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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他的腿上。一惊,如遭雷击般跳起来,脑袋撞到车顶,又是一阵疼痛。
李萧意立刻扶住我,手十分自然地覆上撞到的地方,轻轻揉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明明是责备的话,他说来却没有任何威严,反倒是我壮了胆子,接话道:“还不是你吓的。”语带埋怨,说完我就发应过来,这不是以下犯上么。立时噤声,偷眼瞧他,他面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眼里是好笑与怜惜。
“好了”,他终于放下手,关切地看着我:“饿了么,我们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率先挑起帘子,却发现星辰和车夫都不在。外面阳光正烈,只是没什么温度,依然冷得要死。环顾四周,马车停在一处院子里,很安静。
正暗自纳闷,就见星辰端着一碟点心走过来。我对她打了个招呼,她回笑:“姑娘醒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这么晚起,她肯定会以为我是个大懒虫。
“这是哪儿啊?”跳下马车,星辰也走到我身边,将点心递给我。笑道:“是一家小客栈的院子,我们昨天晚上到的这儿。”
“啊”,我诧异。
星辰朝着李萧意挤眉弄眼,笑道:“公子说姑娘已经睡熟了,怕一动,您会被弄醒。所以一晚上呆在马车里。”
回头望着李萧意,他脸上仍是只有温文的笑。心里感动,摸摸肚子,朝着星辰道:“我饿了,吃饭去吧。”
她高高兴兴地挽着我一起去了前厅,李萧意含笑紧随其后。
杨子玉在从华都内城出现又消失后,立刻派人传命,从华都一直到通往漠城的路上全部设了关卡。为了躲避追捕,李萧意带着我们往相反方向,准备取道暮云,然后回到大烨。
此处便是暮云与青泽交界处的一家小客栈。各国商人齐聚,比起国内大城市来说,虽没有那么富丽,但也算繁华。
或许是杨子玉没有想到我们会舍近求远,所以在这个唤作喜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危险。也是因为这样,李萧意并没有时时跟着保护我,而是让星辰陪在我身边。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星辰是李萧意从山野中救回来的孤女,从小尚书府,与我的身世倒是很相似。推己及人,我对她也亲近了许多。
吃过午饭,因早上睡多了,我也不想午休。可是见星辰困得厉害,便让她回去休息,承诺自己只在客栈范围内走走。
肚子撑得厉害,大厅里人又多,吵得让人心烦。于是又来到后院,绕着圈走。隐隐约约闻见一股药味。不由皱眉,这味道还真是难闻。
看来院子里也呆不下去了,还是回房比较妥当。可不过一个转身,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顿住脚步,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循着身影寻去。
他进了厨房,拿起药罐倒了满满一弯腰,然后小心翼翼抬起转身,一眼便见到我。
蹙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没好气:“你问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好看的眉形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耸耸肩,表示谁知道呢。目光一道他手中的药碗,“冷香的?”
