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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昂号飞船漫无边际地漂流着。经过计算,拉茜斯很确定雷普利到来之后的第四天将是回落到矿井的最佳时间点。他们需要航行一千英里,需要三个小时的下降时间,另需四个小时下矿井取回备用燃料电池,然后预留一个小时用于爆炸,之后返回到轨道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约八小时后他们将会离开马里昂号飞船。可如果一切并不顺利的话……
每个人都知道结果将会是什么。
霍伯建议,在他们降落之前的那一天打开萨姆森号飞船。这将给他们时间来解决里面的生物,从而清理飞船,为接下来的旅行做好准备。如果有损坏,他们也可以尽最大努力去修理它。
没有人提到飞船可能的损坏程度,或许修复它会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有很多事可能会出错,但他们已经无力讨论这些了。同样的,这些幸存者也是生活在一片虚假繁荣中。
他们唯一的谈话主题就是说一些好听的话。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很糟糕。
巴克斯特是唯一把悲观情绪表现出来的人,不过大家对他这种情绪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无关紧要。
霍伯对雷普利的印象越来越深刻。第一天,她身体虚弱、神情恍惚,但很快她就找到了状态。她看上去十分强壮,尽管她受了伤,曾经受到如此痛苦的折磨,但她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她曾经提到过她的女儿,但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了。他能看到她眼中的痛苦,但同样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希望,她渴望能够再次见到她的孩子。
他认为,这是面对绝望的希望,是驱动他们继续前行的动力。
她很有吸引力。这令他无法自拔。她第一次注意他是在几个人一起谈话的时候,然而他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当时他是在指挥工作。或许正是在那个时候,她注意到他,因为他们都失去了孩子,他们有一些共同之处。
霍伯经常想起他的两个儿子,以及他是如何与他们的母亲走到婚姻尽头的。他们都没能拯救这场婚姻。她告诉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工作。她说,你每次都离开一年,这很危险。但他不接受这样的责备。
这份工作薪水很高,他通常都以此作为回应。一次性地长时间工作,然后就可以回到地球,从事我们自己喜欢的工作,过自给自足的生活。作,过自给自足的生活。
所以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事态发展到最后,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家人彻底对他漠不关心了。他究竟怎么样了,他在干什么,没有人再关心这些了。
太空。
我逃离了家庭。这种想法不断地困扰着他,这是他所深爱的女人最不愿意说的一句话。你正在逃离我们的家庭。
雷普利的出现令他比以前更有罪恶感,因为他所面临的情况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而她本应该只离开地球十八个月的。
他和雷普利在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多待了一阵,一起谈论着他们将要开始的旅行,这是积极的行为。他们讨论九个人如何在承载上限为四个人的穿梭机上生存几年,甚至更久。
他们所说的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一直潜藏着一种安静的歇斯底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疯狂的、不切实际的
想法。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有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穿梭机里都感觉有些拥挤,尽管霍伯也怀疑是不是只有他有这种想法。
他们也谈到自己的家庭。刚开始,他们有些支支吾吾,但后来就都放开了。他们谈到了内疚感,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距离并没有淡化这种失落感。他没表现出对她的怜悯之情,他觉得她会对此心存感激。同样,他也很感激她对自己的理解。他们二人都囿于距离和时间的诅咒,还有那无尽的孤寂感会逐渐把人淹没。他们渐渐了解了彼此。虽然这种感觉很好,但是每一种关系的建立总有些很微妙的东西存在。
两个人都很小心谨慎。他们所处的环境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他们也谈到了艾什。霍伯是个十足的计算机专家,他并不介意谈论艾什。但尽管他有足够的信心能从穿梭机的电脑中彻底清除掉艾什的人工智能系统留下的相关数据指令,或者至少能让它不能再对他们施加任何控制,他和雷普利仍然决定,他要等到他们离开马里昂号飞船后,准备回家之前,再进行这项操作。他们需要确保电脑完好无损,这样才能编程他们的路线,这是可行的。虽然是远程操作,但他为清除艾什所做出的努力很可能会更大范围地腐蚀电脑系统自身的保护功能。
此外,没有实体的艾什也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团队内部的气氛却有些紧张,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如此。霍伯早已熟悉了这种氛围,不去理会。医生和加西亚的关系有点怪怪的,他觉得他们很可能已经发展成恋人关系了,当然大家都还是同事,但每当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工作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和专业。
鲍威尔在抱怨着。而斯内登却很安静,目光坚定,身上散发着温婉而又勇敢的光芒。于他们而言,她的坚强如同磐石,不可撼动。
尽管没有平时那样轻松的氛围,但雷普利的存在确实是引起波动最大的原因。
“但是我情不自禁地被它们迷住了。”斯内登说道。她再次查阅了萨姆森号飞船内部的电脑图像,平板电脑靠着她的咖啡杯。自从他们上次看到运输飞船内部的影像,到现在已经过去大约三周了。当他们再次打开电脑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该期待些什么。
“它们是怪物。”雷普利靠在一个工作台上。科学实验室小而紧凑,他们三人待在里面,房间渐渐暖和起来。霍伯还建议大家应当节约用电,关闭所有不必要的环境系统。
“斯内登,我们不是去抓它们。”霍伯说,“那扇门一旦打开,我们就必须杀掉它们。”
“哦,是的,当然。”斯内登并未抬头,“但你有没有考虑过究竟该如何消灭它们?”
