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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棠站起身,攥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手包,嘱托李妈照顾好姜师傅,便走进夜幕中。她傍晚的时候和邻居说好,八点的时候要借车用一下,对方虽然甚少和她来往,但也大方答应下来。
门前的蔷薇篱笆已经在冷风中萎顿成枯枝,陈煜棠正要绕过篱笆,忽然发现篱笆后头隐隐约约有人。这会儿天已经黑漆漆一片,陈煜棠心头一紧,攥紧了手包,盯着对方的动向。她心里焦灼,等了三五息的功夫,正预备着夺路跑出去,那人忽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陈煜棠吓得心突突地跳,绕过篱笆去看,见着躺在地上的是唐明轩,他还保持着背着傅嘉年的姿势。大冷天的,两人都一动不动的,陈煜棠一时间判断不清两人境况如何,急忙把李妈叫出来,打算一起去抬人。
李妈急忙去摇傅嘉年,陈煜棠见着傅嘉年除了衣服脏乱一些以外,没有什么折损,而唐明轩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件深褐色的军大衣穿在身上,是荥军的制式,大衣里头是白色衬衫,隐隐可以见到血色。
她吓了一跳,登时乱了阵脚,对李妈道:“先抬唐先生,他受伤了。等等,先让姜师傅回去楼上,别吓着她。”
唐明轩睫毛颤了颤,悠悠醒转过来,看见是陈煜棠,舒展了眉头,语气轻描淡写的:“刚刚有些恍惚,还以为篱笆后头有人等着我,没想到是你。”
陈煜棠并没有因为他轻松的调子而安下心来,只是盯着他的脸:“你不要说话,快点进去屋里休息,我同人借了车子,马上就去请爱德华过来。”
唐明轩在李妈的搀扶下站起身子,眼睛递向傅嘉年:“我只是背着他有些累了。他被人注射了镇定剂,你就这么走了,也不管他,不怕他给冻着?”
“李妈再想办法吧,你受了伤,不能耽搁了。”陈煜棠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唐明轩按了按自己的肋下,从李妈手里抽出胳膊:“这天寒地冻的,人不能睡在这。麻烦你搭把手,我背他进去。”
李妈当然还是更着紧傅嘉年一些的,当即同意下来,让傅嘉年伏在唐明轩后背上,三人一齐进了屋子,安顿傅嘉年在床上睡下。
忙完了这一切,在灯光下,李妈才察觉到唐明轩脸上苍白得有些吓人,急忙问了他几句,他却一句答一句不答的,额头上也细细密密出了汗。
李妈有些慌神,赶紧倒了杯茶水给他,他接了茶水,对着李妈微微一下,嘴唇在茶杯边缘点了一下,便放在茶几上,温声对李妈说道:“如果有干净的手帕,麻烦拿一块给我。”
李妈当即去寻了一块给他,他看着李妈紧张的神色,笑了笑:“别总盯着我看啊。我没什么事情,不用管我。”
李妈讪讪去了一旁,见着他解开大衣的口子,将手帕叠好,放进衬衫,用力按住。
这边陈煜棠风风火火去了华陇医院,刚刚请爱德华下楼,还没出医院大门,就撞见一路进来盘查的荥军。陈煜棠认出带头的是王衍忠,当即对着爱德华使了个眼色,爱德华便抛下她,独自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人流很大,他没穿白大褂,又是个外国人,那些人有些应接不暇,只简单盘问了爱德华几句,就放行了。
陈煜棠站在拐角,只顾着瞧爱德华,忘了盯着身旁的情形,看见爱德华顺利离开,她禁不住松了口气,心底暗暗盘算,等到这帮人离开了,她再回东郊别墅不迟。
直到王衍忠拍了一下陈煜棠的肩膀,她才意识到危险,抽了口冷气,回过头去。
“陈小姐,这么巧,你这回来这里瞧谁?”
陈煜棠勉强一笑:“王先生,医院仿佛是公共场所,我来这里实属平常吧?”
王衍忠这回的态度全然不似上次,他歪着头笑了笑:“我看不见得,上次你身后遮遮掩掩的那个老太太,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不就是唐明轩的祖母么?”
他忽然将话挑明了说,陈煜棠知道事情不妙,心里万分不安,当即板下脸,也不再和他客气,冷冷道:“王先生,我现在还有事情,恕不奉陪。”
她正要走时,王衍忠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的话还没有问完,陈小姐着什么急?”
