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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如文乐帝所料,次年三月,南海诸事暂告平缓,紫王借着送珍王的兵回大冕之名,上的却是狄家夫妇的军船,准备在淮南停下,珍王的兵继续往前边走,他则会顺着京安运河往京城走。
狄家夫妇的船上还有一个萧知远,他知道紫王府交给齐师不成问题,但紫王这样甩手就走的态度还是把他吓得不轻,有点觉得紫王行事太不按常理,他打仗的时候虽疯,但比这靠谱多了去了。
而狄家军船上的萧玉珠则又恢复了她四平八稳的处世态度,因长生长息也在船上,四儿同在,小女儿也能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样子了,夫君兄长都无事,对她来说,这世上就没什么烦心事了,她见什么都顺眼,见着谁带笑容。
紫王就多次指着她对老对他挑鼻子瞪眼睛的萧知远道,“你家也就你这个妹妹会做人,若不然,本王能把你的手给砍了。”
他可没忘了,当年萧知远帮着皇帝压他,让他胸口被撕了一块皮的仇。
萧知远每次听了就摸摸鼻子,笑笑不接话茬。
他其实也把紫王要去京里的意思禀上去了,紫王知道也没说什么,算起来,紫王也是给他面子了,萧知远也不好得寸进尺,紫王毕竟是王爷,遗屏三元能夺回,紫王要占大半的功劳,别说于这天下,就是于易家的世代江山,紫王都是对得起的。
紫王现在这尊荣的身份,即使与大冕的珍王相比,那也是毫不逊色。
易国的这两大王爷,都是要随皇帝写进史册之人。
其实萧知远也知道紫王这次去京城,皇帝也拦不住。
而且拦不住且不说,可能还得亲自相迎。
因为皇后看样子是要走,皇上也要跟着去,太子就要登位了……
太子大登宝殿,有功的亲皇叔孤身一人入京庆贺,谁敢拦此等有情有义的紫王一下?
萧知远觉得此次回京城,他大战后回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船至淮南,就是极快的军船也需一个来月的时间,加是一路还要靠岸休息的时间,说来也要两个月左右。
萧知远本赶着回京,但这一路来,他想看着长生长息这两个外甥做生意,遂也跟着他们一起下陆地到处瞧瞧。
他知道有着妹夫那个人精,这两个被他教出来的外甥绝对是人精,但他想以后怕是没那么多的机会与外甥们在一块了,遂在这次想多陪他们一会,也多与他们走走,多增加点感情。
于他来说,妹妹的孩子与他的孩子无异,他们是念康的亲兄长,往后几代的事他控制不了,但在念康这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外甥与儿子还得亲如一家人。
萧知远不急,紫王就不急了,他说是要进京,却好像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急着赶路,有时候船靠岸的地方繁华了一些,他还建议狄禹祥多呆一天,让他的儿子们多逛逛。
萧玉珠一进船,除了管吃食这等内务,旁的事她是一概不管了,只管让这群男人们自个儿去闹,她在旁微笑不语就是。
当然她也没闲着,长南已有十九岁,他跟父亲在南海打了五年的仗,婚事却没定,这几年,婆婆没少与她传为长南定婚事的信,而京城那边,嫂子也是有几家人选。
而长生长息他们也不小了,因他们陪祖父祖母的时日长,呆在族里多时,族里亲眼见到的两兄弟更受人关切,族里不少人都拖了人给她送了信来,想为长生长息说亲。
