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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是你爹!”王家少爷叉腰大笑。他身侧的两名公子附和着大笑出声,家仆们亦笑得东倒西歪。
郁起面上涨成紫红色,口吃的越发严重了,“你,你,你骂骂骂骂人!”
“老子骂你怎样?打了你又怎样?郁起,识相点的你就赶紧给老子滚开!别逼得老子抄家伙对你这一府的老弱病残不客气!”说着话他就撸起了袖子,面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头也没回,手一伸,一家丁双手递过来一根狼牙棒。
郁起扁了扁嘴,看样子都快哭了。
然后让楚寻大跌眼镜的是,他真个的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哭声响亮,“王荣,咱俩好歹同窗一场……”
“呸!”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王荣就火冒三丈想揍人,他这次之所以设了套害郁起,其实根本不是跟郁起有什么过节。就郁起那见人先矮一头,不敢正眼看人的性子,他能跟谁有过节?王荣就气不过这脓包样的孙子居然特别会读书。二人同在朝廷开办的学堂读书,惯常攀高踩地的夫子们自然对郁起不屑一顾,但也有那清风傲骨之人。在京城赫赫有名的瞿青松老先生就对郁起颇为看重,只是叹息他家世不行,早早没了爹娘,无人扶植教养,养成了这副胆小怕事的性子,心内常常喟叹可惜,也有心栽培他。眼见着今年七月二人就要从贡学院结业,等经过一场严苛的考试,这些学子们,就会被择优选拔进入太学院。
太学院是大晋国的最高学府,执教的都是朝廷重臣,文采斐然之人,可以这么说学子们只要进入了太学院等于就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官场。
就算有个别最终没有进入仕途,那出来后也必将成为一方鸿儒、豪杰,反正都是颇有名望之人。就算不说自身有何建树,光在太学院厮混几年,结交了一群前途光明的同窗,往后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身后的家族都是颇有益处的。由此,这太学院自然是那些高门望族世家争破头也想将儿孙塞进来镀金的好地方。
众人皆知太学院选拔异常严格,院生来自五湖四海,不仅要通过考试,还要有名士的举荐信,论起严格并不比三年一度的科举容易多少。
王荣家里背景关系硬,饶是如此费了极大的劲,也没有是十成十的把握能进太学院。
家里为了入学这事费尽周章,王荣却听说那个平日里不被他们看起的郁起竟然连考试都不必,竟然由瞿院长直接推举上了太学院!
不错,贡学院因为沾着其下属学府的光,每年总会给俩个免试名额。但瞿青松这么年来一直以教学严谨苛刻著称,又兼不喜富贵人家钻这个空子,各种骚扰他,虽然有这免试名额,却从未给过谁,今年,这可是破了规矩的头一遭!
王荣这一惊非同小可,惊讶过后莫名生出一股暗恨,本来以郁起在学院的表现,他能考进太学院他们也不会太奇怪。可招人恨就恨在他都已经能轻松办成别人求爷爷告奶奶还不一定能办成的事,他居然还有更捷径的路可走,怎不叫同届的同窗心生怨恨。
这恨来得莫名其妙。
但这世上事怎么说呢?并不是说你我彼此无冤无仇,我就不能招惹你,这世上多得就是那些无故招惹是非,才生了因果的怨仇。
王荣和几名同窗一合计,觉得郁起这厮着实可恨,恨得他们牙痒痒,恨不得作弄的他读不了书才痛快。因而在某一日突然跟他示好,热热乎乎的称兄道弟。
郁起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并不被世家公子所看得起,突然被人簇拥,心里又是慌张又是高兴,到底是太过单纯,稀里糊涂就被人下了套,莫名其妙连栖身的老宅也被卖了。
这边厢的王荣招呼狐朋狗友就要来硬的,郁起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哭哭啼啼。楚寻着实看不下去,更不认为自己有这义务管这一摊子烂事,伸手拍了拍马鬃掉转了马头就要走人。
岂知,天不遂人愿,混乱之中有什么东西向她的方向飞来,一下子重重的砸在马屁#股上。
破云大抵是受了惊吓,整个身子一颤,楚寻也跟着一抖。
就听一人喊,“我的狼牙棒!我兵器呢?妈的!老子……”
“这!这呢!呀……”一人的声音突然止在了喉咙里。因为破云已经不受控制的转过了身子,且一只蹄子压#在那琅琊榜的一端,喷着响鼻,看上去极是暴躁,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然而那王荣尚无所觉,一面吆五喝六的要去跟郁起单方面干架,一面还挥舞着胳膊要棒子。
楚寻坐在马上,扯了扯缰绳,还在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这破云忽然暴起,原地腾空而起,四面静了一瞬,然后,在一连串的尖叫声中,楚寻低头一看,破云蹄子下已经不是那根狼牙棒了,而是王大少爷的小短腿。
那王少爷大抵是震惊过度,双手本能的抱住被压住的腿,躬着腰,嗓子却完全发不出声了。
四面的人让出一片空地,围成一个大圈,但很快又收缩了范围,纷纷围过来。
“大胆恶徒!竟然敢纵马行凶!”
