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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陵墓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萧烈没见过,但他曾见过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他的父亲,萧王,是个俊美的男人,却也是个冷心冷肺薄情寡义之人。他有很多女人,也有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能在他心里停留太久,包括萧烈的母亲,郁妃。他看上她们的时候,像一只狡诈多情的狐狸,更像一头盯住猎物的猛兽。哄骗,掠夺,占有。他对她们有情时,天上的星星都会摘给她们。一旦他开始厌烦,或者有了新的目标,以前被视做情趣的小脾气都会成为他随时将她们打入万劫不复地狱的借口。
萧王的多情,让他有着庞大的后宫,也因为他的无情,他的冷宫空前的“繁荣热闹”。
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有些尚能平静度日,言谈举止与常人无异,可眸中也失了神采,不过是虚度光阴,枯耗年华。更多的则是满腔愤恨,面目扭曲,或沉浸在过往的柔情蜜意中难以自拔,或疯或傻。
她们曾经都是容色妍丽的娇娥,甚至有些正是最美的年纪,只因一个男人的无情,她们便被狠心抛弃。不甘,绝望中,变得面目可憎,须发皆白,沧桑似老妪,行止似恶鬼。
被关在冷宫尚且如此,那陵墓中呢?
怕是早就死在了陵墓里吧。
他无法想象一个大活人陪着死人过了十年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其实,他早就记不得那个小丫头的长相了,唯一叫他印象深刻的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靳燕霆在,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那眼神,与其说是喜欢吧,其实更像是将靳燕霆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人的求生欲有多强,那眼神就有多热烈。
萧烈心内的不忍叹息只持续了那么一会,旋即恢复平静,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即便是个孩子。
鬼手却在这时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殿下,若是那女人还活着,只是人不人鬼不鬼了,你打算怎么办?”
柏忠猛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匆匆赶来说了这些,就是怕殿下一时不落忍,给自己添麻烦。
太子萧克这些年一直紧盯着萧烈不放,时时刻刻想从他身上捉到错处,捏到弱点。
接了个疯傻的女人回去,能瞒多久?又会被造谣误传成什么样子?
萧王虽然对女人薄情,但对仅有的俩个儿子却是疼爱有加的。
大抵他子嗣艰难的缘故,因此异常热衷于为儿子们物色女人开枝散叶。
萧克倒是随了萧王的性子,酷爱拈花惹茶痴迷女色,沾染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府中更是莺莺燕燕,常年丝竹笙箫。
而萧烈恰恰相反,大抵是见多了父亲和兄长的荒淫无度,因此对女色这种事上尤为排斥。又或者他打小是“心中有挚爱而此生未娶”的柏岩带大的,三观成型后才被萧王寻了回去,因此才没有被萧王养歪。
萧王虽荒淫,但人很精明,俩个儿子,当初因为只有萧克一子,没得选,早早立了他当太子。后来寻回萧烈,见次子文治武功样样皆是出类拔萃,比之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王心中也有了其他念头。
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王,从未想过立长立嫡。皆因他本身就是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庶子。由此,他将将登上帝位之时,就想过将来这帝位也是能而居之,他会给他的儿子们平等的机会。
如此,萧烈在处处强过萧克一头后,萧王明里暗里就表示过,他一天没死,这大萧的王位都时刻存在变数,唯有他相中的儿子才有资格登上这帝位。
这也是在告诫朝臣们,不要胡乱站队,免得弄到身死名败的下场。而现在唯一值得他们追随的只有萧王!
经过十年的观察,萧王心中属意的王位人选非萧烈莫属。
他样样都符合萧王对王位继承人选的期望,却唯独一样让他很不满意。
萧烈现年二十有五,尚未娶妻。
娶不娶妻萧王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萧烈至今无子。
萧克十三岁房里就放了人,虽然勤勤恳恳十七年,至今也就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且那唯一的儿子还体质孱弱。
萧王当年倒行逆施,杀父杀兄夺位,他嘴上不说,心里实则深恐遭了报应。
他和长子子嗣都如此艰难,他怕小儿子也随了他们,更怕他比他们还艰难。
但生孩子这种事吧,他可以往儿子们府上塞人,却不能监督着儿子行房啊。
女人塞得越来越多,萧烈府上却半分儿动静都没,萧王也就下定不了决心确定王位接班人。
至于萧克,过了二十年舒心日子,养得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自打唯一的兄弟回来后,他有了危机感,总算是活出了点人样,尤其是这几年,无论是军功还是政绩都抢着表现。搞得萧王时常感慨自己就是儿子少了,要不然多出几头猛兽,个个也都会被逼成猛兽。他当年一路浴血登上高位可都是踩着兄弟们的骨头的。
而留下的,毕将是最强者!
