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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老匹夫,平日里口花花,尽他娘的瞎许诺,真要用其了,就成一缩头乌龟,着实不是个东西……”
这大半年来,李贞可是没少往长孙无忌府上跑,讨巧卖乖的事儿自是做得不少,费心费力地迎奉着,为的便是指望长孙无忌能在关键时撑自己一把,却不曾想一派苦心全都付诸了流水,当真令李贞气急败坏得很,骂娘起来,自也就不免戾气狂喷,哪还有半点亲王之风度,简直就有若骂大街的泼妇一般无二。
“殿下还请息怒,下官以为殿下怕是会错了司徒大人之意了。”
萧德琮并未理会李贞后头那些污言秽语,而是静静地将李贞前头所言的交涉经过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心下里已是有了明悟,待得见李贞兀自在那儿谩骂个不休,自不免便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便心平气和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李贞虽是不停地骂着长孙无忌,可心里头其实还是在指望着能得其之援手,正因为此,这一听萧德琮之言有异,立马便住口不骂了,紧着便出言追问道。
“很简单,司徒大人其实已答应出手了,只是在暗示殿下要讲求阻击之策略而已,之所以不明说,概因兹事体大,须得避嫌罢了。”
萧德琮并未去详细解释推理的过程,而是先将结论道了出来,语调虽平和如常,可内里却满是自信之意味。
“心照不宣么?嘿,那便好,只是这策略又当如何绸缪才好,还请长史大人为孤详解一二。”
李贞此际关心的只是如何发动阻击,加之对萧德琮之能有着足够的信任,也自无心去追问推理之过程,紧着便追问起了对策来。
“殿下莫急,且容下官细细道来,这么说罢,吴王殿下提此方略,自以为是施惠于民,号称德政,又言此方略体现朝廷之公平,既如此,若欲坏其事,便须得从德与公平两处着手,倘若能斩断此二处根基,则大事或可成矣。”
于李贞前去拜访长孙无忌之际,萧德琮已是反反复复将李恪所提交的章程研究了十数遍,心下里已是有了些应对手段,此际说将起来,还真有几分高屋建瓴之风范。
“哦?还请长史大人明言则个。”
一听萧德琮这般言语,李贞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心下里已是想到了些关窍之所在,只是并不敢完全确定,这般紧着一拱手,诚恳万分地往下追问道。
“殿下应知历朝历代取才皆以德为先,才为后,今,此科举之道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此便是可攻讦之要隘,再,分州取举子看似公平,实则因各地繁荒不同,差异实大,纵稍有倾斜,也难言公平,此一处,也是可进击之要点,殿下依此奏了去,当可引得群臣共鸣,纵使不能遏制此章程之通过,也足可得门阀世家子弟之心也,若能妥善经营些时日,再有司徒大人之支持,将来未必不能一战!”
萧德琮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徐不速地便将攻讦之要点陈述了出来。
“长史大人果然高明,好,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贞本就是聪慧之辈,而今萧德琮都已将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心情大好之下,脸上当即便溢出了兴奋的笑容……
“大人来了。”
“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早!”
……
贞观十八年四月二十日,卯时六刻,天色已是大亮,早早赶到了承天门前的诸般群臣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随意地闲扯着,正自噪杂间,却见陈子明缓步从车马停放处行了过来,诸般人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纷纷躬身行礼不迭。
“诸公,早。”
尽管如今已是宰辅之尊,可陈子明谦逊为人的本色却始终不曾有所更易,一路行来,对诸般朝臣们的见礼,尽皆不厌其烦地拱手为礼,气度雍容,自有着股令人心折之从容。
“姐夫,早啊。”
就如往常一般,一见到陈子明到来,李贞立马笑容满面地便抢上了前去,隔着大老远,便故作亲热状地招呼了一嗓子。
“越王殿下,早。”
平常时日,若是遇到了李贞的嬉笑招呼,陈子明尽自不甚待见于其,也不会拂了其面子,笑谈上一番还是要的,可今日么,尽管回礼甚恭,但却并未跟其纠缠,礼一毕,也不等李贞抢到近前,便已是旋身一转,不徐不速地便往李恪所在之处行了过去,丝毫没给李贞留甚情面。
“嗡……”
尽管所有朝臣都知晓陈子明其实就是李恪身后的靠山,可平日里却甚少见到陈子明表现出与李恪的亲近,今日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悍然站在了李恪的身旁,这无疑便是一种宣示之姿态,当即便令群臣们为之诧异不已,乱议之声也自不免便大起了,至于被陈子明甩下的李贞么,脸色虽淡然依旧,可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早已紧握成拳了的。
“上朝,上朝……”
群臣们乱议之声未定,就听宫门里的喊朝之声已是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一闻及此,诸般人等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紧着收敛了下散乱的心思,按着品阶高下,飞快地排好了队列,行进了敞开的宫门之中,沿着宫道疾步往太极殿赶了去。
“皇上驾到!”
