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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凉爽, 万籁俱寂。
付巧言一夜好眠,次日早早便醒了过来。
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射到她脸上, 付巧言修长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晴画。”她招呼了一声。
晴画已经起了,听了忙推门进来:“小主早, 今日大吉。”
付巧言坐起身来, 揉了揉眼睛。
她的小衣有些凌乱,微微散开的衣领露出一抹娇嫩的红来, 衬得脖颈修长皮肤白皙。
晴画捧了温水过来,先给她润了润喉咙,才扶着她穿上鞋下地。
夏日里炎热,付巧言只穿着一身夏布小衣, 衣领和袖沿都绣了柳叶边, 很是清爽。
晴画取来一身浅茶色绉纱袄裙, 给她整齐摆在床上。
能自力更生的事儿付巧言很少麻烦别人去做, 晴画把上衣下裳都给她后,便去打了水来。
等洗漱打扮完毕, 付巧言便掀开纱帘出来, 步入院子里。
七月末的山中清晨凉爽清新,每每微风拂过,总能嗅到碧波湖独特的水汽。
晴书正和小六子收拾石桌,早饭已经取来, 付巧言老远便看到一碟蒸南瓜甜甜散着热气。
晴书跟小六子给付巧言行了礼问了早, 便请她坐了用膳。
早膳都好克化, 且不提付巧言最爱吃的蒸南瓜玉米,还有一屉蟹粉小笼包,一小碗葱油拌面,油亮油亮的葱油挂在劲道的面条上,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的。
晴书惯会折腾吃的,这拌面她瞧一眼就看出个大概来,笑着同付巧言道:“这面肯定是大师傅的手艺,小师父揉不出这么匀称的面来。”
付巧言点点头,两三口把一碗都用进去了。
“以前咱们在宫里难得享受到一回大师傅手艺,到了这倒是有口福了。”
晴书正给她夹清口山笋,听了就笑:“还是小主有福气。”
山里头天气好风景也好,付巧言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直到行宫渐渐热闹起来,才堪堪停了筷子。
她们的归园居离着淑太贵妃的甘露斋极近,再往湖边去就是皇上的无忧阁,早有黄门看住了来往小路。付巧言也跟着捡了便宜,在这里自在得很,用饭都是在院中的石桌上,根本没生人敢进来。
用过饭,付巧言又去后院瞧了会儿花草水车,这才去书房取了字帖来练。
她现在主要在写馆阁体,当年还梦想着考个秀才来当当,这字体很是下过苦功夫,比别的写的都好些。
淑太贵妃也讲过她的字,叫她先把最拿手的练好,再说旁的。
馆阁体最要紧的不是风度翩然飘逸大气,只要工整端正,便是极好的。
她每日上午都要练一个时辰,一多半用来写大字,剩下的时候便自己写些诗笺小记之类,楷体、簪花体和柳体她都会一些,换着花样自己玩。
这一日她刚写了两页,就听到外面晴画的寒暄声。
付巧言没去管她,正要换张纸继续写,抬眼就瞧见晴画进了屋来。
“小主,甘露斋那边来了宫人,淑太贵妃娘娘叫小主过去坐坐。”晴画边说边进了屋来,帮她把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
付巧言忙放下笔,抚了抚稍微有些乱的鬓发。
“是谁来的?”
晴画跟在她后面,小声道:“是寒絮姐姐。”
晴画跟寒絮都是大宫女,但她们无论是资历还是主子都差的太多,这声姐姐是必要叫的。
付巧言点了点头,倒没想着是她来。
两个人出了门,抬眼就看见寒絮站在院中,她只进了院子多走了两步,远远的没有过来。
付巧言面带笑意,快走到跟前:“是娘娘有何事吩咐?”