年过半百的他,虽然仍旧信奉这条真理,但为人父却不想看到儿子们互相残杀。
他能容忍他们明里暗里的较量,却无法容忍他们对彼此存了杀心。
不论,他将来将王位传给了谁,他都会逼着其中一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祖宗神明前起誓,这辈子都会善待自己的兄弟。
如今萧烈在子嗣一事上不得圣心,这般情形之下,萧烈要是弄个女人回去,指不定萧克会做出怎样的文章。
早先萧烈不沾女色,还被萧克造谣说是断袖,这要再搞个坟墓里出来的女人,不定萧克会说出怎样龌蹉的话呢。
毕竟,大萧的贵族们,有个特殊癖好,也不在少数。
且说另一头,楚寻将萧烈的外衫从头蒙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男人的,她一个女人穿着男人的衣裳行走在大街上,虽然蒙住了头脸,反而更叫人好奇了。
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楚寻不由心道:原本她要衣裳的借口就是为了名节,结果那人直心直肠的,竟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她一个女人披着男人的外衫招摇过市,也不知他是在帮她还是想害她。
好在,她并不在乎。
远远的瞧见客栈旁停了辆马车,小殷就靠在马车边,攥着手指头,翘首以盼。
她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锁住楚寻,旋即大喊一声,“寻姐!”整个人往上一跳,快乐得像刚放出笼的麻雀。
楚寻回了客栈,重新梳洗了番,才上了马车。
马车内被小殷收拾的特别舒适干净,沿途所需得东西,她也准备齐全了。
小殷手里叠着衣裳,还在抹眼泪,“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这马车和马车夫也是店小二帮忙介绍的,车夫叫王虎,三十多岁,身高力壮,曾是衙门里的捕快,因为性子耿直,犯了牢头的忌讳,被赶出了衙门。
后来托了关系找了人,在安水镇有名的镇远镖局找了个谋生的差事,家里有老婆孩子,生活幸福。
楚寻看王虎一脸忠厚,遂用了他。
她除了给了镖局该给的银两,私下里也给了王虎五十两银子,让他拿给老婆孩子先用着,又许了他,等到了地方,另有重谢。
楚寻寻思着,山高路远,她身上的那股神秘力量时灵时不灵,她们说到底只是俩个年轻姑娘,沿途十分需要像王虎这样的汉子在外头照应。
这一路跌跌撞撞 ,见了繁华,也见了易子而食、路有饿殍的凄惨景象。所幸,一路还算平安的到了京城。
“再有十里就入城了。”王虎是个恋家的,走了一个月,眼看就要到了,兴奋的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盘算的好,等了结了这趟生意,先去京城的镇远镖局总舵看看,若有顺便的差事便接了,路上也不寂寞,还能赚一笔。即使放空,他这趟也赚了一大笔。
他这次真是交了大好运,雇主是个大财主,给得银子足够他买房置地了,他心里头盘算着待会要在城里给家里人裁两身好衣裳又想着回家如何用这些银子,从此后不叫母亲和娘子那么辛苦帮人浆洗缝补挣钱了。
越往城里去,人越来越多,空气中隐隐有香火的味道。
马车走的慢。
小殷打开帘子问,“这位婶子,请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安国寺上香啊!这几日摩羯大师开坛论法,热闹得不得了,他是西域过来的得道高僧,名气很大,远近寺庙的大师都过来参加法会了。”
小殷抬眼一看,人群中除了川流不息的寻常百姓,绫罗华盖穿插其间的富贵官宦人家,还有不少穿着袈裟的僧人。
“寻姐,我们也去庙里上个香吧!”小殷一双眼忽闪忽闪,祈求的看着她。
这一路上,起先小殷还活泼的像个雀儿,可越到京城,她的情绪越低落。
她曾试探着说过几次,她不想去徐公府,只想跟着楚寻,都被后者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小殷不知楚寻为何如此执着的送自己去徐公府,心里只道寻姐是天底下最好心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人。她嫁人便做了寡妇,因而才迫切的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成双成对终成眷侣。
至于到了徐公府将来会如何,小殷非常相信楚寻的话,绝对不会比皇宫还遭。
可自从跟了楚寻后小殷才知道什么叫活着,尝过了世间的甜,再去试其他味道,都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楚寻也知小殷的想法,大抵不过是拖一时是一时。原本她对小殷的这些小心思是不搭理的,可这一路走来,也是相伴至今,如今快要分别,楚寻也怕这傻丫头不听话,因此很通情达理的点点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