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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香镇的腹心地带,大片的民居、商铺、肆店之类的建筑已经沦为纷乱战场,
在遍地的烟火缭绕和厮杀震天当中,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没命地奔逃在狭隘曲折的街巷当中,而时不时的撞倒、踹翻一个个拦在路上的物件。
他逃的是如此的仓促和惶然,以至于那些沾染在身上的垃圾残渣,挂在肩膀上散发着馊水味的烂菜帮子和海带条子,都没的空闲去清理和抖落一二。
刚刚从街坊巷道中厮杀混战当中脱身出来不久的队官成大咬,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太快太荒谬了,或者说是显然大家都太过懈怠;须知前一刻他还带着一伙人在街头例行的巡逻,一边讨论这当地都能筹给到怎样的伙食;结果就突然陷入街头冒出贼人的伏击和围攻当中了。
他们这些还在相互说笑的士卒,转眼间就被墙边、巷口和屋舍里涌出来的贼人给淹没了,他至来得及看到两个袭击者,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名靠的较远,片刻前还在和自己的麾下士卒,被人群砍倒掀翻拖滚在地上乱刃剁死或是分尸了。
作为来自以军的发源地——河南出身的老卒,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更糟糕,更坏的事态;事实上在义军转战天下而打出赫赫威名的过程当中,是用无数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蝼蚁之民的血肉和泪水,所铺就出来。
在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官军面前,最初只有徒手和木棍的他们,可是不只一次被打的山崩水泄,满地的溃亡;也曾经因为成分过于复杂的各路人马之间矛盾,而在一言不合之后变成拔刀相向的全武行,乃至杀得血流成河才能肯罢手。
更有几次,仅仅是因为夜里有人不守规矩的大声叫唤,引发了营啸之后的相互践踏和胡乱火并,导致一整只义军就此风流云散不复旧观。
但他都想办法活了下来,只是这一回他也不免要绝望了;虽然他奋力砍杀着冲出一角来,但这些贼人还是越杀越多,而身边能够站立的义军同袍却是越越少,最后居然就只剩下了他孑然一身的落荒而走了;
头盔已经不见了发髻也被砍散了,手中的兵器也早折断丢弃了,而他大腿上的伤处却还在缓缓的流血,而让他下半身的知觉逐渐变得麻木和迟钝。
看起来自己真要把命折在这里了,只可惜他身上背负的仇怨可还没有报上呢。他还想回到家乡去,吧那些曾经在资格头上作威作福过的各色人等,都亲手的赋予应得的报应呢。
真想再吃一口家乡的烤馍,啜一口辣汤子啊。他如是想着慢慢的靠在巷尾尽头,一处破箩筐和鸡笼的阴影里,握着身上拔下来的半截子尖刃,静静的等待着越来越近的叫喊声。
至少在丢掉这条命以前,可以多拉几个下去陪的;这一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家乡的风景,迎风摇曳的槐花与榆钱树,荡漾金光粼粼的池泊边上,衣衫褴褛的放牛小儿吹起了竹哨。
他突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呜呜陶笛和哨子声,那是按照某个和尚的建言,在怒风营中作为起床和吃饭的信号存在;平时也就听惯了平淡无奇,但在这里却是觉得格外的亲切和在意了。
然后那些逼近的脚步声和叫喊的动静,也变成了慌乱的惊呼声和转身奔逃,然后就爆发出了短促的撕斗和凄厉的惨叫之后,就再度重归于平静了;最后是几声低低交谈的话语。
“就这几个了,没其他了把”
“那就赶紧回到街上的大队里去,”
“不要在外落单的太久。。”
似乎是义军兄弟的声音,成大咬不由心中一喜,想要探头出去查看和招呼一二。
然而却发现自己似乎因为流血的太多,下身麻木的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甚至连发出招呼的声音都不行了;难道今天注定要这在这里了,在某种越来越沉重的困倦下,他还是失去了意识。
“成队。。”
“队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大咬在颠簸的动作和急切的声音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摇曳晃动的抬架上,两根木棍绑着几条布片就是全部的构架了。
“你能醒来就好了。。”
而负责抬着他的士卒,也露出一种幸然的表情来继续道,
