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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林走到窗边。
慕容璟和脸上有不耐烦之色,恼道:“进屋来,你站在那里怎么说话?”
眉林不知怎的,觉得他这样子也极顺眼,当下没啥脾气地顺墙走到正屋门口,然后推门进去。里间与外面隔着一重布帘,这布帘只要她不在的时候都是挂起来的,好让他一眼能看得更远些。
眉林走进去的时候,慕容璟和已经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近。俊眸炯炯,闪烁着炙人的温度。
眉林被看得不自在起来,连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摆动。好不容易走到炕边,她按着炕沿坐下,才暗自松口气。
“你在生什么气?”慕容璟和问,语气很温和,温和得近于温柔。
温柔……眉林心中打了个哆嗦,觉得一定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竟然会把温柔往这个男人身上套。记忆中他不是没温柔地对过她,但那是做戏给牧野落梅看,如今可没这必要。
“喂,你发什么呆,莫不是真想嫁给那个臭烘烘的村夫?”
眉林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蓦地抬头,一眼看到慕容璟和笑嘻嘻的脸,那笑里分明都是嘲弄,哪里有丁点温柔。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她却只是笑道:“我这不是已经推了……”
顿了下,细想倒真的觉得这事有些好笑,自己为之生气实在没道理,于是又道:“那卫老二确实腌臜了些,但想过日子的话不能计较这么多,踏踏实实的也就成了……”不过那人岂止是腌臜,根本是猥琐,就是她有心,也是看不上的吧。
慕容璟和哪里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笑刺眼得很,他本是颐指气使的脾气,既然觉得不舒服,又怎容她继续下去,当下冷笑打断:“那你何不干脆允了他?”
眉林顿住,被他冷嘲热讽的语气也弄得有些怒了,加上之前本来就因为这一档子事闹得满肚子郁气,此时两种情绪一并地闹腾起来,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我允不允他,与你慕容王爷又有何干?”说着,陡然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她本不是这样暴烈的性子,却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会觉得异样难受,只是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哪知慕容璟和见她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不准走,我还有事要说。”他慢吞吞地道。
眉林居高临下地睇着他,看到他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人真是无赖到极点,好好跟他说话,他偏要别扭着跟你闹脾气,不理他时,他又给你装出啥事也没有的样儿。真是……真真是让人莫可奈何!
“什么事?”她没好气,暗忖他若再给她脸子看,休想她再理他。
慕容璟和不得不仰起脖子看她,这样的姿势自然让他不满,但他却并没表现出来,只是笑吟吟地道:“我这样坐太久了,难受,你帮我换换。”
事实上,如果眉林出去打猎的话,他必须这样一坐就是半天,但既然她在,自然可以随时变动姿势。
“要躺下?”眉林知道他辛苦,也不在这事上计较,于是弯下腰一边给他调整背后的垫褥,一边问。
“嗯。侧着。”
慕容璟和一下子变得异常乖顺。眉林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下,心中嘀咕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缓缓道:“你是我的女人。”
那个时候她正一手揽着他的颈背,一手在抽垫褥,两人头靠得特别近,几乎是气息相闻。听到这话,她动作一滞,便见他蓦然扭转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眉林只觉脑袋“轰”的一下,有短暂的空白。慕容璟和也不催她,等她渐渐缓过神,看到的便是他似笑非笑的脸以及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
一股热潮无法控制地漫上脖子,她窘迫地别开脸,几乎是屏着气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平,再翻转身面朝着屋内,又在背后垫了衣物以助于保持这个姿势。对于他那话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又或者她甚至在怀疑那其实是自己误听。
哪知慕容璟和却并没到此为止,等她站直身的时候,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你谁也不准嫁。”明明是温声缓语,那话里流露出的却是让人心颤的霸道与强烈占有欲。
眉林心跳有短暂的停拍,目光对上他的眼,却又被里面的炙热烫得慌忙闪开,心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声,却细如蚊蚋。
“我也没想嫁什么人哪……”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话分明是在应承他那蛮不讲理的要求,心中羞窘,忙低头转身匆匆走了出去,也不去管他是否还有其他话要说。
慕容璟和看着她有些失措的背影,眼神微柔,低笑出声。但随即又想到那个色胆包天的卫老二,眸光一凝,里面浮起浓烈的杀意。
眉林心慌意乱,也不知该去哪里,又怕慕容璟和看见,不好再待在院子里,一通乱走,最终还是在厨房里才停下。
“真没用……”等心跳缓缓平复之后,她不由得低声自嘲,却不知自己的唇角是上扬的,眉梢眼角都透着欢喜。
