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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中,燕子口却是处处见红。
仿佛老天爷见战火停息,也不忍目睹战场留下的惨景,下了大半夜的雨终于停了。就连风儿都不见丝毫,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如同定格一般,让人不由的产生几分惊异。
在燕子口西北方的山坡顶上,一片被如同被整体倒翻过来的植被,连皮带土的占了好大一块。
突然!
一只手从中猛然伸出,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又有一只手掌抓住了旁边的空档,奋力撕裂,很快,就见一张脸从撕开的空档中露出来……
“呼~!”
张青山露出脑袋后,深深地吸了口雨后的新鲜空气,长长地吐了口气。此时,他满脸脏兮兮地,倒是额头左边处有好大一个包,显然是被重物击中所致。
休息了一小会儿后,张青山好像猛然间回过神来,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陡然闪出惊骇之意,飞速的左右看了看,见无敌人后,又竖耳倾听了一小会儿,确定周围鸦雀无声,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奋力的将压在身前的泥土和植被组成的土块撕开一个大口子,一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可还没喘两口,又想到了什么,猛地爬起来,却感觉到左脚一阵剧痛,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坐下,却忍不住放眼四下查看。
只见整个战场上到处是人类和马匹的尸体,到处是淤血,有的地方甚至由鲜血聚集成了一小谭,特别是在远方的燕子口入口处,很多尸体几乎是堆积在一起,从完整的到缺胳膊少腿,或者脑袋没了,又或者是脑袋被打掉半边……看的人心惊肉跳,却能根据尸体的聚集密度,判断出当时的惨烈程度。可就是这样一处战场,此时偏偏鸦雀无声,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微风吹起,带着一股腥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呕。
张青山是军人,别说早就见过尸山血海,就是他本身也是几进几出鬼门关,所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他并没有觉得不适应。甚至,说的难听点,就是他看到身边牺牲的战友,他也没有任何悲哀,可以说,他的心态很平静。因为,他认为马革裹尸是军人最好的归宿,而战友们为革命牺牲,光荣!
没见到活人,甚至连活的马匹都没有,张青山稍稍松懈了一口气——最少也没有敌人。
从那植被下面摸出了自己的两把盒子炮,查看了一下弹夹,顺带检查了一下枪,恩!没有进沙土,还算不错,能继续用。
也许是脸上的泥土有点多,张青山感觉到有些痒,顺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顿时疼的他又龇牙咧嘴,忍不住哼了一声。把枪放在身边,右手仔细摸了下额头左边。
“嘶!”
就这么轻碰了一下额头左边的那个包,疼的张青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稍稍停顿了一小会,再次用右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触碰着那个包。虽然疼,可好歹还是摸清楚了,这个包有半个鸡蛋那么大。仔细想想,恩!肯定是那发炮弹炸起的某个石头或者木棍,刚好打在自己额头上,让自己昏迷过去。
习惯性的一模左腰,还好,水壶还在。
又小心翼翼地用水壶里的大半壶水清洗了一下这个包,顺带洗了把脸,再喝两口,水壶就空了。
这水壶作用可大了,不能扔。
然后,张青山就这么坐着休息,看着眼前的战场惨景,他的军人性格立即就抛开了过去式,结合眼前的情况,推算着自己昏迷后发生的情况:按照红军处理战后的习惯,无论敌我,只要有活的,都会救治。对于尸体,同样是无论敌我,如果有老百姓,会请老百姓帮着掩埋,如果没有,就会自己动手。当然,敌我战士的遗体会分开掩埋。可眼前的情况却是敌我的尸体都没有掩埋,再拿望远镜看看周围,燕子口周围的远处没有尸体,而谷内有些士兵的武器都没有收走,可有些的却不见了,结合这样的实情,那就只能是一种情况:我军虽然成功的消灭了谷内的敌人,但却是匆忙撤退,否则,断断不会连打扫战场都没有完全完成。在根据周围没有留下尸体的情况,可得出,虽然匆忙撤退,但在短距离内没有受到敌人的追击,否则,就应该是一路留下敌我双方的尸体……
至于自己为什么没被发现也就好解释了:时间紧迫,谁能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检查?只能对还有气的人进行抢救和转移,更何况,自己还被埋在土里,不仔细检查的话,谁能注意到?