陈煜棠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胆大到了这种地步,狠狠抬手要去打他的手背,另外一只手也被他攥住。
远远已经有些围观的人,王衍忠一伙的人嬉皮笑脸地斥责道:“小两口吵架,没见过么,有什么好看的?”
王衍忠非但不制止,还痞痞笑了起来,陈煜棠心生厌恶,更明白自己的境况不妙,趁着他走神的空当,猛地踩了他一脚。他吃痛之下,松开了手,陈煜棠借机跑开。
她虽然穿着便鞋,可如何能跑得过行伍出身的王衍忠,不过跑开了几步路,就被王衍忠抓住肩膀,摔倒在地上。
陈煜棠在摔倒的时候,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年轻女子,只觉得面熟,那女子神色诧异,但从眼神里仿佛也是认得她的。陈煜棠急忙拉住了她的裙摆,苦苦哀求说:“请你一定要救救我!”
王衍忠抬头,狠狠瞪了那个女子一眼:“这位小姐,我劝你不要多事。”
那女子脸上一白,猛地从陈煜棠手里抽出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陈煜棠这才想起来,对方就是上回那位曾经充过文书先生、和傅嘉年拿到的那封告密信有密切联系的常老先生的女儿。
看着常小姐远去的背影,她心底很是失望,但和对方不过萍水相逢,常小姐说不定已经将她忘记了,为了自保,常小姐拒绝帮她,也是情有可原。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王衍忠将她搀扶起来,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麻烦陈小姐跟我走一趟了。”
陈煜棠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大概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嗳,话不要说得这样绝。”王衍忠一脸好商好量的笑容,“这次可不比上回,傅嘉年不在,进了新洋阜,你可别想再次全身而退。这么好看的鼻子眼睛,马上就要被一点点毁掉,真是可惜。”
陈煜棠收回目光,淡淡重复道:“你大概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衍忠阴冷一笑:“好,你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也无妨。唐明轩他趁着我们这边人手不足的时候,假意认错回来找老师,参与我们的行动,又半途坏事,劫走了傅嘉年。我现在看见你,忽然明白过来——唐明轩的祖母在你那里,你那里说不定就是他的秘密据点?我去你家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陈煜棠愕然,被王衍忠灵敏捕捉到,他转过头去问身旁的人:“陈小姐的家住在哪里?”
那人当即回答道:“在东郊别墅。”
“你送陈小姐去新洋阜,我去东郊别墅看看有没有什么热闹,不准出任何差错。”王衍忠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煜棠一眼,将陈煜棠交到那个下属手里,大步离开。
陈煜棠从头到脚都猛地一凉,想要去追王衍忠,却被人绑了双手带去相反的方向。
她万分懊恼自己欠缺思虑,将王衍忠想得太过简单,如今王衍忠对她毫无顾忌,想必是对傅嘉年动了杀心。
陈煜棠被那名下属带去了医院外头的广场角落,一排车停在空旷的广场,十分显眼。
“大半夜的,这鬼地方怎么还这么多车?”那人嘟囔了一声,把陈煜棠扔到后座,关好车门后,就从车尾绕过去,要去驾驶室。
在他拉开驾驶室车门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陈煜棠被吓得一抖,再看那人,已经倚着车门缓缓倒下。
车门转瞬间被人拉开,竟然是张东宁。陈煜棠一时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匆匆说道:“快去东郊别墅,救傅嘉年他们。”
韩晋原站在身后,正在收枪,也听见了这句话,来不及细问,急忙安排自己带来的人上了两旁的车,又叫张东宁送陈煜棠回督军府。
张东宁没有说什么,便坐进了驾驶室,陈煜棠犹豫了一下,问:“张先生,能不能请你也去东郊别墅?”
张东宁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腰上的一把小巧匕首拿下来,给她割断绳子,才好脾气地笑了笑:“咱们帮不上忙,还是别捣乱了。”
陈煜棠默了默,坚定道:“你明明也不放心他,为什么不肯呢?我们过去,就算是看看情况也是好的。而且我对那边地形熟悉,说不定真的可以帮上一点忙。”
张东宁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猛地踩了一脚油门:“他知道了非得骂我。”
陈煜棠笑了声:“这么担心做什么?那也得他好好的才行。”
张东宁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我一颗心悬着顶难受的,您可别再说不吉利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