定了定神,她打算烧点热水泡点茶汤什么的两人喝。手握着水瓢,不觉又想起他那句话,咬住下唇,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然而想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心口微荡,低垂着头红了脸,微微地痴了。
“他那人最会骗人……能当得真吗?”好一会儿,她才似乎有些从那种让人四肢发软的情绪中冷静下来,责备自己道。话是这么说,然心中的柔软甜蜜却分毫不减。
好在她也不是个矫情的女子,发现即便是将那个男人所有恶劣的事迹都想了一通,也无法遏止因那句话而产生的心动,便不再纠结避缩。她想,那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欢了吧。
在得到这个结论那一瞬间,她惶乱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喜欢……那就喜欢吧。
就算一个表明了自己的所有权,一个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两人的相处也并没发生什么变化,还是如以前那样偶尔拌上两句嘴,也许上一刻还火气冲天,下一刻又被骗去咬了耳朵。
眉林真正觉得慕容璟和那个浑蛋就是她命中的克星,让她怒不得,喜不得。至于曾经让刘婆子来说亲的卫老二,她想那人自然会知难而退,很快便抛在了脑后。眼看着过了霜降,就快要入冬了,两人过冬的衣服都还没有准备,她不得不加紧打猎,除了换粮食外,还得做几件厚实保暖的冬衣,最好是再置两床新棉被。
她一般都是天还没大亮就出门,然后中午回来,一是为了慕容璟和,给他翻翻身,解决一下吃喝以及大小解的问题,再来就是她自己也要再补喝点热的止痛汤药,以免像上次那样痛得晕倒在山林或者路上。
因为只是半天的时间,所以出门时如果天气看上去没雨的话,她怕慕容璟和无聊,都会半开着窗子。村民朴实,只要不是出远门,都没什么人锁门,于是眉林也只是轻轻地扣上柴扉。从篱笆外站着就能看清院子里的一切,也能看到坐在正屋窗边半躺着的慕容璟和。
眉林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等她出门后,她家门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天气不是很冷,但卫老二却双手都插在袖子里,站在柴门外,来回地悠荡了很久。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路上有人路过,他才一把推开关得不是很紧的柴门闪了进去,然后又关上。
他很紧张,连嘴里呵出的气都能看得见。尤其是在看到窗内的慕容璟和,这种紧张更是翻了一倍又一倍。
“你……林家兄弟……你一个人哪?”在感觉到慕容璟和清冷的注视时,他下意识又将手插进了袖口中,缩着身子凑向窗户边,眼睛则在院子里四处瞟着。明知眉林不在,他找的也正是她不在的这个时机来,但又忍不住矛盾地希望能看到她。
慕容璟和心中杀机再次涌起,脸上的冷漠便收敛了起来,换上温厚的微笑。
“是啊,你看我这身体,想去哪儿都不成,倒是苦了屋里的……”他语带苦涩地道,看上去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到访者极是亲热诚恳,但却连招呼一声其入屋坐都没有。倒不是他不想做戏做得更足,只是实在无法忍受那股体臭,也并不希望眉林再清洗一次被褥。
好在卫老二太过紧张,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何况就算他注意到,也不会在意。因为如同慕容璟和一样,他也并不愿意和对方待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那样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没话找话地聊着,一会儿夸这屋里整齐,一会儿又说林家兄弟你真有福气,在谈到眉林时男人那一脸的艳羡以及欲望让慕容璟和看得胸中直翻腾,如果不是动弹不得,只怕早已把其拎进茅厕好好清洗一番了。偏偏这时他还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憋屈让他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亲切起来。
“卫兄弟的心意,在下倒也是知道一二。”他突然道,说这话时心里的一阵恶心。
原本还在那里夸夸其谈的卫老二声音倏止,小小的眼睛鼓得老大,让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血丝以及眼角黄粘的眼屎,加上憋着气的腮帮子,看上去像极了蛤蟆。
慕容璟和暗骂一声,苦涩地笑道:“只是我那屋里头脾气也是个硬性的,这事实在让人为难……”
感觉到他并不是十分反对,卫老二精神一振,想要趁热打铁,把眼前之人拉到自己的阵营来,这样一来,就算眉林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偏偏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说出的话直气得慕容璟和差点没厥过去。
“嗐!只要林兄弟愿意,她一个女人家还能说什么,不都得听你的。我说林兄弟啊,你看你这样成天瘫在床上,让小娘子在外面到处跑,她又长得那么一副招人样,万一……”
慕容璟和脸上的笑已挂不住,但也没显出怒气来,只是放在被子下的手拽得紧紧的,便是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也没放开。
“何况你……只怕那事也是不行的吧,小娘子正值青春……”卫老二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猥亵,丝毫不知因为这番话自己已步上死路。
“好……好……”慕容璟和咬牙连着说了几个好,再也不想敷衍下去。
卫老二一顿,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么说,林兄弟你是答应了?”