成钰点点头,朝我走过来。我侧开身,一起出了厨房的门,并肩走向客房。“她的伤不算太重,大夫开了外敷内服的药,说最多不过一月便会好。”
“那你怎么不开心?”他嘴里说得轻松,可是眼睛里的担忧却一直没有消散过。
成钰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我险险停下,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她中了毒。青泽皇室的桃花散,无人可解。”他的叙述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我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我并不知什么是桃花散,可既然是皇室的毒药,想必确实很难解开。那也就是说,除非回去找杨子玉,不然冷香很可能会死。
成钰扫我一眼,推开门,我亦跟在他身后进去。
冷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容美好。她全身收拾干净,早已不是悬挂在城门上的落魄模样。鼻翕微动,睡姿很好。
等走近了才发现,在她颈部有一些红色的东西。凑上前去看,隐隐可见是桃花模样的斑点。
“她全身都是这种东西。”成钰解释道,“大夫说,等桃花长到脸上,那便是有解药也救不了了。”
没想到杨子玉真的想要她的命。
心里被愧疚胀满,我看着冷香的睡颜,从衣襟出露出的桃花春光无限,真真是天下无双。
努力挤出笑容:“你放心,冷香命大,必定会没事的。”见他冷如冰霜的脸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又安慰道:“再说了,若真的找不到办法,大不了我去求杨子玉,他一定会给解药的。”
如果在从前,他一定会给。可是现在,我伤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心。他能不杀我就不错了,又还有什么理由把解药给我呢。
成钰无力地摇摇头:“没时间了,最多不过三天,桃花便会上脸。现在搬动冷香,只会让毒素加快流动,毒发的时间缩短。况且杨子玉若不肯救她,那更是只能等死。”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坐到冷香床边,抚着她的脸。入手微凉,只是呼吸虽然微弱,但她的气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肌肤如玉,比之前还多了几分光泽,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动。
成钰走到我身边蹲下,探了探冷香的额头。“大夫说这世上只剩一个人能够救冷香。”
“是谁?”我猛地侧头,大声问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总是好的。
“暮云的国师。传说他精晓艺术,善于占卜星象。若是能找到他,冷香就有希望了。”
我抓住他的手:“那快去找啊!”
他无声一笑:“他是国师,为人高傲,别说行踪不定,便是找到了,他也不会肯出手救一个陌生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着:“我们可以求他啊!实在、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成钰淡淡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的竟是李萧意的脸。他看见成钰,仿佛并不奇怪。成钰却转过头疑惑地望着我。
将昨日他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萧意已走到我身边,比起以前,态度亲昵了许多。
成钰也有些奇怪,但没说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仰头看着李萧意。
“方才去找你,你却不在房里。后来问了店里的小儿,说是见你进了这间房。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他温雅解释。
不疑有他,继续思考刚才关于暮云国师的事。
谁知李萧意却开口道:“刚才在门外不小心听见你们的谈话,我忽然想起,曾有传闻,说是每年冬至,暮云的国师凌芜都要到千圣雪山去呆几天。”
“千圣?”成钰接话,“不就在喜镇旁边么。”
李萧意点点头:“不错。”雅然一笑:“说来也巧,明日便是冬至。我们不妨带着冷香姑娘到千圣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真能碰上凌芜。”
听他说起凌芜,脑海中立刻浮起那双紫眸。
“你怎么了?”
“啊”,反应过来原是李萧意在叫我。
“想什么那么出神?”
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没事。既然已经找到方法,那我们明天就去找能够救冷香的人吧。”
三人商定明日出发的时辰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等到晚上,吃了饭之后我又断了一碗煮的很烂的白米粥,一点点喂冷香吃下。星辰想接过,却被我拒绝。
