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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棠和井诗轩结伴去了香道馆,贺冰瑞正巧在里头看门,一副悠闲的模样,见到陈煜棠,颇有几分意外,站起身来。
陈煜棠说明了来意,贺冰瑞一听傅嘉年不见了,急忙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她们听,说完,有些哽咽:“我为了生计,兜售假香料得罪了高官家眷,可也就是他和许绘两个人,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我,还借给了我许多钱。他是督军的公子,这么多日子没有回来,督军有没有派人去找?”
井诗轩嘴巴很快,叽叽喳喳地说道:“现在政局这么混乱,他又是个不着调的,说不定是宿醉在谁那边,一时忘了和家里知会一声。大家哪里敢胡乱声张?不过是派了一队人四下打听而已,迟迟没有什么眉目,真是愁煞让了。”
贺冰瑞当即点了点头:“我记得他那天穿得是一身浅褐色的大衣,你和寻找的人说一声。我这边也留意一些,四处打听打听。”
两人从贺冰瑞当日的叙述里,都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来,只有谢过贺冰瑞,悻悻地离开了香道馆。
“什么嘛,我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呢,到头来就提了一嘴褐色大衣,我当然知道了,那件大衣就是我跟他一起看的。”井诗轩大老远跑过来,一脸怨气,数落贺冰瑞的时候,没有留神,把提议来香道馆的陈煜棠也数落了进去。
陈煜棠心里焦躁,也不是爱计较的人,跟着井诗轩一起沿着长街走了两步,走到她的车旁,井诗轩又开始聒噪起来:“陈小姐,你说我们还能去哪里找啊?不行,这事都已经三天了,再拖下去傅嘉年恐怕要糟,我得再让我爸来帮帮忙。”
她这个念头刚刚提出,就紧赶慢赶的催促司机去给她找电话使。司机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见她这样着急,一时间也慌了神,越是被催就越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两人好容易想到了一个附近相熟的人家,正打算去借电话,井诗轩看见陈煜棠正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不禁更加着急起来:“陈小姐,你要不要和我去借电话?不去的话,我不跟你耽误时间啦。”
“你等一下,先别慌,”陈煜棠拉住正要上车的井诗轩,“你今天出门的时候,见到你父亲了么?”
“见到了啊,他和往常一样,正喝茶看报。”井诗轩一脸奇怪,哎呀了一声,有些责怪,“都这个关头了,你还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这么个慢性子真是让人难受。”
陈煜棠笑了笑:“你父亲今早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倒是难倒了井诗轩,含糊了两句,愣是没有想起来确切的。她并不傻,怔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是啊,我只看了我父亲一眼,并没有记住他的衣着。我记住傅嘉年大衣的颜色,是因为那件衣服是我跟他一起逛到的,那贺冰瑞为什么那么肯定,傅嘉年穿得就是浅褐色的衣服呢?照她所说,傅嘉年只是去问问香料的品种,停留的时间应该很短暂才是。”
分析到这里,井诗轩一敲掌心,连连赞叹陈煜棠聪颖。
“我只是看着,街上的人,大衣多数都是灰褐色,才会觉得奇怪。”陈煜棠摇了摇头,指了指满街的行人,眼里闪过一丝流光,“井小姐,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香道馆。”
两人匆匆赶去香道馆,却见着那道门帘已经收了起来,房门也上了锁。
井诗轩不甘心,扑上去,用力敲了敲房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更加生气地踹了两脚,里头依然是静悄悄的。
周围原本有三五个人围观,后来越聚越多,陈煜棠只好去拉她:“门是从外头锁上的,别踢了。咱们刚刚打草惊蛇,贺冰瑞肯定已经走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井诗轩气红了眼,一把推开陈煜棠,摘下门前挂着的空鸟笼,用力往门上砸。陈煜棠踉跄两步,还要再回去拉她,那个小司机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悄悄拉住她,小声说:“陈小姐,我们家小姐就是这个脾气,她气过了也就好了。您现在可别拉她,当心把您也弄伤了。”
陈煜棠无奈,只好站在一旁看着,木门上镶嵌的玻璃被井诗轩敲碎,鸟笼子也化成了一团废铁,她这才消气,扔下鸟笼,扬长坐回车里。
井诗轩气鼓鼓的问:“好不容易的线索就这么跑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是去一趟秋蘅画坊吧。许绘和贺冰瑞的交情还不错,知道一些关于贺冰瑞的事情。”
“我们了解那个女人做什么!”
