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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萧知远也红了眼,当时一时意气用事离府出走,等到吃了苦头才更能明白爹娘与妹妹的好,他后来有多拼命就有多惜命,就是为的能活着一条命回来。
可是回来后物是人非,他最应该报答的人却不在了,这时候他多伤心都没有用,娘没了就是没了,他拼死拼活终于回来了,却成了一个没娘的人。
他也伤心的。
可他是哥哥,再怎么多的伤心,他也不能拿出来说给她听。
“你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对,我跟爹道歉,我以后再不惹他伤心了,好不好?”萧知远小心翼翼地看着妹妹,红着眼眶安慰她。
“嗯。”萧玉珠想哭,却拼命忍了眼泪。
今天是小年,她不应该哭的,不吉利。
萧玉珠强忍住了眼泪,勉强朝他一笑,抽走了哥哥手里的碗,又给他添了一碗热的来,放到他手里看着他的手,“快用,莫饿了肚子。”
“诶。”萧知远点点头,不忍再看妹妹强作欢颜的脸,撇过头去喝粥。
他转过身去,看到妹夫站在堂门口看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本书,看到他,妹夫朝他笑笑作了个揖,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高兴。
随后哄了长南起来,喂他用了点粥,一家人上了萧知远赶来的大马车。
车上萧知远故意朝妹夫道,“怎么地,不喜欢我一大早上你家来啊?”
今天是过小年,大舅子一大早进门就把他小妻子闹哭了,他还没说什么,大舅子就先恶人告上状了,狄禹祥摇摇头,笑笑道,“没有。”
说罢见大舅子还瞪他,狄禹祥只得偏过头去,当没看见。
“你别怪他,”萧玉珠这时扯了扯夫君的衣袖,与他轻轻道,“哥哥好久没见爹爹了,现下心里怪慌然的。”
“我哪有慌然?”抱着长南的萧知远不服气。
“是,你不慌,是长南慌,是不是,长南?长南要见外祖父了,心里高兴得很,但不知道怎么说是不是?”萧玉珠哄着在兄长怀里东张西望的长南道。
狄长南精力旺,人又调皮爱玩耍,所以许多时候他是不听管的,尤其午睡的时候往往都是闹着不睡觉,但只要他娘柔了腔调与他说话,他不是直闭眼睛就是直点头,听到他娘又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刚睡醒的狄长南直点头,听不懂他娘的话也觉得他娘说得最对了……
“你看,长南跟哥哥一样。”萧玉珠微笑着看着萧知远。
萧知远被她说的话缓和了故意板着的脸,低头去看长南,见长南睁着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萧知远轻声问他,“长南见过外祖父没有?”
狄长南看向他娘。
“见过的。”萧玉珠点头,“长南的小床小木偶,都是外祖父送的。”
“长南知不知道叫外祖父?”
“知道的,长南,跟舅父说知道叫外祖父……”萧玉珠耐心十足地看着长南,她教了他好几天,长南聪慧,早两天前就学会了。
“舅父,外祖父!”果然,听他们说外祖父来外祖父去的长南很赏大人脸地叫了一声外祖父,连舅父也顺带捎上了,逗得萧知远亲了长南胖呼呼的小脸蛋一大口。
多年不见的父子相见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甚至没有一人红了眼眶,只是萧元通一扫原本沉默寡言的脸,哪怕看到萧知远脸上的伤,他也只是愣了一愣,然后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尤其在抱过长南,被长南叫了一声外祖父后,他更是乐呵呵地笑着,连应一句简单的“好”字都要先呵呵笑两声。
萧知远叫他爹,他笑着点头,萧玉珠让他走路小心点,他呵呵笑着道“听女儿的”,等到了车上,萧知远拿过妹妹备好的水,让他喝点竹筒里的温水的时候,他捧着竹筒一小口一小口如饮神仙水一般郑重至极地喝着,眼角眉梢全是笑。
他一直都在笑,却笑得萧知远把头低下,等马车一动,萧知远就跪在了父亲的膝头,把头埋在了他的膝盖里,无声地痛哭。
萧元通却还是乐呵呵地,只是抚向儿子头发的手一直在抖,他嘴里呵呵地笑,等过了好一会,他才结巴着笑着道,“回……回……回来了就好,爹娘和妹……妹妹都等着你回呢,大……大郎。”
只一句,让萧知远泣不成声,嘶哑着喉咙叫了他一声,“爹。”