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就全当赎罪,我并不想欠她。
到了晚上也不肯离去,固执地守着冷香睡了一夜。等到次日,自然是全身酸痛。
成钰抱着冷香上了马车,我和星辰也坐进去。李萧意早已将车夫遣退,亲自驾车。
路并不好走,马车摇摇晃晃。成钰将她抱在怀里,倒也省去了许多颠簸。等到正午,一行人便到了千圣雪山。山坡陡峭,只能弃车步行。
成钰背着冷香,我和星辰一左一右护在他身后。李萧意想和成钰交换一下,免得他太累。可成钰却无论怎么都不肯答应。
昨夜才下过雪,我们深一脚浅一脚,雪粒落尽了鞋里,冻得生疼。更难受的是,雪粒子被我的体温暖化后,雪水把白袜都濡湿了。
这么冷的天,大家额头上都出了汗,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麻烦他们。只能咬牙忍住不舒服,坚持走着,不肯落下一步。
爬到山顶,映入眼帘就是一间竹屋。窗内燃着淡淡的烛光,让劳累了一天的心得到温暖。周围开着一大片红梅,暗香袭来。
“终于到了!”我欢呼一声。
成钰眉眼间也开出淡淡的笑意。
李萧意一直走在我们身后,此刻也笑道:“那我去叩门吧。”说完朝竹屋走去。可不过几步,风中一声剑鸣,一道亮光从梅花处闪来。李萧意一个错身,险险避开。
持剑人一身黑衣,落在雪地中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凌厉之剑,眉目间尽是煞气。
虽然他无礼,但李萧意还是拱手问好。
“这位兄台,我们有要事求见国师大人。”说着看了看我们的方向。黑衣男子连眼都不抬一下,冷声道:“大人不见客,你们快点下山。”竟似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李萧意的笑脸略为僵住,也没有多说什么,折身回来。“他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他对成钰低语一声,“很是棘手。纵是我们联手,也不一定能胜。”
成钰面无表情,眼睛一直看着黑衣男子。
半晌,将冷香缓缓放下。我与星辰自然上前扶住。
成钰走上前,黑衣男子静静看着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成钰抱拳,道:“在下大烨怡亲王世子,求见凌芜国师。”
黑衣男子这次倒没有干脆地回绝,而是略一沉吟,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走到竹屋前,对着里面说了几句话。
两国相交,无论如何,总是要给些面子的。
不过时,门打开,走出来一位青衣小童。他缓缓朝成钰走过来,行走在雪地中,身上也带了淡淡如同凌芜一样的谪仙之气。
是琴月。
他眼中只看着成钰,因此并没有认出我。
“世子”,他恭敬地唤,“大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您若有要事,不若到长安去寻皇上。”虽然是一样的结果,但好歹比黑衣男子客气了许多。
成钰也收了平日的臭脾气,耐心周旋。“钰的朋友身重奇毒,素问国师大人精通医术,此番前来便是希望大人能施以援手。钰感激不尽。”
琴月闻言看了他身后一眼,这一眼便见到了我。他的表情很平淡,没有关于我失踪的气愤,没有乍然瞧见我的惊讶。只是淡淡唤了我一声。
“清儿”
下一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成钰也极为疑惑,只是当着琴月的面没有表现出来。
我尴尬地笑笑,将冷香交给李萧意。走上前,行了个礼,“琴月大哥”。
他摆摆手,“你我都是公子的下人,唤我琴月便是。”
我自然不会反驳。
他接着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回到我身上。“公子是不会见他们的,但你可以进去。”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顾自转身照原路返回。
我看了惊讶的成钰一眼,在回头望望冷香,一跺脚,跟在琴月身后进了竹屋。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却暖若初春。
凌芜捧着一本书靠在美人榻上,脚下燃着炭盆,看来极为舒适。听见声响,连头也不抬。“怎么又回来了?”
进屋后琴月就跑到一旁擦拭凌芜的琴,丝毫也不理我。
我只能慢慢踱到凌芜身边,讨好地笑:“偷走之后,清儿日夜愧疚,觉得对不住公子。于是打听了公子在的地方,特意寻来。”
他轻笑一声,终于放下手中的琴谱,一双紫眸淡淡扫了我一圈。“看起来,你倒是胖了不少。”
我僵住,都是因为在青泽时吃了太多好东西,现在才会被人指责长胖。心里暗骂他不会说话,但面上仍是维持笑意。
凌芜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毛被:“回来便回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说完继续看书,不再理我。
踌躇半晌,还是决定软语相求:“公子,清儿有一位朋友中了桃花散,清儿请您相救。”
凌芜闻言突然放下书,半坐起身,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桃花散?”