王少爷大约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蔓延开来,“疼!疼死我了!娘啊,疼死我了!”
“你快放了我家少爷,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那名说话的家丁话刚说完,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人,搬起地上的石块就朝马腿上砸去。结果尚未挨上,就被破云一蹄子踢了过去,那人当即被踢翻在地,哇的吐了一口血。
这一蹄子踢的潇洒无比,姿势桀骜潇洒,颇像个成了精的马妖,楚寻瞧得分明,啧啧称奇。
但,再是称奇,她也不想看场热闹,却惹了一堆麻烦上身,因而,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道:“各位别误会,这马不是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替你们家少爷报仇尽管去找这马主人。”
四下围观的人,刚经过破云那俩下子,俱都被吓到了,一时哪敢上前。
倒是王荣脱离了破云的马蹄,被眼尖的家丁拖了出来,一边抱着腿一边嚎啕大哭,“我的腿断啦!断啦!”
正惊乱之中,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大叫,“寻姐!”
那小人儿推推搡搡,很快到了楚寻面前,展臂想抱她,又不敢,面上都是汗,红扑扑的,重重喊一声,“寻姐,我就知道在这里等你准没错!”
王少爷大略是缓过了神,扯着嗓子怒吼,“给老子打死这头畜生!”
楚寻一手擒了小殷的手往郁府的大门挤,又招手唤那些老人家,“快走!快走!快些回府!”
那些老人愣了一瞬,似乎才发觉自个儿这边的危险暂时解除了,听话的很,赶紧闪身往后躲去,郁起在最后一个人进门的当口,一把关上门,上下三层插了三道门栓,一气呵成,动作迅捷无比。
楚寻无语的瞥了眼。
外头隐隐传来,“别打了!别打了!这是晋王的马!飞龙将军!”
郁起还爬在门缝往外头看,楚寻已经进了堂屋。
院子里打扫的还算井井有条,只是别的富贵人家院子里种花种草,这里则到处种得都是菜,一偏头还看到一只大公鸡“咯咯”的叫唤。
全然不像是进了侯府府邸,而像是到了农家小院。
正堂的气派房屋还能隐约看到昔日的繁华,只是一脚探进去,又让人不免产生“果然如此”的挫败感。
正堂一副老旧的山河图,下手一张四面大桌子,几把椅子,再无其他。
当然,这显然的不是主人家喜好简洁,而是穷的。
那几个老人家见楚寻这般登堂入室也不着恼,反恭敬的很,忙活着端茶倒水。
茶盏是青花瓷的,一名老爷子颤巍巍的端来,被另一个稍年轻些的老人家给夺了去,说:“家里就这么点好东西了,别砸了,还是我来!”到了楚寻跟前,满脸堆笑,“恩公,请用茶。”
楚寻心道:“得,这是把我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了。也好,喝了这杯茶就走,省的有瓜葛”
谁知小殷突然插了一嘴,“什么恩公,这位是你们郁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郁候细君。”
郁起正一脚踏进门,他身后还跟着先前那个跟懒汉吵架的婆子。
二人皆是一顿,就连站在屋内的几名老人家也都满脸难以置信。
老人家们还无所表示,郁起第一个反应过来,疾冲进来,面上又惊又喜,“你真是我大嫂?”
楚寻张嘴欲否认,小殷又插话,“那是自然!我骗你作甚!我们三月就从南疆出发了,赶了近三个月的路才到了京城。”
要不是为了维持仙风道骨的形象,楚寻真想暴起胖揍小殷一顿,“你瞎啊!没瞧见郁府现在是何情形么?这样的破烂亲戚我还认他们作甚啊!自找麻烦啊!”
“大嫂!”郁起已经不等楚寻有所反应,大喊一声,忽然就跪在了她面前,呜呜咽咽的哭,“你可回来了。”
屋内的老弱病残一见少主人如此,仿似被触动了伤心事,也都跟着稀稀拉拉的跪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哭了。
台词一致,毫无新意,“细君啊!您可回来了!咱们府里总算有个主事的了。”
楚寻自问不曾和他们郁府之前有半分情谊,她也不是娘家强势,有靠山的,他们这巴巴的哭自己,到底有啥好处啊?
当然,她初来乍到不清楚,等时日久了点,她就会明白,郁府的小主子头是个好哭鬼,养得府里的奴才也都成了好哭鬼,且不说留下她有没有用,至少是个年轻人吧,先留下来再说,反正郁府都已经这样了,多个人多条出路,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