太宗今日到得明显比往常都要早上一些,这不,群臣们方才刚刚在太极殿中站定,气息都尚未调匀,就听后头一声喝道响起中,一身明黄龙袍的太宗便已在一众宦官宫女们的簇拥下,缓步从殿后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见得太宗已到,诸般臣工们哪还站得住,紧着便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太宗径直走到了前墀正中的龙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威严十足地扫视了下诸般朝臣们,而后方才虚抬了下手,语调淡然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
太宗既已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朕前几日便已将科举革新章程下发,想必众爱卿都已是看过了的,今日就议此事,众爱卿只管畅所欲言便是了,朕听着呢。”
众人谢恩一毕,太宗也自不错有甚虚言废话,开宗明义地便为今日之大朝定了个调子,那便是只议科举革新章程一事。
群臣们早就知晓今日要议决的便是科举革新之章程,也尽皆早早便做足了功课,各人心中都有着一本账在,只是值此大朝时分,却是谁都不愿头一个站出来表明态度,无他,概因兹事体大,不止是涉及到国政以及诸多门阀世家的权益,更牵扯到夺嫡之争,一个不小心之下,闹不好就要被将来的新君所记恨,那后果须不是好耍得,正因为此,饶是太宗已然定了调,可下头群臣们的反应却是迟钝得很,一时间竟无人出头言事,偌大的殿堂也就此诡异地死寂了下来。
“陛下,微臣以为此乃德政也,既可使得草莽间无遗珠,又可令朝堂多取人才为用,实大利之事也,当得速行!”
一派死寂中,突然见文官队伍的末端红影一闪,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官员已是大踏步地抢了出来,旗帜鲜明地便表明了力挺科举革新章程之态度,这人赫然正是来济——大隋名将来护儿之子,虽出手于世家门阀,可入仕却不是靠祖荫,而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年纪虽轻,才名却高,入仕不过四年而已,晋升却是极速,几乎是一年一级地往上窜着,到如今都已是堂堂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了。
竟然是他?
一见有人冒出了头来,诸般臣工们的视线立马便齐刷刷地聚焦了过去,陈子明也自不例外,只是一见那出头者竟是来济,陈子明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扬,没旁的,概因来济官位虽卑,却是朝堂之新贵,而其之所以能连连超拔,完全是因得了太宗赏识之故,与诸般势力皆无甚瓜葛可言,其此际如此坚决地站出来力挺科举革新章程,背后恐有着太宗的推手在,而这,于陈子明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来大人所言差矣!此所谓革新之章程错谬处不少,安可以德政视之。”
李贞原本就有着抢先出面定调之打算,之所以没急着出头,不过是想让这等死寂的气氛再多沉淀上一下,也好来上一把一鸣惊人,却不曾想被来济给抢了先,心火忍不住便大起了,唯恐舆论被来济给带歪了去,也不等太宗有所表示,这便紧着站了出来,朗声便唱起了反调。
“嗡……”
李贞要跟李恪争位,那就须得拼力阻击李恪之差使,此乃题中应有之义,诸般臣工们对此皆是心中有数得很,然则却万万没想到其竟然会出头得如此之早,身为亲王,竟跟一区区五品微末之官抗辩当场,着实太过着相了些,掉价也不是这么个掉法来着,自是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愕然不已的,于是乎,窃窃乱议之声便就此大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