“当然。用等离子体喷枪、砂凿,还有电击枪。”
“很好。”斯内登说,“用等离子体喷枪点燃它们的皮肤,无论它们的皮肤是什么样的构造,都会爆裂开来。酸血会四溅。用砂凿攻击它们……把它们的身体敲碎。用电击枪发射爆弹进行攻击……会有更多的酸血流出。”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雷普利问道。她的声音略显强势。
“我建议我们还是应该提出一些别的方案,”斯内登说,“想方设法诱捕它们。困住它们,直到我们能够——”
“我们必须杀死它们,否则它们就会杀掉我们。”雷普利说道,“如果它们与我们在诺史莫号飞船上看到的异形相似,那它们就会有**英尺高,拥有不可思议的迅捷的速度和强壮的身体,并且十分邪恶。你想要捕获它们?怎么捕获?你拿过来个箱子,我们放些奶酪进去当作诱饵吗?”
斯内登坐了回去,看上去沉着而冷静。她瞥了一眼雷普利,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霍伯。
“她是安全的吗?”她问道。
“她同我们现在一样,都是安全的。”霍伯说。他看着雷普利,皱了皱眉,试图告诫她暂时回避一下。但他可以看出她情绪爆发是因为恐惧,而不是愤怒。就在这一刻,她仿佛能看到遥远的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他再次怀疑她一定仍在遭受那些噩梦的纠缠。她向他介绍了那些死去的船员的情况,其中一些是她的朋友,还有那位船长,是她在特定场合中的恋人。
“用货运网。”斯内登说。
雷普利咳嗽了一下,这咳声介于嘲笑和喘息之间。
“它足够牢固,能包裹住货仓里数吨重的设备,”斯内登继续说道,“它是由螺纹钢筋作为网线钢芯制成的。我想它能捕获这些怪物,从而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来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处理它们。”
“你怎么知道它会奏效?”雷普利问道。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奏效?”斯内登反问道。“至少这样,我们不用冒着在船体烧穿一个大洞的危险,如果你所说的什么酸液是真实存在的话……”
“确实存在。”雷普利说,“什么?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
斯内登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中向后摆了几步。“我认为我们只需要——”
“是谁委派你来的,科学官?”雷普利问道。
“凯兰矿业公司。”
“那个维兰德-汤谷公司旗下的企业?”
“宏观上说,是的。”斯内登回答道,“怎么?”
“你之前是为维兰德-汤谷公司工作吗?”
“是的,我的学徒生涯是跟他们在一起在火星上度过的。”
“雷普利?”霍伯问道。她似乎失去了控制,看起来十分恐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重要的是,这会触动他自己的恐惧感再次爆发。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也许是把雷普利当成了信念支柱。
“不要把我裹挟在你的阴谋里。”斯内登平静地说。
“这不是要去收集什么标本,”雷普利说,“这是关于生存的战斗!”