还有长福,瘦高的黑小子一笑就是两排白牙,却说他没找到心怡的姑娘前他是不成婚的,相比他愿意成亲的三个哥哥,他现在的性子要显得无拘无束得多,他不喜欢有个小娘子,说家中有个妹妹说他疼就可以了。
不管长福愿不愿意现在就说亲,但长南长生长息却是愿的,三个孩子的亲事迫在眉睫,萧玉珠也是有得是事情想。
狄禹祥这几年仗打得辛劳,人看着精矍得很,但眉眼之处已有纹路,不过人一笑起来,却比过去的温文尔雅多了太多的味道,与依旧娇美的妻子坐在一块,看着不像是只差三岁多之人,但还是像天作之合。
他今年已是人到四旬,打了太多年的仗,他也是想好生歇一会,回族里陪陪父母尽尽孝,所以对紫王与舅兄的暗斗时常当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时他们实在斗得狠了,狄禹祥也是两边打哈哈,暂时安抚虚应过去,只赶紧盼着他们人到淮安就好,紫王与舅兄前去京城,想如何就如何,他是不想再管了。
他现在也是趁着休息的这一段时日,多跟妻子说说话,顺带看看她为儿子们的亲事烦恼——这事他只打算在末了过问一下,至于前期选什么人,都要看她。
这一路好不容易走到淮南,狄禹祥把军船交给了舅兄,让他带着当了狄家军好几年的亲兵护将回京,他则带着妻儿连夜坐马车赶完古安,未在淮南停留。
现今的淮南知州只得连夜送他出了淮南,这才敢提步返回。
这厢赶往古安,狄家车马全以灰色暗布当帘,人在前,家什在后,从外看不出富贵荣华,有路人耳闻古安有朝廷的大官要返乡,还当一路驶过的四辆马车是哪家要迁往繁华的古安的某户人家,瞧得两眼也就撇过头去了。
这次因狄禹祥下令不许惊动几地官员,一路狄家的人都不知族里的这位大人就要回来了,所以狄禹祥一家几口没有什么大动静地回了族,平常的样子就像拖家带口远道回来的游子,仅在父母见到他们一家的时候,一家才轰动了起来……
这一次,已经满头白发的狄赵氏见到儿子,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等见到比父亲还长得高一些的长南,祖母是又笑又哭,抱着长孙不愿意撒手,哭着道,“你当初第一次离开祖母的时候,还在你娘亲怀里吃奶,可这次一回来,你长那么高那么壮,祖母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长南回抱着她笑,道,“我长得像祖父,您怎么就瞧不出来了?”
这一家子人里,长南最高,他长相是随了父亲这一边人的样子,但因眉眼有一点母亲那边的影子,相比他父亲现在的阳刚俊朗,他刚要俊逸一样,如若不是身高,他倒是像个文官一些,没人想得出他是个出手比父亲还要狠绝的将军。
“是,是,是……”狄赵氏一听连应了三个是。
长南身边又有长生长息,狄赵氏一个都舍不得,连拉过来抱,等看到长福,看到眼睛贼亮,两嘴咧得牙齿也白得发亮的黑小子,狄赵氏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这……”她茫然地朝那红着眼眶微笑的大儿媳看去。
“这是长福啊。”
“祖母不认识我了?”比二哥三哥还要高一些的长福咧着白牙闪花了他祖母的眼,又朝祖母亲跪下磕了个头,“我是长福啊。”
多年前离开家里那个长得比年画里的金童还要漂亮几分的长福?狄赵氏愣了好一会,才拉了长福起来,哆哆嗦嗦跟身边的狄增老爷讲,“咱孙儿,咋……咋,咋长成这样了?”
