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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李邈的手,她站直了,上下打量着谢氏。
“如夫人找楚某有事?”
谢氏捋了捋头发,表情有些不自在。
“妾身给楚医官送银子来了,今日亏得你的救命大恩。”
原本夏初七觉得她只是代己受过,拿了人家一百两还有些内疚。可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她的同情心全都拉在了茅坑里,一肚子的郁闷正需要这些银子来填平,自然也不会与谢氏客气,走过去摊开手来。
“多谢如夫人,那楚某就不客气了。”
一百两银子不少,拎在手里有些沉。接过来往李邈手里一塞,她没有再说话,转身要入屋。对于赵樽这些如夫人,她没有打交道的欲望。每次见到她们,她都恨不得挖个坑遁走,再也瞧不见才好。
“楚医官,妾身叫清芷。‘此心冀可缓,清芷在沅湘’的清芷。”
清芷?她管她叫什么……
夏初七硬着头皮,回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如夫人的闺名,楚某不方便叫。”
低眉敛目的看着地面,谢清芷迟疑一下,才抬起头来。
“楚医官,妾身可否进屋讨口茶喝?”
夏初七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耐烦,可语气和态度还算友好。瞄了谢氏一眼,“真挚而诚恳”地拒绝了,“楚七燕居府内,屋子简陋不堪,也没有茶水,只怕是招待不好如夫人。再说这会儿天色已晚,我若请了夫人进屋,只怕会招人闲话。”
谢氏一愣,像是有点儿尴尬,“那妾身就不便讨饶了。”
承德院的书房里,烛火透亮。
金丝檀木的案几上,除了堆放的公文,还摆了几盘精致的菜品。赵樽坐在案几后的雕花大椅上,有一半脸孔掩在烛火的阴影中,时明时灭。他的面前是潇洒不羁满脸带笑的元祐,还有正襟危坐的陈大牛。
“不是说明日才到?”赵樽淡淡问。
“怕你等得着急不是?”元祐押解了范从良到京师,饭都没有吃,就被拦他的陈大牛拽了过来禀报情况。这会子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不顾形象地吃着东西,俊气的眉眼挑高,唇角上扬着调侃,“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呢,还是有些想我家小表妹了,当日在清岗河边一别,这许久不见的——”
“滚!”赵樽冷冰冰剜他一眼。
元祐贱笑一声,“天禄你越发小气了,想当年陛下赏你的女人,你不都还送给我几个?如今我这表妹就不行了?”
“还吃不吃了?”
赵樽愈发脸色难看了,元祐勾着唇角,咳了一下,“开个玩笑而已,甭当真。好吧,我说实话,这一路行军,小爷我一直吃素,吃得嘴都苦了,想着那秦淮风月,念着我府里新纳的两房小妾,那便如有神助,脚程自然就快了。”
他一派王孙公子的风流样,又招了赵樽一记冷眼。
“说正事。”
一说正事,元祐的笑脸敛住了。扒了一口饭,他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汤,眉眼里才多出了几分认真来,“范从良被被我押解到了刑部大牢。只是京师的情况还不清楚,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瞄了赵樽一眼,陈大牛插了话。
“怕是得三法司会审吧?”
“不会。”赵樽淡淡扫了他俩一眼,意味深长地牵了下唇,“锦衣卫既然想审,便让他们审去好了。”说罢,又看着元祐,“临前行交代的事,你可都安排好了?”
元小公爷筷子挑了挑盘中的菜,在边沿上敲了敲,“放心,都妥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专门敲打过范从良,甚至把我表妹儿的贱招儿,都使出来了。”
不解地敛下眉头,赵樽瞟他,“什么贱招儿?”
元祐眉头一挑,笑得特腻歪,“我告诉他,我已经给他全家男人都下了我表妹独家配制的‘新郎粉’,那药可以强身健体,让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当新郎。唯一的坏处,就是想当新郎却欲举不能……”
无语的扫她一眼,赵樽低斥,“胡闹。”
元祐哈哈一笑,咬了一下筷子,笑容那叫一个邪。
“别说,这贱招儿还真好使,范从良吓得脸都白了。他举不举自然无所谓,可他儿子孙子要不举,那便断子绝孙了。这人啊,总会有那么一点弱处,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顾虑的地方,这样一来,范从良还不乖乖的?”