“我没说过我想收集任何东西。”
“但是你觉得它们很迷人,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不这么认为吗?”斯内登反问道。她坐在板凳上,滑动着平板电脑,但雷普利却看向了别处。
“不,”她说,“它们恐怖至极,令人恶心,我没看出来它们有什么迷人之处。”
霍伯很了解,因为雷普利曾经告诉过他有关艾什的事情,所以他也十分理解雷普利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想缓和一下局面,让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商量对策。起初关于如何对付怪物的讨论是友好而热烈的,但现在似乎陷入了僵局。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话。
但斯内登的行为却向他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打开一个设备的抽屉,拔出一把手术刀,然后在自己拇指的顶端割了个口子。她挤压着拇指,在白色工作台的表面涂上一小滴鲜血,然后看着雷普利。
雷普利叹了口气。“对不起,”她说,“真的。”
斯内登笑了。“嘿,我不是怪你。事实上,我从来都没喜欢过机器人。”
“真的吗?”雷普利问。
“我是一名科学官,但我擅长的领域是生物学。”她拿起一块纱布,把它牢牢地包扎在伤口处。“我发现它们不是生于自然界的生物。”
“现在,我们大家都能成为朋友了。”霍伯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他毫不掩饰,雷普利和斯内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么,这些货运网,”雷普利说,“带我去看看吧。”
事实上,在雷普利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舰桥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个区域足够大,令人感觉很舒适,其中布满精心设计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工作站。但它看上去还是有点小,因为人们交流起来并不用大声呼喊。至少马里昂号飞船幸存的三位船员任何时候都得在那里,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希望彼此一直在身边,至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极少数情况下,当紧张加剧、情绪爆发的时候,他们在住宿舱都有单独的房间可以独处。
娱乐室到处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未用了,只是霍伯有几次必须到这里来查看。这里的景象让他悲伤至极。他从来不相信鬼魂,但他能感觉到曾经的战友的笑声依然在这间寂静的小屋里回响。
六小时前,他们计划打开萨姆森号飞船。他们围绕在舰桥的旁边,或站或坐,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霍伯。他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并没有以领导的身份来强制命令他们这样做。自从面临这场灾难以来,他只是指导、建议,压力太大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大喊大叫,自我发泄。
现在,压力已达到承受的极限。他知道,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因为他能从大家的眼神以及他们紧绷的表情中看出来。比起七十天之前,他已经更加深入地了解大家了。创伤让他们团结得更加紧密,现在时机已到,他们要试图让情况变得好起来。
大家花了数小时时间来做计划,缜密分析,提出建议及不同的意见,画出行动步骤。他们靠着那点儿黑色幽默的精神完成了这一切。
“我们准备好了。”霍伯说,“我们知道巴克斯特没办法建立任何可以通往萨姆森号飞船的可视连接,也就是说,打开大门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也许那些混蛋早已经被饿死了。或许它们已经睡着了,或者在冬眠,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它们聚集在一起,然后炸到太空中。又或者它们可能会出来与我们搏斗一番。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朝摆放好的采矿工具点点头。“那么,还有别的什么吗?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吗?还有什么问题,现在赶紧说出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环顾舰桥,给每个人说话的机会。
他的目光停留在雷普利身上,在那里,他看到了持续点燃的希望之火——拔群的韧性,还有坚定的决心……
她心中的怒火在燃烧。
“所有人听令,”他说,“你们所有人现在都应该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通向三号舱的前厅是直径五十英寸的圆形结构,里面是一排排落满灰尘的座椅,上面装备有行李架,用来摆放运输飞船上的货物。弯曲的弧形侧壁的某些部分表面还是光滑的,从中可以看到船体左舷侧被损毁的一号、二号对接舱的情形。纳西索斯号穿梭机停靠在四号对接舱,与右舷脱离开来。
通过一扇厚重的大门走到远端,走廊的尽头是气闸,那里的空间大到足够同时容纳十个人系好安全带坐在里面,增压或解压时也可以充分净化空气。在另一端,另一扇门连接的是对接舱。这是一个只有十英尺长的空间,局部舱段由柔性材质建造,直接固定在运输机船体舱口的周围。
巴克斯特和拉茜斯仍然待在舰桥上。拉茜斯负责监视总控——气闸操作,环境安全,远程操控萨姆森号飞船舱口的开启,巴克斯特负责确保联络频道顺畅连贯。每个人都戴着耳机和麦克风,保证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尽管目前大家都还处于沉默不语的状态。
由霍伯来下命令,这里需要有人统筹全局,没有人提出异议。雷普利觉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如释重负,这不像他们一贯的作风。
没有人提出异议。
就在鲍威尔和韦尔福德修理通向气闸的断开的门禁系统时,他们都焦急地在前厅等待着。通过观景窗,雷普利能看见大约三十英尺远的地方萨姆森号飞船的侧翼。这艘飞船看起来很无辜。但她知道,她所看到的画面足以让她害怕。一动不动、沉默的飞船载着她的噩梦,这些可怕的噩梦正准备复苏。
她紧张得身体僵硬、汗流浃背,试图平复呼吸。她不希望他们感受到她的恐惧。
她移开了目光,然后看向左侧,那里有受损的一号、二号对接舱。霍伯已经向她解释过,但这里仍是一幅令人悲伤而又震惊的景象。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她很惊讶,这场灾难竟然没有彻底摧毁整艘飞船。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事故影响所泛起的涟漪,发展的速度还是有些缓慢。
“韦尔福德,怎么样了?”霍伯问道。
“马上就搞定了。”工程师回答道,“拉茜斯,准备好增压了吗?”
