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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无声的公寓,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互相凝望,空气里浮动着的香喷喷的孜然味道逐渐冷却,淡去。
若非被问的对象是自己,秦纵遥大概要为何尽欢叫一声“好”,连续两个问题,皆落在关键点上。
别看平时大咧软萌,关键时刻,思维敏捷,绝不含糊,即使面对的是自己,她爱的自己。
看起来,命她为收购负责人并不如别人所以为的那样是冲动的、错误的决定。
有些人的敏锐,与生俱来。
还在殷殷期盼答案却又露出几分害怕的她当然属于此列,况且,难得心思明澈,具有灵气,绝对是一块璞玉。
五味杂陈的心底如鸟掠湖般荡起圈圈微涩的涟漪,做出冷静分析的他无法忽视这种陌生的滋味,又连饮两口,才启唇:
“不知道。”
“不知道?”何尽欢没料到答案是这样,喃喃重复,并非认为他刻意欺骗,而是疑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对,不知道。”
眉眼低垂的她露出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再抬头时,眼神充满不确定。
秦纵遥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清丽五官间写满不信任,这让他觉得既刺心,又无奈。
搁下已然见底的酒杯,他走到流光木架旁,踮脚够下一个古色古香,色泽温润的雕花长条香盒,又从与腰齐平的黑色木盒里取出一根来自印度的檀香,呲,火机跳出的蓝紫色火焰将檀香引燃,他慢慢把香置入香盒,轻缓细心的盖好,青幽幽的烟雾从孔里盘旋溢出,在空中萦绕出一曲优美的舞蹈。
他的动作优雅又沉静,禅意的安宁随之而来。
这令何尽欢不禁再度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享受亲手制作瓷器的他,是否也这般专注从容,从旁看着便觉得心安自在?
“我所知道的是……”
镇定心神的烟雾缭绕间,他又开了口,英俊好看的面孔多出几分极少展现的柔情。
何尽欢连忙收敛心神,只听低沉男音继续道:
“他是在调查与秦氏相关的事,但是,受命于谁,无法确定。”
这是句大实话,他曾派人追查过何文究竟受雇于谁,可惜,没有查到任何确凿线索。
“和秦氏相关的什么事?”感受得到他神色坦然并无敷衍隐瞒,何尽欢坐回原处,不过说了几句话,全身竟是虚脱般的疲累。
“一桩极大的丑闻。”
秦纵遥淡淡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流星般划过俊容。
聪慧如她,立即联想到留心的“覆辙”之说,试探性问道:
“质量问题吗?”
就知道她肯定会从相关文件中攫取到某些信息,秦纵遥一边点头,一边走回餐桌:
“是,秦氏所生产的一款花茶饮料致使上百人同时中毒,症状轻者上吐下泻,有大概十名情况严重,不治身亡。”
何尽欢记得,嘴甜甜在创业中期同样有过致使消费者中毒的案例,好像是质检环节出现纰漏,导致饮料早于保质期变质,当时不足十个人,然而,这一起事件对嘴甜甜带来的打击无可估量,相关业内人士认为“简直去掉嘴甜甜的半条命”,十来个人的事件已经如此严重,百余人集体中毒的现象会在社会掀起多大的影响,对秦氏造成多大的冲撞?
无法想象。
秀丽双眉不由自主深颦,何尽欢道出之前的疑惑:
“为什么新闻里好像没有播过?我从来不知道。”
“自然是封锁消息。你要知道,一个大集团倾倒,带来的系列问题无可估量,政府方面不得深入考虑,而且,有人为此引咎身亡。”
这番话没有任何作假,她心知肚明。
在中国市场上,历时悠久、纳税丰厚、可以作为民族行业骄傲代表的集团,即使出现一些问题,也会被视为“发展中的阵痛”,也许会遭遇滑铁卢,然而,假以时日,必定还是可以发展,断不至于全盘崩溃。正因为如此,嘴甜甜还有后续发展,到如今面临竞争淘汰才不得已被收购。秦纵遥作为掌权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站在相当公允的角度,要被老爷子听到,估计又免不了一番恶狠狠的训斥。
“谁?”
如刺猬般高高竖起的防备不知不觉匍匐,收拢,瞧出对面的他神色略异,她关切道:
“谁为中毒事件引咎身亡?”