那么,现在自己将面临两个问题:自己该怎么办了?第二个问题却是当务之急必须立即离开这儿,而且得离的远远地,否则,天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要不离得缘,恐怕会被敌骑兵的侦察兵发现。
虽说张青山不怕死,可不怕死和毫无意义的送死根本就是两回事。而军人的冷静又让他不能慌乱,必须想好后才能行动。这时,张青山就又得面对一个选择:是回去还是继续追上大部队或者说继续长征?
这儿离甘孜城虽然有十多天的路程,他的左小腿受伤,如果回甘孜城修养,相对来说,比继续长征要好得多——他腿受伤,行动不便,那么,想追上大部队,几乎不可能。而要是想继续长征,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一个人的长征了,别的不说,就说是大部队的行踪,他无法确定。
从理智上来说,两权相害取其轻,回甘孜养好伤后再去陕北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说沿途必定有敌人和马匪之类的反动派的封锁和盘问,这根本就不用比较:无论是前进还是回去,都少不得要碰到这种事,到时候,就只能看自己的机智和运气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返回甘孜城,存活下去的几率还要大一些。要知道,现在他仅仅是处在干草地,下面还有水草地,那才是要命的了。而且,他的腿受伤了,一无医二无药三无吃的,这样要能走出草地,那才叫奇迹。
可是,张青山却在犹豫,因为他的心中有一种信念:如果说红军离开了百姓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那么,他离开了军队,就如同失去了一切……可问题是,如果自己就这么死在草地上,那又算什么?
彷徨中,张青山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没有烟,又顺手摸了胸口,心头一喜,果然,贺军长给的那包烟还在。
在草地上擦了擦手,又再衣服上擦了下手指,这才掏出那大半包烟,抽出一根,先在鼻尖上闻了闻,这才把那大半包烟放进内衣口袋。
叼着烟,顺手摸出火柴盒,结果,火柴被雨水打湿。
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是下意识的向左边一模,摸到一只手,砰了下,顺口说了句:“同志,借个火。”
见对方没反应,他还抓起对方的手……
这一抓,感觉力道不对劲,这才醒悟过来,扭头一看,得!这是半截手臂,却因为没有衣袖在上面,看不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同志的。
见惯生死的张青山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愣了下,最终,把这半截手臂放下,长叹了一声,也不知这声叹息是为自己同志还是为敌人,又或者是为了人类这个种族。
左右看了眼,向左边最近的那个同志的尸体跪爬过去。
也不看对方的惨样,就在尸体上摸了起来。虽说共产党员不迷信,可张青山却觉得此时自己心头堵得慌,应该说点什么。便边翻找火柴盒边说:“同志,对不住,我这火柴打湿了,找你借个火。”
最终,没从对方身上找到火柴盒,张青山却好像在和对方说话一样:“不打搅你休息了,我去下一个同志那儿问问。”
一连找了六七具遗体,不是没有火柴就是火柴被打湿了。最终,张青山在一具脖子被子弹削掉一小半,把周围草地染红的遗体上,居然收出了一个煤油打火机。
张青山觉得这打火机有点眼熟,应该在哪见过。一时间,他看着手上的打火机,也不急着点烟,而是眉头微皱的回忆起来:打火机可是高档玩意儿,恐怕整个红军队伍里也没几个。他之所以对这个打火机有印象,是因为这个打火机的主人是四十九团二营一个班长的。记得在雪山上,当时好多同志身上的火柴盒都点不着柴火。这家伙就拿出这个打火机给大家生火,事后十分嚣张的显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显摆,让张青山对他印象深刻:爱显摆的人绝对见不得比他更爱显摆的。说什么这是他参军前,将一个欺压百姓的地主阔少爷打断了腿,顺手抢来的。
再看看这位同志的遗体,这一刻,张青山居然有些眼红了:他是多么希望,眼前这个比他还爱显摆的家伙,能再站起来,对他显摆一次,不!只要显摆一下,或者是笑一笑,他给对方磕头都行。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不知道这个家伙牺牲时有没有后悔,但要换成自己的话,张青山觉得一定不会后悔。还是参军时那话:既然走上了革命道路,那么,就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为此,无论是流血牺牲,还是抛洒青春,都无悔此生。
点燃烟,坐在牺牲的战友旁,默默地看着山下,张青山边吸着烟边做着这道选择题。
直到烟蒂烫着了手指,他才猛地惊醒过来,扔掉烟头之余,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