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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两个人在宫里头好生胡闹一夜, 最后付巧言也死咬着没告诉他到底哪里是两人初见,次日早上荣锦棠要上早朝, 就吓唬她:“你若是再不讲,晚上就不许你吃蒸南瓜。”
付巧言特别爱食南瓜,只要是季节好, 御膳房肯定要给她准备。
不是蒸南瓜就是南瓜粥, 要不就是南瓜馅饼、南瓜丸子或者素炒南瓜。
荣锦棠跟她用了几个月的膳食,对她的口味实在难以理解。
“你见天的吃, 不觉得烦?”荣锦棠以前还问过。
那时候付巧言是这么回答的:“也没天天吃呀,时节不对或者御膳房没采买,就不吃了呗。”
以前确实是如此,可回宫后她一路水涨船高, 导致现在五福地那边的暖棚都有宫人开始试种南瓜, 看那架势恨不得要天三顿都给宸娘娘供上。
付巧言很没所谓:“没事, 我也不是非南瓜不可。”
于是荣锦棠就卡在那里,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要拿什么吓唬她,只好闷头走了。
晴画跟在付巧言身后, 给她看今天要忙宫事的单子:“娘娘不若就告诉陛下吧, 别叫陛下生您的气。”
付巧言就笑:“我们闹着玩呢,陛下是宽宏大量的人,怎么会为这小事生气。”
晴画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陛下同娘娘相处一向很随意,倒也确实不会生娘娘气就是了。
宫里头要给陛下做万寿节的小宴, 也不过就一家子吃顿饭, 荣锦棠不耐烦应酬, 就只叫付巧言把晚膳安排在慈宁宫的小广场上。
搭个暖棚就不冷了,还能有些野趣。
可这毕竟是荣锦棠的寿节,弄得太寒酸也不好,付巧言左思右想,就叫尚宫局把往日里库存的宫灯取出来,在小广场上做个灯会。
这主意倒是新颖,就连现在不太喜欢热闹的太后都说好。
这一回小宴人不多,除了太后和淑太贵妃,还叫请了顺太妃并七公主和九皇子,其他太妃愿意来也使得,总归敬太妃和庄太妃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宫了,也团聚不了几次。
宫妃这边就只有付巧言、楚云彤和顾红缨来,原本荣锦棠只想带付巧言一个,还是被付巧言劝下了。
那么多母妃在场,她一个人确实也应酬不来,叫两个帮手也很不错。
所以楚云彤和顾红缨也好生涨了面子,跟着她蹭了一回。
之前荣锦棠说叫宫妃出宫时付巧言问过他楚顾二人的,只荣锦棠道:“她们当年进宫很有些缘由,她们自己也想留在这里,总比在家里过得不自在强。”
这倒也是,虽然她们没明说,付巧言相处久了,多少体会出些不同来。
她一个人天天在宫里其实也不是太有趣,有两个朋友常来走动,倒也很得宜。
因荣锦棠肯这样坦白一句,所以付巧言也事事为他着想。既然现在楚家和顾家在前朝得用,后宫里给些尊荣是必须要的。
她嘴上是说太妃太多不好照顾,心里头却是实打实的为了他。
她的这份心,荣锦棠又何尝不知呢。
等到了万寿节那日,慈宁宫好生热闹了一回。
除了过节那几日,付巧言还真没怎么打扮过,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新作的粉紫大袄,上面是渐染的苏绣,远远看去仿佛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
她头上还带着正三品以上才能用的金叶花株头冠,金灿灿的颜色衬得她眉眼明媚如华。
因为位份比之年节时要高了许多,因此今日这一身打眼一看就非比寻常。
荣锦棠是直接从乾元宫过来的,在宫门口正好巧遇她,这么粗粗看一眼就定在那不走了。
付巧言冲他行礼,笑问:“尚宫局说新给做的头冠,花枝很薄,倒是一点都不重。”
她一边说,一边还晃脑袋,弄得头上的金叶花株不停闪动,璀璨的仿佛夜里的繁星。
荣锦棠握住她动手,略哑了嗓子:“别胡闹,一会儿该头晕了。”
付巧言乖巧道:“知道了。”
等进了慈宁宫,付巧言这一身又得了太后娘娘夸赞,她颇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也有个十二花株头冠,至那时候匠师实在,做得又沉又重,每次穿戴都头疼得很。”
十二花株头冠是皇后特有的一种凤冠,上面有十二株花束,每束花束上有珠花十二朵,华丽至极。付巧言今天戴的是七株冠,加上手艺比之以前有所提高,因此并没有那么沉重。
付巧言怕她伤怀,赶紧就哄:“如今匠师手更巧,今日里讲说头冠太沉,明日就能做出轻薄漂亮的花色来。不如妾回去同尚宫局说说,给娘娘头冠都换成新的?”