“好……好极……”慕容璟和又连着说了两个好,然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这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我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看着窗外矮小猥琐的男人欣喜若狂的样子,他停了一下,才缓缓道,“只是我愿意了却不算。我那屋里的性子刚硬,你若不能讨得她喜欢了,那也是近不了身的。”
卫老二也不算特别糊涂,一听此话,赶紧追问要怎么样才能讨得小娘子欢喜。
“她最喜欢城里七宝斋的雪里红胭脂,只是那物极贵,怕你舍不得。”慕容璟和淡淡道,沉默片刻,又道,“若你弄得那雪里红来,她一欢喜,或许连聘礼不要也是行的。”
卫老二一心只想着怎么先把眉林娶到家,闻言哪能不同意,忙又确定了两遍,知道只有七宝斋才卖雪里红,便匆匆离开了。
慕容璟和看着他消失在院子里,脸慢慢地冷下来。
“本王的女人也敢肖想,活得不耐烦了!”
然后,在第三日的时候,村子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卫老二的死讯,说是在崖下避雨时被上面滚落的石头砸中,整个人都被砸得稀巴烂,几乎认不出来。他家中还有父母兄弟,闻言自是哀痛伤心了一番,等回过神,想到他之前曾经托刘婆子向眉林提亲,加上慕容璟和又是全身瘫痪,两件事一连起来,便把罪名怪在了眉林身上。还跑到她家闹了一番,说她命硬,专克男人。
眉林被闹得莫名其妙,却无人知道,就在卫老二去城里的第二天下午,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造访了她和慕容璟和的家。
卫老二之事后,眉林着实担忧了一段时间,害怕趁自己出门时,他的家人来找慕容璟和的麻烦。不用做别的,只需点上一把火,对于不能行动的他来说就够受的。若不出门,之前储藏过冬的食物实在撑不了多久,早晚两人要陷入无粮的窘境。她想来想去都找不到比较妥善的解决办法,不由得考虑起是否要离开老窝子村,别谋住处。为这事,她还被慕容璟和笑话了。
“明明凶悍如狼,奸狡如狐,怎么倒被几个乡农野民给镇住了?”
眉林睇他一眼,不乐。她哪里凶悍了,要是凶悍又怎会被人追得如丧家犬?而论奸狡,又有谁比得过他?何况若是她独自一人,又怕过谁来?只是她这段日子嗓子总是不太舒服,懒得驳他。
慕容璟和笑,“你想做什么只管去,若这点小事我都应付不来,那倒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废人了。”他们自然是指卫老二的家人,那日来真是什么难听话都骂出口了的。
听到废人两字,眉林沉下脸去,那卫家人欺人太甚,若不是想在此地安生地住下去,她又怎会如此容忍,连累得他也受人欺负?
“怎么,不相信我?”慕容璟和哪里知道她在自责,只道她真是将他当成了无用之人,当下也渐渐有些不悦起来。
眉林摇头不语,脱了鞋钻进被子里,偎着他躺下。
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同枕而眠,但像这样青天白日地躺在一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慕容璟和有些诧异,又有些心口发软,便将之前的不悦给忘记了。
“我明天就进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她想着等过冬之物都筹备齐全了,就能整日待在家里陪他,顺便做几件冬衣。她针线活不是顶好,但跟人学学总是能行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眉眼,心里细细计划着两人以后的生活,嘴里便不由得说了出来。慕容璟和难得的配合,嗯嗯连声,还不时补充一两句。她便欢喜起来,觉得那样的日子便是想着都让人觉得幸福,却怎么也料不到,那于别人来说平常得已发腻的生活她终究只能想想。
次日,眉林再次进了山。只是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在进山前特别跟猎人以及几家比较友善的村民打了招呼,让帮着照看一下。也不知是她打的招呼起了作用,还是慕容璟和真的有应对之法,那之后果真安生了几日,直到她再次在山林中痛晕。
张开眼时看到渐暗的天色,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下去。
慕容璟和非要跟她待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中,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眉林在这点上并不想要追根究底,就像有些事她也不会对他说一样。然而,随着止痛药汤的用量渐渐增大,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一天不如一天,那股霸道的内力更是越来越难控制。必须在一切失控前安置好他!
