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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迎来送往的李府外院,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用来招待外客的花厅外,守着一溜大小管事,听小厮在耳边低声禀报后,二管事忙提溜起袍摆往二门上赶,抬眼见几道穿红着绿的身影迎面而来,忙拱了拱手迎上前,皱眉道,“二小姐,夫人呢?”
他顾不上礼数,张口就问谢氏,暗自着急能说得上话的不露面,李英歌一个小姑娘家来了有什么用?谢妈妈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只是这一路走来经过李英歌的提点,她已然转过弯儿来,闻言慢悠悠道,“夫人惊闻噩讯,一头栽下了祠堂台阶,这会儿杨妈妈正忙着请大夫,让人把夫人抬回正院……”
二管事险些脱口而出骂一句放屁,他们这些直面官兵的下人还没倒下,谢氏这个镇山母老虎啊呸,镇山主母反倒倒下了?
谁信这屁话,他们这些李府的老下人都不会信。
当下一吞唾沫一转眼珠子,看了眼错身而过不做停留,脊背挺直的李英歌,若有所思地和谢妈妈咬耳朵,“这闹的是哪一出?夫人的意思是……”
“外头男人出了事,里头女人该做的却不单强出头一条道儿。”谢妈妈也不纠正这其实是李英歌的意思,只将小主子的提点道出,“以柔克刚,以弱制强。情况尚未明朗之前,示弱以对,于外头的舆论倒向反而是好事……”
二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沉吟道,“那我把夫人病倒的消息放出去?”
“这事不用借你的口。”谢妈妈摇头,想起李英歌方才交待的另一件事,低声吩咐道,“倒是群芳院那头,这么多年藏污纳垢做过些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儿,你就往外这么说……”
听罢谢妈妈的低语,二管事只觉心惊,暗道谢氏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能把群芳院打入泥潭,这么多年对群芳院的轻拿轻放,原来就等着今儿应景!
真够能忍的!
二管事心下感叹,当下也不深问,抬脚就要去布置。
谢妈妈本也不想李英歌落下个狠厉的名声,任二管事误会这是谢氏的意思,却拦下人道,“还有件事,得你亲自跑一趟。大理寺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想来外头都传开了,你代夫人跑一趟城南,让大姑奶奶安心养胎,约束好康家人别添乱就是帮了夫人的忙。不放心的话,就让大姑爷跑腿,自己别出面。”
二管事一听谢氏还有闲心关照李姝,高高吊起的心落下大半,忙领命而去。
谢妈妈却欣慰李英歌思虑周全,紧走两步撵上李英歌和常青。
花厅内却不见萧寒潜的身影,只坐着位大理寺的老大人。
李英歌扫视一圈,见李福亦不在场,心下一动,面上扯出个略显勉强的笑脸,矮身福礼。
那老大人看着李英歌眉头一皱,谢妈妈已抢先上前施礼,将后院乱作一团,谢氏“病倒”的事说了。
老大人闻言一愣,再看李英歌时,面上的不虞和轻视就去了几分。
他正是上回李英歌去大理寺找萧寒潜时,值房中坐着的大人们中的一位,和李英歌算是打过照面的半个熟脸。
此刻听罢谢妈妈的说辞,想到这李府三个顶事儿的男人都被抓了,心下忍不住唏嘘。
再看李英歌小脸微微发白,不禁起身离座,做了个虚扶的动作,有心提醒道,“李二小姐且听老夫一句话,今日大朝会上一本密折,引得皇上雷霆震怒,不单是你父亲和两位兄长,统共牵连到了吏部并户部十数人,悉数都立时下了大理寺关押审问……
密折牵连甚大,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落下定论的。李二小姐转告李夫人一声,切莫想着往外头胡乱找门路,且先管好李府、约束好下人亲友才是……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他到底拎得清,眼前这位还顶着未来乾王妃的名头,而今日负责抄查李府的领头人不是他,而是乾王殿下。
萧寒潜会不会大义灭亲他心中有数,只做好他随队监督的份内职责,并无意于落井下石。
李英歌闻言仿佛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才看着老大人,抿着嘴吐出低低的问话,“多谢老大人提点。不知……乾王哥哥在哪儿?”
小姑娘家不知轻重,难道听了他的话,还妄想走后门不成?
老大人心中如是想,提及公事面色又冷了下来,哼道,“李二小姐怕是没听明白这里头的利害?老夫奉皇命随同乾王殿下查抄罪官府邸,自有监督之职。乾王殿下带人去抄查罪官李子昌的外书房,老夫肯让贵府大管家随行已是网开一面,莫说李二小姐,就是李夫人来了,也轮不到你们过问。”
李英歌小脸越发苍白,故作羞恼地瞪向老大人,“罪名未定,何来罪官一说?”