“你忘了吗?贺冰瑞专门提到傅嘉年借钱给她的事情。她这么辛苦,全是为了给她父亲还债。这件事说不定和她父亲有关的。”
井诗轩皱了皱眉:“我还说她为什么特意把这么不体面的事情拿出来讲,原来是另有目的啊?可这个女人既然能囚禁傅嘉年,肯定也会不择手段蒙蔽我们。”
陈煜棠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我觉得她不会。就算她不肯帮我,应该也不会专门骗我。”
“你好糊涂,你刚刚还说这件事可能和她父亲有关,现在又说她不会骗你。你也不想想,究竟是你重要,还是她父亲重要?”
井诗轩气得跳脚,一味地劝说陈煜棠找个靠谱的地方去寻找傅嘉年,不要浪费精力在无谓的事情上,可那开车的年轻司机却很默契,一言不发,就将车开到了秋蘅画坊。
事已至此,井诗轩也只好陪着她走一趟。
两人才刚走进小巷子,就看见巷口东张西望的许绘。许绘见了陈煜棠,脸色一白,竟然转身就跑。
“快、快,他肯定有问题,别让他给跑了。”井诗轩一边大喊着,一边去追许绘。
她穿了高跟鞋,只跑了几步路,就不小心崴了脚,疼得斯哈斯哈,探手去揉脚腕子,一边支使陈煜棠代她去追。陈煜棠跑了两步,停了下来。
井诗轩看得心急,正要发作,陈煜棠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也不知道什么,就算他知道,我们也问不出。咱们还是回巷口等着吧。”
“等什么啊,难不成能等到……”
陈煜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去了小巷里一条岔出去的胡同,这才低声解释:“贺冰瑞和许绘要好,她这么短暂的功夫,估计也找不到藏身的场所,没准是给许绘挂了电话,为了躲咱们,要来投奔许绘的。许绘就到巷口接她,没想到遇到了我们,他心虚之下,当然撒腿就跑。”
井诗轩眼睛一亮,正要说话,陈煜棠一把捂住她的嘴,朝着小巷的主道看去,巷口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煜棠看准时机出来,一边抓住了贺冰瑞的手腕。
贺冰瑞吓得花容失色,看见陈煜棠,定了定神,撩了撩耳边的头发,轻轻笑了笑:“我给许绘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我想起你又不晓得我父亲在哪里,当然没办法去找他,回去又见不到我,就只有来找许绘了。”
“不过你还是来了,是没想到我的动作这么快么?”陈煜棠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疏离。
贺冰瑞的目光递向陈煜棠抓住她的手,从容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我也想过了,我没有旁的朋友,许绘注定是我最后能够依靠的人,你迟早要找到许绘这里,被你抓到了就抓到吧。”
陈煜棠微微冷笑:“贺冰瑞,我和你并不相熟,但我一直觉得,你虽然利用自家的手艺敛财,却能从你挑选材料和教授香道的时候,看出你对这门手艺的爱意。因此我向来尊重你,把你当朋友看待,对你没有半分恶意。可你着实太叫人失望,对不起旁人的尊重。”
贺冰瑞有些恍惚,木然立在那里。她今天大概还焚过香,抑或是常年渐染,衣袖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的,温和而内敛,给人舒心的感觉。半晌,她才摇了摇头,笑容里流露出一丝苦涩:“你错了,我不爱香道,我只是为了赚钱。她们学习香道,也不过是为了消遣。我贺家的这门手艺,大概不会再传下去了。”
陈煜棠见了她的形容,只觉得心痛。
井诗轩顾不了这么多,尖声质问道:“傅嘉年在你那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你要对他下手?你不是说他只是问了你香料的名称,旁的什么也没问么?”
贺冰瑞侧头看向她,目光悲凉:“对不起,井小姐,无可奉告。”
井诗轩气得伸手去拉她:“贺冰瑞你别这么猖狂,我让我傅伯伯给你上刑,上大刑,我就不信你能忍下不说!”
陈煜棠见过井诗轩发疯的模样,权衡之下,还是挡住了贺冰瑞:“井小姐,你先别着急,我们把她带回去细问就是。她好歹也是四艺堂的传人,说不定有什么隐情。现在是文明社会,你又是留洋回来的,怎么可以屈打成招?”
井诗轩压根听不进去,在她不依不饶拉扯的时候,指甲划在陈煜棠手背上,留下了长长一道血痕,她自觉抓错了人,这才停下来看了一眼,当即吓得没了气势,拉着陈煜棠的手,要带她去看大夫,被陈煜棠拒绝,愧疚之下,只好同意了陈煜棠的提议,载着贺冰瑞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