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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担忧地瞧瞧我,想拒绝,却又怕我生气病情加重,只好应下。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我躺了会儿,挣扎着起身,披上件衣服便径直去了娘亲的房间。
摆设一如从前,只是原先挂着的画儿没了,想必是爹爹把它带到洛阳。在摇椅上稍坐了坐,精神头越发好起来。
忽然想起一阕词,不知在哪儿听过,但却影响深刻。
微微一笑,按着记忆唱起来。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义忆君迢迢隔青天…”
喉头微痒,忍不住干咳几下,又接着唱。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心中千回百转,就连自己也看不清。模模糊糊见着眼前有一个人,我笑着去唤他,他却不肯回头,义无反顾地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竟在摇椅上睡着,醒来明慧伏在桌上睡着,我身上披了一床薄被。掀开杯子,才发现手中握了一件东西。
白底梅花,里面装着御赐的凤珏。
原不知什么时候,这东西被我一并带了来。沉甸甸的,带在身上也不嫌累赘。
“小姐”明慧揉着眼睛,想来是叫我惊醒。
“回房睡吧,”我笑着,“我再坐坐就走。”
她应了声,替我带上房门。
垂首瞧着手上的香囊,猛地起身,一阵晕眩。等站稳后慢步走到窗边,将手伸了出去。想翻转过来,却又不忍。犹豫了不知多久,天空突地划过一道惊雷,响声震耳。
被惊了一下,手瑟缩,香囊就掉了下去。
顿时慌起来,快跑出门,来到屋子侧边,是一丛花儿。数道雷声响过后,开始哗啦啦下起雨来。秋日的雨水冰凉,侵入紧肤,整个人都像泡在冰水里一般,瑟瑟发抖起来。
扒拉开花草,一路寻进去。许久没有清理过杂草,锋利的锯齿划破薄衣,因走得太快,甚至割伤了皮肤。细密的疼痛绵延不绝。来到窗下,探着身子搜寻一番。因看不清楚,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
素白的绸子上已沾染了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倾盆大雨砸在身上,劈头盖脸的疼。可还是禁不住弯了唇角,转过身,却见星辰站在大雨中静静看着我。
纸伞跌落一旁,夜色太黑,我不知她是何表情。只是一时之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干脆就站着,与她对望。
星辰的肩膀抖动,发丝黏在脸上,目光黑沉如水。
“星辰”轻声唤她,她却还是不动。
明慧赶来,叫道:“这是怎么了?!”见我在花丛中,她不便进来,于是连连招手:“小姐快出来!再淋下去病只怕更不好了!”
我咧开嘴角,迈步朝前走去。尚未出花丛,明慧就打着伞遮到我头顶。责备道:“小姐不是说过会儿就回房么?怎么反倒跑这儿淋雨来了?!若不是我来瞧,只怕明日不知会病成什么样…”
她絮絮叨叨说着。
星辰侧脸看着我,面无表情。
明慧终于觉出不对:“这…”
“我以为你已经开始喜欢公子了,”星辰开口,声音亦是平板无波。
手中紧攥着香囊,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整个手臂都颤抖起来。
“星辰”低低喊出这两个字,却再也接不下话。我要说什么呢?说我对阿意已动心,只是在我心中,始终有一个更重要的人?说我愿意同阿意生生世世,却没有办法给他全部的爱?
星辰忽然微笑起来,“我从来就喜欢公子,可是他眼里只瞧得见你一个人。我羡慕你,但却从不记恨。只要公子开心,要我去死我也愿意。可是你那么不懂珍惜。”她声音里有微微的苦涩,猛然抬眼,那其中,也只有感伤。
“你听到公子出事的时候晕厥过去,甚至吐血,一意要来寻他。我那么开心,我以为你终归是被公子感动,全心全意做他的妻子。可是,”她突地笑了一笑:“你却还是没能摆脱钰世子。”
我心里亦是发苦,只得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她反问。
明慧忍不住皱眉:“注意你的身份,主子下人要分得清。”
我冲明慧摇摇头,她不甘不愿地噤声。
“星辰,我与成钰,亦如阿意之于你。不是那么轻易就可忘了的。”
“可是你连尝试都不愿意,”她不为所动,“那香囊明慧拿来那日我就知晓。你把它藏在贴身衣物里,一刻也不离身。”
我沉默。
我不明白成钰将凤珏送来的意思,我也不敢去猜,可是我放不下。就算他对我千万般不好,我始终还是放不下。
星辰见我不说话,连脚边的伞也不拾就转身跑开。我慌得大叫她的名字,她却不肯停下。明慧紧拉着我回房换了衣服,再让明夜、明辰带着留下来看守宅子的下人去寻星辰。
过了一夜,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急病交加,当夜我就又并下。昏昏沉沉不知多久,再醒来面前的明慧面色苍白如纸。
见我睁眼,她眸中浮现出欣喜,才使得脸色好了一些。
“星辰呢?”张了张唇,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忍不住皱眉,明慧急忙取过帕子和水杯,沾了水为我如实唇瓣。
“还没有消息。”
我忧心,她又接着劝慰道:“小姐放心,司马公子也派了人一处去找,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听见司马佐也出手帮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不少。
精神一松,又睡去。
再次醒来,眼前坐着一个男子。银白铠甲,眉目如画。
我顿了顿,伸手用力揉眼睛,嘴上也不停歇:“明慧,拿帕子来我擦擦眼睛。”
耳边一声轻笑,真实得可怕。
定了定神,重新睁眼看去。一双桃花目定定瞧着我,眼底是丝丝笑意。
“世子爷,药好了,还是奴婢还伺候小姐吧。”门外响起明慧的声音,她手中托着木盘,见我醒来,欢呼一声,加快脚步,把药放在桌上,然后奔至床边。
我对她道:“有星辰的消息了么?”