太后摇了摇头,态度倒是很坚决:“我这把年纪还作弄这个干什么?反正也没场合再戴它,就叫它在盒子里好好放着吧。”
那毕竟是她曾经荣耀过的见证。
付巧言就笑,凑在两位娘娘跟前卖乖:“妾进宫日子浅,还没见过娘娘的漂亮头冠呢,回头若是有这运气,还要请娘娘拿出来给我们小孩子瞧一瞧。”
“老匠师手艺非凡,肯定都是稀罕物。”
叫她这一打岔,太后那点伤怀就不翼而飞了,她笑着点她嫩滑的脸蛋,同淑太贵妃道:“倒是个嘴甜的,这话哄得老太婆心里头高兴。”
她们正在这说着话,其他人就陆续到了。
因为这次小宴人不算太多,付巧言就只安排了一桌,叫御膳房很是拿出些好菜来,根据平日里个人口味,总之是人人都照顾到了。
宫宴这事以前是太后自己管,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妃主位什么口味她心里头都知道,今日一看这菜单就知道付巧言是下了功夫的。
如今前朝事情多,荣锦棠就很不喜做些纸醉金迷的戏码,今日里暖棚帘子一掀开,两排旧宫灯就在小广场上点亮了,映衬着皎洁的月色十分美丽。
没有新曲,没有折子戏,也没有歌舞。
但灯影摇曳,却很是有些雅致在里面,正合了荣锦棠的性格。
不过十几盏精巧别致的宫灯,就好生把那些都比了过去。
荣锦棠大笑出声,连说三个“好”字。
这一日出席小宴的主位都是很识相会说话的人物,就连庄太妃和敬太妃也都一起起身,同荣锦棠讲了几句贴心话:“这两年在慈安宫住,多亏陛下时时挂念才安安稳稳,过些时候我们出宫去封地,也不会忘了陛下的扶照。”
荣锦棠也客气:“两位母妃实在生疏,这都是朕应当做的,只此番离宫,他日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还望两位母妃在封地好好荣养,若是皇兄怠慢不周,定要来信告知于朕。”
哪怕两位王爷才是亲生儿子,但名义上他们是替皇帝在荣养母妃,所以就算她们去了封地,荣锦棠也不能从此撒手不管。
庄太妃沉稳一些,听了就笑:“平王就是个书呆子,我这番去了还要给他看管王府,也正巧找些事做,陛下不用太过忧心。”
平王府有平王妃管着,哪里用庄太妃操心,只她这一句就是为了向皇帝表露心意,她们平王府绝对是站在荣锦棠这一边的。
她都这样说,敬太妃更是知趣,跟着表了几句忠心,就坐下不再说别的了。
顺太妃见她们那“母慈子孝”,根本就不过去掺和,九皇子从小就是荣锦棠带着读书,比其他皇子要来的亲近。
正是因为如此她就更不好去巴结,老老实实就坐在那陪太后和淑太贵妃吃酒。
荣锦棠看付巧言正跟顾红缨她们一起谈笑吃茶,自己就披了风衣坐到暖棚外面赏景。
前两日刚落了雪,这几天天气渐渐回暖,已经有些冬日将尽的意思了。
今日一过,他就年十九许。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便二十弱冠,真正算长大成人。
他坐在那里惬意赏景,六公主就悄悄走上前来:“皇兄。”
荣锦棠让张德宝给她摆了把软椅:“坐下讲话。”
荣静柔这几日看起来精神许多,大概是想明白了些事,她比以往更要沉稳大方。
她安静坐在皇兄身边,轻声道:“皇兄,谢谢您和母妃为我操心这么多年。”
荣锦棠就笑,摆了摆手。
荣静柔说:“穆家公子很好,我有些喜欢他的。”
她真的跟巧言是两种性子,前些日子巧言同他袒露心迹,怎么也不肯大大方方把话讲出来,非要用一首《越人歌》代指。
如今换了荣静柔,心里喜欢就说,从来也不会不好意思。
不过她是一贯脸皮厚如城墙,哪有他的巧言矜持优雅。
荣锦棠今日心情好,此番听了更是笑得停不下来:“知道你们好好的,朕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以后要想出宫找他玩,必须要他亲自来接,可不许再偷偷跑出去了。”
荣静柔这回才知道不好意思,她吐了吐舌头,嗲声嗲气道:“知道啦,皇兄我错了。”
荣锦棠望向那一排摇曳宫灯,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烧:“等你的婚事定下,朕就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他认真道。
二十弱冠,成家立业,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