“准备好了。”拉茜斯从舰桥上回复。
“如我所说的,”霍伯说,“尽可能慢慢来。如果不是必需的,就不要制造出任何噪音。”
以防它们听到,掌握我们的动向,雷普利这样想。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汗滴顺着她的后背流了下来。卡西亚诺夫拿给她一些备用的衣服,雷普利从衣服的尺寸看出这些不是医生的衣服。她想知道这些衣服是谁的。衬衫和裤子虽然有些紧,但还是比较舒服的,夹克衫穿在身上后,她感觉腋下和后背都十分温暖。她穿的靴子还是自己原来在诺史莫号飞船上穿的那双,也许它们现在已经具有收藏价值了。
两名工程师在门口高效、安静地工作着。雷普利见过他们争吵,鲍威尔似乎比任何人都流露出更加消极的态度。
但他们作为一个团队一起工作,有时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就如同在跳芭蕾舞,就好像是身体被一分为二了。她想知道他们在一起工作有多久了。她本应该问一问的。这样,她就能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关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霍伯打量着她。通过耳麦,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她并没有用目光回应他,只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有多么恐惧。她需要坚强,振作起来。她一向坚强,在诺史莫号飞船上与她的船员共事时也是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她喜欢自己的这种特性,她对生活在恐惧的边缘十分厌恶。
雷普利靠在前厅左侧的墙壁上,霍伯在中间,卡西亚诺夫和加西亚在右侧。霍伯拿着等离子体喷枪,留给她一个砂凿,然后把电击枪分给医务工作者们。这些武器外形巨大且十分笨重,但装有很多倒钩。斯内登和工程师们待在一起,重型货运网就堆积在她的脚下。
雷普利已经检查过货运网,她发现这些网比自己预期的要强韧牢固。三重核心钢包裹在环氧树脂模压碳纤维组织上,编织好的尼龙绳缠绕在一起。有特殊的切割工具可以随时切断货运网,以备不时之需。她点了点头,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善意的怀疑态度。他们不能期待任何东西一定能够擒获这些怪物。
“搞定了。”韦尔福德说,“拉茜斯,你那边怎么样了?”
“正在加压中。”
由于远处另一头的前厅充满了空气,所以几乎可以听到气闸震动发出的嗡嗡声。那扇重型门上的灯光在柔和地闪烁着,一分钟后,三盏灯全都变成柔和的绿色。
“好的,”拉茜斯说,“你去检查一下那里的压力情况,好吧?”
