月的状况怎么样?”
傅青山抬脚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询问赵嫂她的情况。
“不好,手脚浮肿的很厉害,又有点妊娠糖尿病,本身就吃的不多,还要忌口,怀孕七个多月,才长了十斤的体重,我真怕……”
后面的话,赵嫂没说,她想她即便没说,以傅青山的聪明,也肯定能够知道。
但显然傅青山没有空跟她打哑谜,“直说,无妨。”
“才长了这么点体重,我真怕……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健康。”
确实是有那种孕期反应很严重的孕妇,从怀孕到生产只长十几斤,但前提是能吃能喝。
乔漫是属于孕期反应特别严重,又不能吃不能喝,虽然肚子不算小,但总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嗯,你最近在她的饮食上多注意一些,尽量做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我会劝一劝。”
“哎哎,好嘞,我知道了,傅先生。”
傅青山在前面走,赵嫂跟着在后面走,听到赵嫂的回答后,傅青山半侧过身,好看的眉眼在落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后中,显得格外的耀眼,“嗯,那你先下去忙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乔漫单独聊。”
“哎,好的,傅先生。”
赵嫂听到傅青山的话后,直接转身下了楼,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大概是在这种富可敌国的家庭呆的太久,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躲起来,什么时候不该躲起来。
比如现在,她就必须躲起来。
……
傅青山迈着长腿,走到主卧门外后,很有绅士风度的敲了敲房门。
刚开始敲了几下,里面都没有人回应,傅青山没了耐性,便用着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说道,“乔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关于老纪的……”
在老纪那两个字说完的下两秒,房门就被一身粉色卡通睡裙的女人打开,她的腹部凸起,在她整个偏娇小瘦削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的注目。
“什么事?”
乔漫没有邀请他进来,就那么站在门边看着他。
傅青山挑了挑好看的眉头,停顿了几秒,才笑着说道,“乔漫,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口是心非的感觉。”
“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消遣我,还是单纯的就是想来嘲笑我?”
傅青山伸出双手,做投降的姿势,“好,我认输,我说不过你。”
然后便从西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到了她的手里,“他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
纪云深去缅甸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后来在回国的途中突然失去了联系,大家纷纷猜测他可能遭遇了伏击,遇到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