老大人一愣,竖起眉毛正要理论,就听花厅外一阵悉数声响。
“李二小姐。”萧寒潜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外,背手垂眼,居高临下看向李英歌,沉声道,“本王今日是为公事而来,不谈私情。你要见本王,有话就当着老大人的面说罢。若是为了李锵,人已经押送往大理寺,不必赘言。”
一见他摆出这副面瘫冷脸样儿,李英歌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本王”这个辣耳朵的自称。
面上却一副隐忍着喜意的模样,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萧寒潜的袖子,仰头道,“乾王哥哥,父亲他……可好?”
“李二小姐放心,大理寺可不是滥用刑罚的地方。一切自有律法论断。”萧寒潜瞥一眼袖口上那只细嫩的小手,垂眼轻咳了一声,语调依旧清冷,“话说完了?”
李英歌仿佛被他的冷淡态度一噎,颇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
萧寒潜摔袖,扬了扬下巴示意老大人,“文书已彻查收拢,老大人请罢。”
那老大人自是满意萧寒潜的作派。
却也少不得暗叹:谁摊上萧寒潜这个冷脸冷情的做女婿,也是高香没烧好,几次见面,对着小未婚妻都没个好脸。
他老人家慈悲心发作,默默向李英歌投去一个恻隐小眼神儿,拱手错身出了花厅。
萧寒潜一转身,口中低语道,“别怕,万事有我。”
几不可闻的话语落入耳中,李英歌不禁抬眼看向他已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正沉吟,就听谢妈妈和常青齐齐低呼一声。
李英歌循声望去,就见花厅外多了个小厮打扮的身影,一抬头,就露出小福丁儿笑嘻嘻的娃娃脸。
他紧走几步进了花厅,甩袖子行礼,笑道,“给小王妃问好。王爷让我留下,说是府里有什么事不方便的,就叫我给您跑跑腿儿。
您是不晓得,我才弄好澧县李氏分家的事赶回京,进门就撞上王爷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可把我给担心坏咯。本还想着不知可有机会给您问个安,这下可巧,王爷善心一句话又让我继续留下了。
小王妃,您说王爷的意思,是不是我在您身边再多跑几趟腿儿,先前记下的那十下军棍,就能抹去不罚啦?”
他有心逗趣,李英歌也捧场。
抿着嘴微微地笑,“放心,我会替你跟乾王哥哥求情的。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这府里的事你不必多操心,只管代我去趟兴园和长公主府,告诉师父和瑾瑜师姐,不必挂心我这头。”
小福丁儿有些意外,没想到李英歌这会儿在意的却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小事。
只是抬眼再一细看李英歌的脸色,心头也不禁有些酸疼。
他原以为小王妃是在外人面前做戏,此时此刻细看,才发现小王妃脸色发白竟不似作假。
当下也不多说添乱,只听吩咐行事,嘿然一行礼,转身就出了李府。
这边李福才觑着空上前,略一犹豫报道,“老爷的外书房和大少爷、二少爷的书房,都被乾王殿下带人翻了个底儿掉,抬走了不少公文书信。我……拦不住。等会儿我就去大理寺打听打听消息。
二小姐,二管事方才来报,夫人让他放出去的那些话……此时此刻,怕是不太合适吧?夫人此时若是方便,您代我问一句,或是我亲自去见见夫人?”
他听过二管事的禀报,只觉此刻放些李府内宅的污糟话风出去,于李子昌父子三人的案子并无助益,纯粹是瞎添乱。
谢氏就算要趁机将群芳院钉死,也不该挑在这个时机,简直是火上浇油,只会让李府的名声更差。
李英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面上却不以为杵,也不说破那些都是她的主意,只扯着谢氏当大旗,淡声道,“你且操心外头的事就是,府里如何,自有娘拿主意。”
李福暗暗摇头,又想谢氏“病倒”,他此时也不方便硬闯见人,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也只得暂时放下此事,转身就准备好打点的银钱,往大理寺去听信儿。
“李福再能耐,到底是个男人。”谢妈妈不无嘲讽,和常青一左一右簇拥着李英歌回后院,口中接着道,“有时候外头的大事,往往就是被内宅的小事影响的。英哥儿倒是想在了前头儿,一旦舆论造起了势头,才能把水搅浑了。到时候不提老爷如何,至少锵大少爷的事,别想栽到别人头上……”
常青听得一知半解。
李英歌却是最知道,炒作很重要。
前世袁骁泱一房占尽了舆论风向的好处,毁她名声缚她手脚,让她吃了多少暗亏。
今生她若还不知现学现用,也就白多活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