“身子康健就好。”狄增摸了下发白的胡须,上下看了孙儿一眼,上前摸了摸长福的头发,道,“长命百岁就好。”
狄赵氏也是红了眼道,“是,是祖母糊涂了。”
说罢紧紧地抱住长福,抱了好一会也舍不得放手。
这时狄家的管事见大爷夫人自进家门就忙着给老爷夫人行礼,连口水都没喝,忙出声请家里大爷大夫人坐着喝口水,这时狄赵氏才回过神来了,拉着长福坐下,连连招呼儿子儿媳孙子们坐下来。
前几年狄禹晨也是进京赶考,然后被外派他乡当官去了,狄赵氏狠了狠心,让他们的儿子女儿也跟着去了,随即后来长生长息回来陪了他们两老,这么几年下来,日子也没怎么寂寞过,长生长息走了不到一年,久年不着家的大儿子儿媳要回来陪他们,自接到信的那刻,狄赵氏天天欢喜得连饭每顿都要多吃半碗饭,家里为大儿大儿媳准备的东西这段时日也是一概而全了,一等她看到人坐下,她就献宝地跟大儿和大儿媳道,“家里为你们备了你们常喝的春叶茶,还是长生长息带回来的,我都放在我屋里,这就让人去拿来泡给你们喝。”
春叶茶也是贡茶,萧玉珠听婆婆说话这意味,也知是老人家一家收着想给他们喝,她跟公爹怕是都舍不得喝几回,不由感激朝婆婆一笑,“多谢娘。”
这厢狄禹祥见长生长息站祖父后面为他们祖父捏肩捶背去了,他见长福还笑嘻嘻地笑着看着祖母,不禁笑骂道,“还看什么?还不为祖母捏背去。”
“不用我……”长福用下巴一抬,就见刚刚一行过礼就猫在母亲身后的长怡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祖母后边去了。
萧玉珠一听,立马惊了一下,女儿跟她这小哥老用一人转移注意力,一人轻手轻脚靠近这招来吓她,现在这没轻没重的要用到祖母身上去了,她忙道,“长怡,还不快再与祖母道个安。”
“祖母。”被逮到的长怡无声地叹了口气,脚步稍稍一退,有些丰满的小姑娘朝祖母行了一个再好看不过的万福。
一时见到太多人就忘了长怡的狄赵氏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有点福态的小孙女,她都想不明白小孙女是怎么冒到她身边来的,连忙一把抱过来,哭着道,“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老糊涂了,记了这个就忘了那个,我的乖孙女我都认不出来了……”
萧玉珠在一旁克制着眉眼不要动,这实在怪不得婆婆认不出她这个闺女,实在是长怡除了礼仪被她严盯死令学得万无一失外,她性情行为,都实在是跟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相径庭,有谁家的小姑娘,不爱珠宝衣饰,偏爱悄悄躲着人逗人玩的?
“祖母,是长怡在躲您呢,娘若是不喊我,我现在就在给您捏背了。”长怡柔声柔气地说着,那说话的语调,就跟她母亲哄他们时说的调子一模一样。
萧玉珠在旁听了个哭笑不得。
狄禹祥也是好笑,那边父亲已经闭着眼睛享受着孙儿们的捏肩正抚须不已,这边爱玩的小女儿却还在跟祖母淘气……
不过,长怡在外人面前从不这样放肆,想来是心里想亲近祖母,才与小哥哥玩时常作弄母亲时的那招。
“娘,长怡是想趁您不注意的时候到您后头去给您捏背,她与她小哥,时常这样吓他们娘。”狄禹祥笑着与母亲道,同时与长怡温声说,“去罢,代爹娘好好孝敬一下祖母。”
“诶,我的乖孙女。”狄赵氏一听,笑眯了眼,捏着长怡的小胖手不愿意动了。
长怡眨眨明亮的大眼,娇声叫了一声,“祖母,我去给您捏背。”
狄禹祥听着女儿娇滴滴地叫着祖母,眼睛也是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萧玉珠在旁见了,连眨了好几下眼,觉得现在婆婆都这样,在这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她是甭想省长怡儿的吃食了。
“长怡儿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别怪她了。”狄禹祥笑着摸了摸下巴,偏头朝妻子小声地道。
就是因着他看长怡儿什么都好,一路来不仅不让她少吃点,他还跟着她那几个哥哥一落陆地就去为她买磨牙的零嘴,这才让她想让女儿回来的路上瘦点的愿望成了空。
现在这胖闺女的样儿,赶明儿是肯定要落在了族里人的眼里了,这等传出去,萧玉珠心想好话不出门,坏话会传千里,那些心不怎么好嘴却特别闲的三姑六婆以后一提起她闺女,她们不会道她有标致的五官,而是道她有着珠圆润玉的身材,这让那些会有意与他们提亲的人家怎么想?
还是得想个法子,别让溺爱纵容她的父兄们毁了小女儿以后的亲事——狄夫人萧玉珠不动声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