我拼命点头,觉得他似乎被挑起了兴趣,于是添油加醋道:“桃花散,就是青泽皇室那种顶级毒药,平常人他们都不肯下的那种。”
紫眸间光晕流转,定定停在我的脸上。
“不救。”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明明刚才那么有兴趣,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没有为什么。”说着又躺下。“中了桃花散,想必她就是那位被昭示天下,协助歹徒劫走青泽皇后的贼人。这样的人,死了便罢了。
我正想和他解释,却被琴月拉到一旁。他蹙眉:“你怎么那么不知进退?能让公子出手相救的,向来只有各国皇室。况且救了她,岂不是明摆着与青泽作对。”
听他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我只能呆住。我可以求他救人一命,但却没有求他树敌的道理。况且他既是暮云国师,这就上升到两个国家敌对的高度了。
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成钰抱着冷香满脸担忧,李萧意遥遥望着竹屋,面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而星辰的目光胶着在李萧意身上,灼灼生辉。
我回过身子,不理会琴月的警告,走到凌芜面前跪下。
“她是因为我才会中毒,若是不能救活,那清儿也自当陪着她去。今日公子若能出声救了冷香,那就是清儿的大恩人,清儿做牛做马报答您。”
他仍是没有反应。
我按照跪拜祖先的礼仪,头叩到地面。
“如果青泽的皇帝陛下因为这件事发难,公子大可将清儿交出去。这样一来,不仅青泽皇帝不会怪您,而且还欠了暮云一个人情。”
“哦”,他终于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你凭什么能够这样说?”
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因为我就是被挟持了的青泽皇后。”
凌芜的眼睛慢慢散发出光彩,微微颔首:“倒是有趣。”目光流转,对着琴月:“你去把他们叫进来。”
见他松口,我终于舒了口气,眼睛被炭火熏出水珠来。
凌芜起身,让成钰把冷夏放在美人榻上,执起她的手把脉。
末了,放下手来,接过琴月递过来的布巾,轻轻擦拭手掌。我鄙视他的洁癖,面上却一片真诚。“公子,怎么样了?”眨巴眼睛问他。
凌芜走到桌前坐下,琴月立马倒茶奉上。他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桃花散并不算难解。”
见他说得轻松,成钰脸上泛起宽心的笑。
“只是…”他买了个关子,吊起众人的心。
“只是什么?”我追问。
琴月白了我一眼,似乎十分不满我竟敢打断凌芜说话。
“药引却难寻。”
成钰上前一步:“国师尽管直说,钰定当竭尽所能寻来。”
凌芜轻轻一笑,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叹息。“桃花散融入女子血液,与之相纠缠。纵是解药,也不过是将毒素压制下来,并不能完全排出体外。桃花醉人,中了桃花散的女子更是美得人比花娇。”
我回头看了一眼冷香的脸,果然比起以前更多了妩媚。
“要想救她,只有换血一个办法。”
一室沉默。
成钰诚恳地望着他:“钰愿意将自己的血换给她,只求国师帮忙。”
凌芜摇摇头:“桃花素来喜欢女子,若是让它闻见男子的血腥味,只怕马上就会发狂起来。要换,只能是换女子血。”
李萧意立刻把目光转向我,眼眸紧缩。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是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
“星辰”
李萧意忽然出声唤道。
星辰一时怔住,复而反应过来,微微低了头,走上前。“我愿意换血给冷香姑娘。”她的声音很低,听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可或许是因为同是女子,亦或许是我们都有一样的际遇,所以我感受得到她周围有一层浅浅的悲伤。不怨恨,不憎恶,只是纯粹的悲伤。
“星辰”,我呆呆唤她,她却猛然抬头冲我一笑:“奴婢是真的愿意换血,姑娘不必担心。”
凌芜将茶杯放下,转首注视星辰,一双无波无澜的紫眸里竟有了淡淡的怜惜。他并不知我们各自的身份、故事,可他却像能看透所有人的情绪。
“桃花亦是骄傲的。”他开口,“要换血之人,必须是出自真心,不能有丝毫勉强。不然一切都是白费。”
星辰这次没有再说话,李萧意蹙眉,担忧地看着我。
我笑道:“冷香是因为我才会中毒,这换血之人自然应该是我。公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勉强自己。”
“清儿”听见成钰唤我,立刻转头望向他。他眉头纠结,眼里的情绪很复杂,让我根本理不出头绪。我等着他开口,可过了许久,仍是没有听到一句阻止的话。
眼前变得模糊,还是努力微笑。“不用担心,不够换个血而已,不会有事的。”说完别开头,不忍再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