“哎,我儿。”萧元通这一次没有结巴,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只是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之后,他拉了大儿起来,拿出袖中陈旧洁净的帕子,亲手给大儿拭脸上的泪,就像大儿小时摔倒了号啕大哭后一样,他拿出帕子来给他仔细地擦干净脸那般用心。
他不是好父亲,没能力给他们太多,这是他一直痛恨自己的,但上苍还是有眼,他们比他强,他们比他过得好,他们好好活着,这于他来说,他差点就没什么了。
“爹还用着呢?”萧知远看着他手中的旧帕,不禁笑了。
那是妹妹四岁时候跟娘学的绣的第一条帕子,给了爹,爹自那以后就当宝贝一样地放在衣袖里,没想着,十来年后,帕子虽泛了旧,但帕子还是那条帕子。
“嗯,用着呢。”萧元通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疤,笑着点了头,随后他小声地道,“你娘给我的,我也藏着,今天身上穿的衣裳就是你娘做的,还有你的一身,是你娘按你长大了的模样做的,我给带来了,等过年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穿。”
萧知远本已止了泪,听到这话,看着父亲身上那素致大方但又泛着旧色的衣裳,又红了眼眶。
这时他们后面的马车里,萧玉珠靠在狄禹祥的肩上,看着在夫君怀里玩着外祖父给的木马的长南,长南玩着新玩具,偶尔抬头看他娘一眼,咯咯笑两声,就又乐不可支地玩他的新木马……
看他看得长了,萧玉珠的脸就柔和了起来,嘴边也有了笑。
狄禹祥低头看娘俩两人的时候,两人正相互对视一笑,他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声问妻子道,“不难过了?”
“不难过了,”萧玉珠摇摇头,抬头看他,“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爹爹看到哥哥了,这是高兴事,我不难过。”
“嗯,以后会更好,你可以随时都能看到岳父大人与大兄了,他们现在就在你身边。”
“是呢。”萧玉珠轻叹着,有这么一天就跟做梦一样,她曾想过她总有一天是等得到兄长回来一家人团聚的,可真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地来了。
而现在虽然她嫁出去了,可她还是能常常见到他们,这于她是何等的幸事?
所以,真没有什么难过的。
这年小年,他们先在狄家吃了顿团圆饭,随后萧元通带了儿子女婿女儿和外孙,去了市坊买了香烛纸线,回了他们在北处住的那处小宅,进门后,萧元通把带来的妻子灵位请上了供桌,带着这些小的,给死去的妻子上了香,烧了纸钱。
“以后一家人就在一起了,你在那边也开开心心的,等我见了大郎娶妻,替你抱上孙子,再等长南长大些,我就来陪你,你先莫着急啊,再等我几年。”让儿子,女婿女儿带着长南给妻子上完香,等他们出去后,萧元通拿出帕子给妻子轻拭灵位,说到这,他笑了笑,看着妻子灵位的眼里满含柔情,“我知道的,以后我也开开心心的,不惹你担心。”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到这天萧玉珠才确定,萧老太君是到不了京都了,她听她哥哥说老太君一行人在离京都不远的地方耽搁了几天,因那个地方在过年前的那几天,往京里来的那条山道上出了流匪出来打劫,当地官员派了官兵剿匪,封了几天山把流匪打了个落花流水,等马车可以过的时候,已是大年三十了,等萧老太君进到京,怕是要到初一的下午了。
萧玉珠奇怪这事出得蹊跷,但剿流匪都出动了官兵,她还是有点不太敢想这事是兄长在其中作祟,等一家人在狄府这边吃过年夜饭,守过夜,到了时辰点了炮仗,送走爹和兄长回家后,她躺在床上想起此事,随口问了身边人一句,得了身边夫君的点头肯定后,她顿时瞪大了眼,道,“哥哥这太胡来了。”
狄禹祥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连你都想不到他敢做此事,外人是万万想不到的,你就别担心了。”
萧玉珠还是无语得很,缓了一会道,“老太君想来生气得很!”
“大兄要的怕就是她生气罢?”狄禹祥失笑摇着头道,“如若不是我多想,等府里老太君到了,大兄对付她的法子怕是更多。”
这个时候,大兄显露在外的凶恶,真是恶得极好,恶得极妙,连他都忍不住有几分赞叹。
萧玉珠听他口气,像是极看好她兄长的作为,她没料他如此外显,见他都随了她兄长,她都呆了。
老太君也着实太会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