“俺们找到你的时候,可是流了那么一大摊血,身上冷的气息都要没了”
“。。。。”
成大咬不由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却是依旧没有能够正常发出声音来。在他仰躺的视野余光里,是远出街道上空成片高举的如林矛头,还有青色的怒字旗。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被相当妥帖的给包扎上了,以至于他在奔走行进的不断颠簸当中,都感觉不到多少牵扯的阵痛。
“真是多亏了管副,从队里带人出来搜街和接应啊。。”
“不然我们都没有命回来了了。。”
这一切都是与那个和尚有关么,这一刻他只觉的有些陌生和意外;却不由想起自己私下所身负的使命和任务,直觉的似乎可以见到些许端倪了。
而正当此刻的周淮安,并已经没有多少心情去理会,一个刚救回来的伤员的复杂心思和态度了。
决定出其不意杀出去的效果还算是不错,穿过了几条街之后,很快就迎头撞上了一大群正在乱遭遭集结在街口的敌势;在哨粮队的士卒冲出来之前,他们甚至还分成了几个相互对峙的部分而暂时无暇他顾;
然后,就被照面当先突进去带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的怒风老卒,一鼓作气大肆杀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而当场缴获了十几大车准备用来分发的刀剑兵刃,还有部分的财帛和先做好的汤饼炊食。
所以他们得以一边轮替着前进,一边让替换下来的人手抓紧时间匆匆的果腹起来,而走过了这一段至少数条街道的距离和路程,而始终没有让队伍散掉,反而聚拢了一些散落在街上或是躲藏起来的义军士卒,而有所壮大了声势。
而且,这次出战周淮安还特地让人带出来的一个特殊的临时兵种——投火兵,得益于之前用倾倒的炭火击退敌势的启发,这次出来他们同样在几辆大车上装上了这种瓮装的炭火,用特制的长柄铁勺投掷出去,既可以用来一路放火也可以用作阻敌的手段;
尤其是对于镇中这些大多数都是没有披甲,而拿把兵器就敢仓猝草就上阵的乌合之众,尤有某种特殊的杀伤和威慑效果;基本遇到小遇的贼人根本不用战斗和接触,只要用特殊的铁质器具舀起朝他们丢撒一把,就可以轻易的驱散和吓跑他们。
只是前去的街道已经被各种杂物给堵上了,后面还有隐隐的人头和兵刃的反光,在严正以待的警戒着他所带来的这支进攻队伍。
而这时在他临时带领的的麾下,十几名现存的头目之间,也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以老关为首的几名来自驻留地的队官,主张不要硬闯硬碰而避实就虚绕道另寻他路,待收拢和聚集更多的人手再做下一步打算;
而从街上汇合和解救出来的那些头目们,则强硬和焦急无比的要求直接突破过去,因为市关方向的战斗声已经减弱了许多,而作为背景烈焰熏天的火光却是越烧越旺,他们只想把失陷进去的头领们和同袍,给及早救援出来。
然而,在短暂的交涉无果之后,还没有等回过头来的周淮安主动出面协调和劝说;就见在一阵大吼和叫喊声中,有人自行采取了行动而带头冲了上去,试图翻越起那些临时布置的障碍和防线来,然后在一片凄厉的怒喝和惨叫声中似厮杀起来。
于是在他们的感染和煽动下,有更多的人追随着冲上去加入了战斗当中,只是街道上能够并排展开的空间始终有限,一大群人前后密集的堆积在那些障碍面前,虽然不断有人爬上去却又被刀枪给砍劈捅翻下来,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内,伤亡的交换比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该死,这些农民军的大局观和集体观念,果然还是没法指望下去了。周淮安心中暗自咒骂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下令聚集在身边待命的射声队进行远程的支援,再交代老关带上刀斧和人手,从侧边上找(破出)一条路,绕到那片障碍的背后以做出夹击和呼应之势。
毕竟,现在每一份力量都是相当宝贵的,实在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拿去送死和浪费掉了啊。这时候,远出再次传来一片轰然震响的声浪,
“救命。。”
“是蛮人。。”
“溪山蛮来了。。”
远出有许许多多的人,不禁大声的叫喊起来
“他们与贼人勾结在了一起了。。”
随后,火速站在高处远眺的周淮安脸色一变,只见在镇子之外有许多文面赤身的蛮人,已经如潮涌一般挥舞着各色武器,越过低矮的木质外墙和围栏冲上来了。
这算是第三方势力的乱入么,他不禁有些头痛和着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