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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坤看见年华,阴阳怪气地道:“年将军,私纵异邪道妖人,罪当同诛。你不要再犯糊涂,速速将异邪道妖人交出,随吾辈回宫向圣上请罪,或许还可免去一死!”
从人数上看,禁卫军比年华、云风白等人要多出三倍有余。从武功上来看,澹台坤、无色僧、蓬莱真人等人与云风白、绯姬、苏氏兄妹等人不相伯仲。更何况,云风白还负着重伤,无法尽全力一搏。
年华与云风白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之色。恰在这时,左边的街道上,一大队人马执着火把赶来,也是一片刀兵摩擦,军靴顿地之声。这队人马的人数,比禁卫军更多。
看清来人,年华不禁笑了。来的是宵禁之后巡夜的京畿营将士,为首的将领是平乱有功,而被擢为京畿营副将的上官武。年华明天就将远赴河西,京畿营的兵符早已交给上官武。如今,京畿营上下,全听上官武调遣。
上官武见到年华,急忙翻身下马,“属下参见年将军。”
年华道:“上官副将,你来得正好。澹台坤带领禁卫军犯夜,还不速速将他们拿下!”
澹台坤急忙道:“上官副将,且勿轻信。年将军夜入大理寺,劫走异邪道妖人,吾辈奉圣上旨意,前来捉拿年将军。上官副将,请助吾辈擒住年将军,诛杀异邪道妖人!”
上官武望了一眼年华身边的云风白、绯姬等人,谁说的是真话,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年华望着上官武,眼神带着恳求,道:“上官副将,速速将他们拿下。”
澹台坤也急忙道:“上官副将,擒住年将军,诛杀异邪道妖人,是大功一件。”
上官武陷入了沉默。
年华有些心虚,望了云风白一眼。云风白,绯姬等人,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澹台坤见上官武陷入沉默,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动,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手势,准备让禁卫军出动。
就在禁卫军即将出动,围剿年华、云风白等人时,上官武突然下令道:“年将军有令,禁卫军无故犯夜,速速将其拿下!”
“是!”众京畿营将士闻令,立刻展开队形,向禁卫军包抄而去。
澹台坤又急又怒,道:“上官副将,你这是明知故犯,纵容罪徒!”
上官武笑道:“你既然叫我上官副将,我这个副将,自然得听年主将的调遣,何为明知故犯,纵容罪徒?!你们犯夜可是事实,给我全部拿下!”
刹那之间,兵戈骤起,京畿营将士与禁卫军乱作一团。
上官武道:“年将军,在禁卫军的援军到来之前,赶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他明知她劫走朝廷重犯,帮她肯定逃脱不了干系,却还肯伸出援手帮她。年华心中感激:“谢谢你,阿武。”
上官武笑了笑,虽然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笑容却仍旧如同大男孩般羞涩,“年将军客气了。如果不是年将军,阿武早就死在了清平郡主府。年将军做的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无论如何,阿武相信你。”
无论如何,阿武相信你。
太傅虽然言之有理,可是朕还是不相信她。
上官武的最后一句话,又勾起了年华的心痛处。
宁湛啊宁湛,你我相识了十年,相爱了十年,你是我的宁湛,我是你的年华,可是如今,你对我的信任却还不如一个部下……
趁着京畿营将士绊住了禁卫军,年华、云风白、绯姬等人迅速离开。从建春门出玉京,十分顺利,守军见是年华,没有多加盘问,就开城门放了行。
年华在城门处,为云风白等人要来了马匹,让他们可以尽快离开。为了防止意外,年华还是决定亲自送云风白等人出城。
马蹄敲月,溅起一片月光,数骑踏着古栈道,驰向天涯。
约莫行了十里,年华勒住了缰绳,云风白也勒马。绯姬与众人勒马等候在前方。
年华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送到这里吧。”
云风白望着年华,道,“跟我走,不要再回玉京了。”
年华苦笑,私劫重犯,引发械斗,都是死罪。即使宁湛爱她,在气怒之下,也一定不会原谅她。虽然,她不懂帝王术,但也知道臣子簪越帝王,是为帝者最大的忌讳。说不定,回到玉京,她真的会被处死。可是,即使会被处死,她也必须回去。即使今夜在御书房顶听到的话,深深地伤害了她,让她心如死灰,她也必须回去。因为,她还是放不下他。
一情一念,莫非前定。
一嗔一怨,莫非夙因。
年华摇头,“不,我不能……”
年华的话,被云风白的吻堵住。他的吻有淡淡的血腥味,却很温柔,像是在倾诉着什么。两匹马在山坡上交颈,马上的人一吻缠绵。
云风白望着年华:“跟我走,好不好?”