喉咙干涩难受,仿佛卡了个核似的,她咳了两声,才吃力地撑起身。身边散落着几只野鸡野兔,大的猎物一样也没有。整整一日,她耗去了半天有多,连中午都错过了。想到吃饭喝水以及大小解都要靠自己的慕容璟和,她心急起来,顾不得疼得无力的身体,捡起猎物就往家的方向奔去。
强横的内力在脆弱的经脉中流动,如同凌迟,她的额上滑下汗珠,渐渐模糊了眼睛。不知是第几次抬袖去擦汗水,篱笆围着的院子终于在暮色中隐隐现出轮廓。
还没进院,透过篱笆就看到慕容璟和仍是早上的姿势坐在窗子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被淡青的暮色笼着,模糊不清。眉林莫名地一阵心疼,突然产生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寻找到连接断裂经脉方法的强烈冲动。
听到柴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过来,眸色深邃黯沉,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脆弱。
“我回来了。”眉林笑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放得轻松,不流露丝毫痛楚神色。然而开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难听,只道是疼痛影响所致,于是决定能少说话便尽量少说话。
慕容璟和没应声,头转开,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眉林只道他在生气,也不介意,将猎物随意丢在地上,就在井边打水洗了手,便进了屋。
点亮桌上的油灯,回头,慕容璟和正看着她。她以为他会问点什么,但他并没有。她悄悄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走过去,她探手进被子下面,褥子仍是干燥的,他并没有因她的晚归而失禁。
慕容璟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黑眸中浮起不悦之色,淡淡道:“没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尚能控制得住。”显然因为她的举动,他觉得受到了欺负,不免被勾起多日前那件丢脸之事。
眉林脸微红,但没回嘴,只是睁大眼无辜地回望他。那事她自觉做得有些过分,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但也不能道歉,怎样都会让他觉得难堪,因此最好是不再谈论。
慕容璟和被她看得没脾气起来,加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我要喝水。”
眉林忙转身,在桌上拿杯子倒了点凉茶水,喂他喝下。慕容璟和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要……要出恭吗?”眉林在吃喝上很不讲究,因此就算注意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也没往凉水冷茶上去想,只道他是内急。
慕容璟和摇头,本不欲说话,却又忍不住道:“这一日不曾进食水,倒还不急。”这话听着像解释,又像抱怨,也像宽慰,让人捉摸不透。
“白日……白日……我这就去做饭。”眉林原本想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中午不曾回来的事,却见他垂着眼似乎不是很在意,便打住了。
慕容璟和轻轻嗯了声,让她扶自己侧躺下,闭上眼,脸上似有疲惫之态。
眉林见状,不好再说话,拿起油灯往外走去。在门边她不由得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地空落。
眉林进了一趟城,将猎到的猎物和毛皮卖了,拿着换得的银两访遍城中大小医馆,却无人能治经脉断裂之症。不过并非全无收获,有一个老大夫告诉她,在中州之南的乡下有一个癞痢头郎中或许能行。
中州离安阳并不算远,也就百来里的样子,按眉林如今的脚程半天时间便可抵达。只是据说那郎中整日走村串乡,很难遇到人。
眉林细细问了瘌痢郎中的确切住址以及脾性诊金等事,老大夫却只是摇头,说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其他都不清楚。之所以知道,还是听一个乡下来的农人无意间提及。
无论如何总是要一试。眉林心中做了决定,便道谢告辞。临去前老大夫给了她一个忠告,让她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冷。浑浑噩噩中她也不知怎么回的村,在看到紧闭的院门时,那一瞬间竟有背身而去的冲动。
只是终究没有。
推开柴扉时,她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她如常时那样伺候慕容璟和小解,换姿势,又烧了热水来给他泡澡,却没说癞痢头郎中的事。
将慕容璟和放入略烫的浴桶中,她转身往外走。
“去哪?”慕容璟和问。平日他泡澡的时候,她都会在旁边帮着刷背又或者按揉长时间受压的部位以免皮肤破溃引发褥疮。
眉林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语气轻柔地说去喝药,慕容璟和便没再说话。