她一怔,眉目又黯淡下去:“还没有。”随即强力一笑,“小姐先喝药吧,病好了才能去找。”
我颔首,她即刻把药端了过来,却堪堪停住。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成钰朝她伸着手,示意将药交到他手中。明慧踌躇片刻,还是妥协。手上得了空,便将我扶起来靠在她身上。
成钰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送到我唇边。
我不肯喝,扭头瞧着其他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他使了眼色,明慧将垫枕放于我身后,自己请安退下。
“暮云已经发了降书,战争结束了。”
药又近了几分,“乖,好好喝药。”
自嘲一笑:“世子爷,我是李侍郎的夫人,请您自重。”
他僵住,忽而把手缩回去。我想他或许被我气到了,此刻应当拂袖而去。
可是下一秒,他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想要往后退,脑后却被大掌覆住,强压着不让我退缩。唇上一热,他用蛮力撬开我的贝齿,苦涩的药汁瞬间灌入。
难受得皱眉,拼命捶打他,可我久病未愈,又如何抵抗得过他?
一口药被强迫咽下,他才放开我的唇,调笑道:“要自己喝还是我喂?”
我恼怒:“你出去!”
他挑眉,抬起碗喝了一口,又照着方才灌我喝下。
心里的羞耻感不断蔓延--阿意生死未卜,可现在我却与另一个男人在这里…
泪水渗出眼眶,禁不住低低抽咽起来。
成钰似乎叹了口气,折身将碗搁回柜上。回身揽住我,幽幽道:“清儿,对不起。”
对不起?所有的过往难道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够一笔勾销的么?
好不容易忍住些难受,仰起脸问他:“你可见过我相公?”
他眸色瞬时幽暗下来,“我并没有见到他。只是…”微微一顿,还是说出来,“粮草部队出了关卡不久,就遇上先前乔装藏在大烨的暮云士兵伏袭,”顿了顿,一字一句,“无一生还。”
神色如常,“我不相信”。
翻身穿鞋,拿过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成钰蹙眉,起身来拦我:“你还生着病,不要那么任性。”语气中分明带着无奈。
我头也不回:“我相公下落不明,我去找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忽地顿住脚步,侧首认真地对他道:“只要一日不见他的尸首,我就一日不会相信。”
快步走出,他却没有追上来。
走到花园中不由放慢了脚步,明慧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跟在我身后。“小姐,现在怎么办?”
“钰世子什么时候来的?”
明慧道:“星辰走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两天前。”
没想到我竟昏睡了那么久。
“大军班师回朝,就驻扎在城外。钰世子不知怎么知道了小姐已回到凤凰,每日才军营处理完公事后就赶来瞧您。”她细细解释。
“那三皇子呢?”按理来说,他知道我在凤凰,应当会一同前来。
明慧想了想,道:“听说是受了伤,不方便外出。所以一直留在营里。”
我挥挥手:“出来是为了找姑爷,你今日好生准备一番,明早咱们就出发。”
她欲言又止,终究只能应下。
等到成钰离开方才折回屋子,为筹足精神,早早就又睡下。
半夜里渴醒,爬起来摸到桌边,正好准上有一杯残差。未曾细想便仰首饮下。困倦袭来,又回到床上睡下。
“清儿…清儿…”低唤声不断。
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中见青衣男子坐于榻前,笑容温润。
不禁绽出微笑:“阿意,你回来啦。”
他颔首,抚着我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撒娇地往他身上蹭了蹭,“你去哪里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担心你,吃不下饭,自然就瘦了。”
阿意又是一笑,笑容却带了淡淡的苦涩。
“清儿”他唤。
“嗯”仰首看着他,脸颊荡出浅浅的梨涡。
他神色蓦地变得认真,平和却不容你错眼:“你爱我么?”
“啊”,我怔住,摸不着头脑。想要回答“爱”,可那个字不知为何就是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像是突然明了,对我一笑。俯身在我颊畔映上一吻。
“清儿,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眸色迷离,似云似幻。
我抓紧他的衣襟:“你要去哪里?”
这个场景像极了他生病的那次,我仓皇欲绝,想留住他,却偏偏留不住。
他不为所动。
季清儿。他忽而低低地唤。微仰着脸,眼中分明有一层水雾。
我爱你。
…
猛地睁开眼,惊坐起不断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幽幽月色照进窗中,却无一人。
手下意识地抚上床榻想撑住自己欲昏的身体,触手却是一阵温热。
稍一愣怔,立刻掀被下床,奔到门前将门打开。不远处一阵虫鸣,杂乱无章之音。
“阿意!”我大叫,声音在空旷的院子中来回响动,越发显得寂寥。
心被揪起,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模糊了视线。
刚才那个一定不是梦!
“阿意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发了疯般不断吼叫,却没有任何回应。
“阿意…”胸口闷得慌,一股浊气升起。顺从地咳出,只见猩红的液体涌出来,染红了视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不断哭喊:“阿意,你出来啊!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刚才的迟疑,是不是恨我不能给的回应?
悠悠寂夜,你是否永不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