形状好看的薄唇翕动几回,眼看几个字要溢出来,搁在躺椅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何尽欢抱歉的看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电显示徐唐。
“喂,尽欢,纵遥回来了吗?他手机联系不上。”
徐唐的口气听起来十分焦急,她回答着,走过去将手机递给秦纵遥。
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他腾的站起,脸色霎时铁青,森寒气息陡然迸发,似乎能把人冻僵。
“马上来。”
说完这句,把手机递回来的同时,他不由分说拉起何尽欢走向房门。
——*——*——
小雨淅沥,为城市的夜景笼起一层氤氲薄雾。
卡宴闯过又一个红灯、堪堪擦过正常横过的车辆时,何尽欢意识到事情不妙。
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秦纵遥的脸色这么难看,眼神这么冰寒,仿佛一句话不合,就要开启虐杀模式。
说真的,她有点害怕。
风驰电掣的车呼啸作响,始终不敢多问的她最终还是轻轻开了口:
“我们去哪里?”
“雅恩。”
“是……”难道外婆病情有变?
“不是外婆,是云姨,快不行了。”
何尽欢目瞪口呆。
云姨?那晚接风宴,和蔼可亲的她看上去明明身体健朗,怎么会突然不行了?
她没有再提问,一颗心忐忑着沉往幽暗海底。
灯火通明的雅恩在黑黢黢的夜色和朦胧的雨雾中仿佛是一座幻想中的海市蜃楼,直接把车刹在医院大门入口,飞快下车的秦纵遥仍然没有忘记从小得益于良好训练而形成的风度,来替同伴拉开车门。何尽欢同样心急如焚,自己先一步打开跳下车,主动拉住他凉意浸透的手,迅速跑向电梯。
手术室在第五楼,他们走出来时,门上高悬的红灯已经熄灭,临时病房外,围了好几个人——
于大维,于佩,徐唐,秦慕清,杜晚妆,还有没来得及换下手术专用服的梁泽。
见他们十指紧扣赶到,徐唐几步上前,简短汇报道:
“脑袋里有肿瘤,发现时大概爆裂,梁医生亲自主刀,他……”
“对不起。”
满脸倦色的梁泽上前,温柔又遗憾的眼神掠过何尽欢,最后停在黑脸如铁的男人身上,深深鞠了一躬:
“我尽力了。”
薄唇抿成直线的秦纵遥不作声,眼神幽静如背阴处的泉水,冷漠似戈壁荒漠无人问津的寒月。
他直勾勾盯住梁泽的脸,就在所有人以为也许会发生迁怒时,同样难耐紧张的何尽欢感觉到右手被松开。
意外的一幕发生,秦纵遥深深弯腰,回敬了梁泽,嗓音是无法掩饰的暗哑:
“谢谢。”
“秦先生,何小姐,云姨想见你们二位。”守在里边的护士探出头来。
“你们快去,外面有我。”
越过门口的秦慕清推开房门,徐唐朝秦纵遥递了个安心的眼色。
临时病房的装修风格和住院部差不多,乳白,粉蓝,粉红,俱是些让人看着觉得温馨舒服的颜色。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安静,机器时不时传来的嘀嗒和嗡嗡分外刺耳,云姨静静平躺,头颅上缠裹着厚厚的纱布,戴着氧气面罩,薄被遮挡住她小小的身躯。听到脚步声,她艰难睁开眼睛,干涸如枯草的唇角扯出一丝笑:
“大少爷,何小姐。”
“云姨。”
他们不约而同低声回应,秦纵遥在病房前蹲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几近哽咽:
“云姨,我在,你……”
蓦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一声不吭离开,小小年纪的自己觉得被抛弃,和谁都产生了距离,包括云姨。所以,他对身边所有比自己年长的人都用“您”来称谓,老师说这是个代表尊敬的称谓,可是,在他看来,这个字眼意味着距离。一个七岁的孩童,只懂得用这样属于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生活的不满和内心的苦闷。细心的云姨最先发现,陪他入睡的晚上搂住他,轻声细语道:
大少爷,云姨是佣人,不要用“您”来称呼,没这个规矩。而且,云姨喜欢大少爷说“云姨,请你……”这样,感觉亲近。
他还清楚记得那个晚上月亮又圆又大,云姨的怀抱柔软舒适,还传来一股肥皂的清香。
反手握住看着长大的孩子,云姨露出宽慰的笑,声如蚊呐:
“有……大少爷来送最后一程,云姨好满足,大少爷……云姨再不能给你做吃的了,你……”
“叫我纵遥,云姨。”秦纵遥单膝跪地,眼眶潮湿的何尽欢走过去紧紧挽住他,希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陪伴。
“没这个……规……矩,大少爷。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老和老爷子置……置气,还有……”
秦纵遥连连点头,暌违多年的湿润熏上眼睛。
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只顾着担心伤怀的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声音不自觉冷下来:
“告诉我,云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如果没有,即使颅内肿瘤,不可能莫名裂开。”
【谢谢亲爱的枼子投了月票呀,啊,这个好像还得付费,实在太谢谢啦】
【大家猜猜看,是谁为中毒事件付出引咎身亡了?】
【猜对的,送飞吻一个好吧?O(∩_∩)O大家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