鲍威尔看着门边的计量表,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打开它。”霍伯说。
韦尔福德按下一个压板,然后大门就滑开了。虽然十分关心读数,但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雷普利咽了下口水并竖起了耳朵。她望着对面的霍伯,但他好像无动于衷。
“来吧,伙计们,”霍伯说,“慢慢安静地前进吧。”
韦尔福德和鲍威尔惴惴不安地进入气闸舱。雷普利侧身移动着,这样她就可以看到他们在里面的情况了。他们刚一到达远端的大门,就开始修理被拆除掉的门禁装置。
加西亚和斯内登开始着手处理货运网,把它们铺在连接气闸和前厅的门的周围,而且在一侧留出宽松的开口,以便工程师们一旦完成手头的工作就可以顺利通过。
雷普利皱起了眉头。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目前所实施的计划不太可靠,太过粗糙。他们准备通过远程操控打开萨姆森号飞船,然后守株待兔,等异形通过时,再用网困住它们,然后用砂凿钩住货运网,把它们拖回前厅,沿着走廊拖到受损的对接舱中,接着打开内门,把这些生物扔进去,之后锁紧大门,最后引爆对接舱,把它们送入太空。
这就好比是用金鱼网去捕捉鲨鱼。
然而,异形也许会有很多种方法不配合。如果它们继续待在萨姆森号飞船里呢?雷普利问过了。韦尔福德建议他们利用深矿井开采用的远程无人机,把无人机送进去,引诱它们出来。
这办法听起来如此粗糙,如此不可靠。
其他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他们中有些人在行动中已经看到过这些东西,在监控器中,在受损的运输船上,在萨姆森号飞船上。但他们看到的都是小个子的异形。没有一只比最近一次聚餐时从凯恩胸膛中迸发出来的那只个头大。长大的异形,成年异形,几乎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他们只是看到了模糊的阴影。
她摇了摇头,呼吸也愈发沉重。
“这是行不通的。”她说道。
“雷普利。”霍伯低声说道。
其他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同看着她。
“不是四只。”她说。她举起砂凿。它很沉,末端有尖锐的倒钩,但攻击力还远远不够。她挥动起这个砂凿来实在是太慢了。拿起它,她的肩膀已经抻得很疼了。
“我们还应该想想别的办法。”她说。
“该死的,雷普利!”拉茜斯说。
“安静!”巴克斯特发出嘘嘘的声音,“韦尔福德和鲍威尔还戴着耳机呢!”
她知道他们是对的。工程师们对那艘运输飞船几乎触手可及,很快他们就准备好打开最后一扇门了。
现在他们无法再改变主意了。
异形在那里已经待了七十多天了。它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六名矿工和运输飞船上船员的尸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腐烂了。有限的食物,没有水,它们也无处移动和伸展拳脚。也许它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很容易就被拖走。
也许吧。
雷普利点点头,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恐惧了。但事实上,她并没有。霍伯能理解这一点,当霍伯看向她的时候,她能够看出霍伯也在恐惧。他和我一样害怕。
也许所有人都很害怕。
但他们只能孤注一掷。
韦尔福德和鲍威尔退回气闸舱,躲到挂在内门上的重型大网周围。韦尔福德向霍伯点点头。
“好了,拉茜斯,已经准备好打开气闸舱的外门了。”
雷普利听到某人发出重重的呼吸声,然后通过气闸舱,
她看见对接舱的外门缓缓滑入墙中。映入眼帘的是萨姆森号飞船的外部舱口,那里尘土飞扬,外壳处有明显的刮痕,它与气闸舱完美地对接在一起。
“最后再检查一次。”霍伯说道,“巴克斯特,有没有收到来自飞船内部的影像或声音反馈?”
“还是什么都没有。”巴克斯特说道。
“韦尔福德,还有鲍威尔,你们站在货运网的任何一侧,拿上等离子体喷枪。记住,只要有需要,就炸飞它们。
卡西亚诺夫,你待在那儿,准备好电击枪。雷普利,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
“好的。斯内登,加西亚,你们俩通过大门退回前厅后面的走廊处。一旦我们开始拖网,你们就在前面带路,把我们领到一号、二号对接舱。尽可能快地打开防爆门,然后准备好关闭大门。拉茜斯,一旦我们把它们关进去,你就远程操控,打开通向受损对接舱的大门。”
“简单。”雷普利说道。有人笑了起来,还有人开始静静地咒骂,声音如此弱小,以至于她无从分辨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等等!她本打算说出口,等一下,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可以想出别的办法!但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混蛋艾什把她带到这艘命运之船,就注定了她现在必须得再次面对它们。
她噩梦中的怪物。
“前进。”霍伯小声地说道。萨姆森号飞船的外部舱门呼啸着打开了,那些阴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