年华摇头,“不,我不能离开宁湛。”
云风白的心中空了一块,落寞而苦涩。果然,在她的心中,宁湛还是重于一切,即使她违逆了他,也不愿意离开他。
年华勒马转身,“风白,你走吧,后会无期了。”
云风白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等候的绯姬等人,众人脸上都有焦急之色,毕竟在玉京附近多停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云风白再回首时,年华已经挥鞭离去,背影孤绝。
云风白无奈,只好纵马向绯姬等人而去。圣浮教一行人向北而去,回北宇幽都的圣浮教总坛——无色、界。
行了不多远,云风白回头,望向年华离去的方向。
月光下的荒野宁静而苍凉,年华骑着马逐渐远去。云风白轻轻道,“后会无期?不,除非我死了,才能后会无期……”
莫饮相思水,不知相思苦。
既饮相思水,终生为情痴。
云风白痴痴地望着年华,她始终心意如铁,连头也不肯回么?她对他一点爱都没有么?
云风白心中萧瑟,苦楚,回过了头。
就在云风白回头的下一刹那,年华回过了头。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她想再看看他的样子。他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她?看来,屡次无情地拒绝,他终是悟了。
云风白的背影寥落而寂寞,年华心中蓦地一痛,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们错过了一刹那,也就错过了很多很多……
年华没有回玉京,而是驻马立在驿道边的一棵老柳树下。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匆匆赶来,人数比之前澹台坤带领的更多。
年华苦笑,他们应该是来劫杀她和异邪道逃匪的吧?她的手缓缓伸向圣鼍剑。云风白等人刚走不久,还是得为他们挡上一挡,让他们能够顺利离开。
禁卫军渐渐靠近年华。
年华看清带领禁卫军的人时,不由得一怔,道:“百里丞相,你……怎么是你?”
年华十分敬重百里策,一时不敢造次,束手立在风中。百里策是文臣,不会武功,宁湛派他来做什么?
百里策的脸上充满焦急,惊慌,他见到年华,既不问年华为什么要劫大理寺,也不问异邪道匪徒的逃向,只是道:“圣上突发痼疾,咳了很多血,已经昏迷不醒,一直念着年将军的名字。无论如何,请年将军速去承光殿,见见圣上。”
年华心中一痛,脸上却冷笑:“这又是他的什么‘算计’?”
百里策肃色道:“年将军,这一次是真的,圣上真的病危了。圣上知道你在房顶上听到了那番话,就开始咳血……”
年华打断百里策,道:“够了,百里丞相,他真的病危,应该去找太医,我去承光殿有什么用?今天我纵走云风白,自知有罪,不会逃走,愿意回玉京俯首认罪。他不必以这种‘算计’来‘算计’我。”
百里策还想说什么,但是张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决定,先带年华回玉京再说。
年华见禁卫军没有去追拿云风白,也就乖乖地跟百里策回玉京。
皇宫,承光殿。
承光殿中灯火通明,一群太医忙碌地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和担忧之色。
年华随百里策来到外殿,就不肯再进入内殿了。两个时辰前,她刚在这里心碎、绝望。此刻回来,她的心还在淋漓滴血。虽然,她因为放不下宁湛,拒绝了云风白,没有和云风白离开,可是现在她却不想见到宁湛。宁湛的笑容下隐藏着欺骗,声音中充满了算计,眼神里满布着疑忌……这样的他,她如何能够面对?!而且,她不敢确定,这一场病入膏肓,是不是也是他的“算计”?!!
夜风吹来,丝丝透骨,凉如绝望。年华站在外殿,怔怔地望着庭院。她有意忽略太医的焦急,忽略宫女、太监的惊惶,忽略百里策的再三请求,不去关心内殿里那个人的生死。但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年将军……”一个声音将年华的思绪从纷乱中拉回。
年华回头一看,道:“啊,是许翁……”
许忠手持翡翠拂尘,来到了年华的身边。
“许翁,您也是来让我进去的吗?”
“不是。老奴只是见年将军一个人站着,所以过来陪您闲聊解闷。”
“闲聊?聊什么?”宁湛病危,许忠这个贴身宦官不去照顾圣驾,来和她闲聊什么?
许忠笑了,“聊观星楼之变后,年将军受伤昏迷了三天三夜,圣上是怎样不眠不休地守护您,照顾您。当时,您昏迷不醒的地方,正是现在圣上躺的地方。”
年华心中如遭重击,狠狠地一痛。他不眠不休,日夜守候,也在‘算计’中么?他亲手喂她喝粥,一口一口地吹冷,这也在算计中么?不,应该不在,没有什么算计,可以连人心最幽微、曲折的地方都囊括在内。他是爱她的,一如她爱他。
许忠继续道:“老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聊一些曾经亲眼见到的事实而已。年将军曾经说过,不会愧对自己的心。那么,您现在就不应该压抑您的心。”
年华豁然开朗,“谢谢你,许翁。”
无论如何,她爱他,放不下他。
这是她的心。
年华向内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