到得厨房,看着那温在火坑边的药罐,眉林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疼痛比预期的来得更猛烈和霸道,使得她不得不以拳抵心蜷缩在大灶边,好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
她颤抖着拿了碗,把药汁倒进去,仰头灌了下去。只是如今一碗的量已不足以抵抗那剧烈的疼痛,她将罐子里剩下的汤水全倒进碗中,只留下干干的药渣。
再回大屋,慕容璟和闻到她满身的药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别再喝那药了,熏得人头疼。”
眉林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别说他闻得头疼,便是她,在连灌下两碗之后,似乎只要一低头,满肚子的药液就会倒灌出来,那种难受劲就别提了。只是不喝又能怎么办?不喝就只能疼得没力气做事,这日子便没法过了。
半跪在桶外,将手伸进水中,发现还是热的,她垂下眼,思绪一时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去,直到慕容璟和觉得不对开口询问,才回过神。
尴尬地笑了下,她说没事,然后站起身开始解衣服。
慕容璟和微讶,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她已脱得只剩下肚兜亵裤,然后也跨进了桶。因为多加了个人,桶中的水便漫了出来,流到地上。
在慕容璟和的记忆中,除了那次在小溪中她给他清洗脏污了的身体曾经这样共浴过,之后便不曾有过类似的行径。至于出石林那次,他正昏迷,却是不知道的。他不明白她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反常得让他心生不安。
“今日去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当那具柔软的身体贴上背时,他轻咳一声,开口打破突然之间变得奇怪的沉默气氛。
眉林一边将湿透的肚兜和亵裤挂在桶沿上,然后拿起帕子开始给他轻轻擦拭背部,一边缓缓地将在城里售卖猎物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对于去医馆的事却只字不提。
“猎物少,买了米粮便剩不下几个钱,明儿我想去得远点,若是能打到虎豹之物,做你我的冬衣大约也就够了。”
慕容璟和心中咯噔一下,神色不显,平静地问:“去多久?”
“多则两三日,少则一两日。”眉林手中的帕子来回擦拭着他背上陈旧的大小疤痕,虽然一字一句回答得清楚,眼神却一片茫然,“我离开这几天,会托猎人大哥过来帮着照看一下,等回来时再谢他。”
慕容璟和没有应声,他说不出让她别去的话,但也无法不心生郁气。
眉林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背上一块圆形凸出的伤疤,看得出那是箭伤。在第一次给他清洗身体的时候她就发现他那一身华丽衣服下竟掩盖着数不清的丑陋疤痕,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欢爱,他都穿着衣服。
“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她问,其实心中多少能猜得出。他既然曾经统率三军征战沙场,又怎么可能不受伤?之所以问,只是想亲耳听到他说那些关于他的往事。回想起来,她和他之间,平时的相处似乎除了斗嘴和彼此算计外,便没有其他了。
“你今天话很多。”慕容璟和并没有回答,淡漠的语气中流露出被触及隐私的不悦。
眉林原来还带着些许期望的眼眸黯淡下来,片刻后又微微地笑了,只是那笑意却传达不进眼中。她果真不再多言,只是蓦然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他,紧紧地,仿佛想抓住什么似的。
慕容璟和僵住,不经意想起那日卫老二的话,脸上便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你那事只怕是不行的吧……小娘子正值青春……
“你觉得……”他刻意停了下,才又继续,“我现在能满足你吗?”
眉林呆了下,片刻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并没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只是缓缓地放开了手。
“二月来,桃花红了杏花白,油菜花儿遍地开,柳叶似碧裁……”
院中,眉林在洗两人刚换下的衣服。心情似乎很好,她竟然开始唱起歌来,只是声音有些沉哑,不若以往的清婉柔悦。
慕容璟和躺在床上,身上还隐约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湿气。鼻中充斥着淡淡的混杂着药味的清爽香气,是她的,也有他的。
这时才过了午,入冬后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算不上暖,但很明亮。透过破旧的窗纸洒在他眼皮底下,如同她之前那突如其来的吻一样,轻轻地挑动着他的心弦。
那时她将他从水中抱出来,身上还带着水,就那样滚到炕上。她吻他,舌缠绵着他的舌,明明充满药味的苦涩,他偏偏从其中尝到了甜意。
想到那一幕,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地扬起,看向外面的眼神也变得从来没有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