赵樽扫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视线又转向了一头雾水的陈大牛。
“大牛,今日早朝,你胆子不小,敢拒婚?”
“俺……殿下,属下不是胆儿大,属下是不敢。”陈大牛的黑脸上憨憨挂着笑,“不是属下瞧不上那个菁,菁什么来着?”
赵樽无奈,一叹,“菁华郡主。”
陈大牛猛地一点头,“哦,对,就是菁华郡主。不是俺瞧不上她,而是俺家里确实有一门亲事,打小就定下的。那姑娘就俺们邻村儿的,俺这些年在外头行军打仗,她一直未嫁等着俺。殿下您说,如今俺就跟着您立了一点屁大的功劳,沾了您的光,被陛下封了一个定安侯,赏了宅子银子,不能就尾巴翘上天了,做出那等生儿子没屁眼儿的事,嫌弃别人对吧?”
赵樽看着这个不懂得转弯的属下,沉默了下来。
可刚刚回京的元祐却是听得哈哈大笑着,差点儿喷饭渣子。
“大牛,艳福不浅啊?你给拒绝了?陛下居然也没动怒?”
陈大牛耷拉着脑袋,黑脸有些涨红,“一言难尽。”
原来这次得胜还朝,除了对金卫军的军中将领进行封赏之外,这老皇帝与别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差别,就喜欢为自个儿的臣子们做媒。也不知老皇帝昨天晚上在哪个娘娘那里被吹了枕边风,今儿早朝的时候,他当众说要把皇孙女菁华郡主许给陈大牛做妻室。
那菁华郡主名叫赵如娜,是太子爷赵柘的嫡三女,现年不过十六岁,长得个如花似玉不说,在京师还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女红刺绣无一不巧,很得老皇帝的喜爱。
按理来说,这样子的一个姑娘,许配给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的陈大牛,还是皇帝亲自赐婚,成了亲便直上云霄,成皇亲国戚了,那简直就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陈大牛也不懂得圆通,不知道事后再找老皇帝说情,竟然当场跪地磕头拒绝了,说不愿做抛弃糟糠的事,把老皇帝弄得当场下不来台,要不是赵樽在旁说和,依了老皇帝死要脸子的暴脾气,这陈大牛就捅大漏子了。
“天禄,这事儿,呵呵……”意有所指说了一句,元祐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陈大牛的肩膀,戏谑地笑,“不过大牛兄,如此好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可是生生错过了,将来不要后悔啊?”
“不后悔。俺配不上那种娇气的郡主,也没攀高枝儿的想法,也就想等不打仗了,置几亩地,养几个孩儿,与媳妇儿一起孝敬老人,好好过日子。”
他说得很实在,元祐却捧腹大笑。
“大牛兄,真有你的。傻不傻啊你?哈哈!”
不知道领没有领会到元小公爷笑声的意思,陈大牛也跟着他嘿嘿发乐,似乎也挺开心。只有赵樽看了他半晌儿,眸色加深,眉心拧了起来。
“大牛,你可是因为顾虑本王才拒婚?”
陈大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殿下,属下虽然愚钝,可有些事情却也是知道的,从这次班师还朝,陛下给的封赏便瞧出了些名堂来。可,拒婚的事情真不是为了别的,实实在在,俺……属下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得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良心,怎么能干那种龌龊事儿?哦,当初光着屁股蛋儿的时候就认亲事,如今奔出前程来了,就看不上家里媳妇儿了?那还不如让俺一头撞死好了。”
能说出这句话来,证明陈大牛看着老实,人确实不笨。
当然,一个真正的愚蛋,也不可能打了十几年的仗还活得好好的,还能活得风生水起,一路混到金卫军的左将军,世袭定安侯。要知道,大晏以左为尊,陈大牛在军中的职务比元祐还要高一等,又哪里真是简单的人?
而老皇帝赐婚的原因,他们也都看明白了。
一来老皇帝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笼络陈大牛这一员久经沙场的虎将。二来也是为了他一心想要扶持上位的皇长孙赵绵泽栽培党羽。因为菁华郡主赵如娜,是赵绵泽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三来么,也是变相地架空赵樽的势力,失去一员心腹大将,那无异于少了一只左膀右臂。
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谁都不点破。
又聊了一会儿,元小公爷放下筷子,似是吃饱了,还打了个嗝。
“明儿见了陛下,该不会也给我指一门婚事吧?”
赵樽淡淡道,“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