寒絮顿了顿,还是给她行了礼:“回选侍话,娘娘是请您过去陪着说说话。”
“诺,多谢娘娘垂青。”付巧言点头,领着晴画就出了小院。
一路上,寒絮都很沉默。
付巧言也是很懒得同她应酬,她发现有时候人生有意思极了。仿佛就是在昨天,她还是那个走夜路回宫的胆小宫女,转眼就成了八品宫妃。
那个时候寒絮看着她的目光那么轻蔑,语气那样嘲讽,如今却要向她低下头。
虽说她也没做什么励志的事,只是世事无常,上下高低一夕之间就变了。
晴画不知她们之间有些官司,以为寒絮是个不爱讲话的,也没跟着多嘴,一路沉默地来到了甘露斋的正门。
这会儿不在宫里,可没什么正门偏门之说,寒絮在门口停了停,低着头道:“娘娘已经等在送爽殿,选侍请这边走。”
甘露斋可比归园居大得多,这里的建筑多有南地风格,瞧着秀丽极了。送爽殿是甘露斋最有特色的一栋楼,它所有的墙壁都由竹木搭建,掀起挂在屋檐上,下面的大殿就成了无墙亭,夏日里最是凉快不过。
湖边碧波荡漾,倒映着送爽殿的屋檐,如海市蜃楼一般。
有道是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付巧言跟着寒絮绕过莲叶荷塘,远远就瞧见淑太贵妃正端坐在送爽殿中央,她前面摆了个小几,拿着本书在瞧。
寒烟正在跟前伺候,见付巧言来了,忙起来笑迎:“小主来啦?娘娘可想坏您了。”
她这话说得透着一股子亲切劲儿,这一声小主喊出来,可比寒絮那硬邦邦的“选侍”要可爱的多。
付巧言也笑,客客气气道:“姑娘打趣我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殿下,付巧言给淑太贵妃行了个大礼,才走上前去:“娘娘这是在打谱?”
淑太贵妃见了她表情就松了下来,招呼她在对面坐下:“快来,我这新得了个谱子,正愁没人同我打呢。”
付巧言认真在棋盘上看了看,好半天才苦笑道:“娘娘可别笑话我,我这半桶水的棋艺怎么好献丑。”
淑太贵妃摇了摇头,等寒烟把茶点都摆上,就叫她们下去了。
“棋之一道,多练多下才是正途,你平日里一个人闷在宫里,自然长不了棋。”
一阵风吹来,屋檐上的风铎欢快摆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付巧言只觉得凉爽极了,她笑着顺了顺飞扬的发丝,又去认真看那棋谱。
“娘娘说的很是在理。”
淑太贵妃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都捡好,对着书本从头开始打谱。
这是一本专讲打劫的棋谱,一开始的小结构很简单,就连付巧言这般棋艺不精者也能很快上手。
一老一少有来有往,不多时就行到中篇。
以前付巧言并不多爱棋道,她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布局和预判上总是不精,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输棋,久而久之就很少下了。
现在有淑太贵妃的耐心引导,竟也觉出些过瘾滋味来。
淑太贵妃见她渐渐得了趣,心里头也很高兴,不由出言道:“其实棋道并不难,只你喜欢了,想要去钻研,总能做得很好。”
付巧言也跟着笑,倒是很谦虚:“娘娘可别夸人了,我这算力跟不上,打劫还好些,要是整盘布局就很吃力。”
淑太贵妃端起茶抿了一口,清淡的茶香顿时蔓延在唇齿之间。
她定定看着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如往昔的少女,慢慢道:“多同人下棋,多找对手博弈,你的棋力才能涨起来。对棋的领悟深了,或许某一天你就会发现以前滞涩的地方都通了。”
“其实呀,下棋同做人是一样的。”
付巧言执棋的手顿了顿。
淑太贵妃垂眸瞧她的那双手,白皙纤长,不仔细看是很美的。但要认真去瞧,就会发现指腹上有许多茧子,一看就是做过活的人。
“下棋是要有对手你来我往的,两个人经常对局,总能相互影响,一起进步。”
付巧言把白子落到棋盘上,笑着道:“诺,以后我定多练习。”
淑太贵妃点了点她:“在这山上要住那么久,你离我也近,以后每日上午都要过来陪我,知道么?”
付巧言顿时高兴了。
“多谢娘娘垂青。”
淑太贵妃知道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也觉得十分畅快,她们相处起来总是很融洽的。
这一对弈就到了午膳时分,付巧言见一旁寒烟给她比了个手势,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晚了。
“娘娘,该用膳了。”
淑太贵妃放下书,长舒口气:“还是这过的舒服,没那么多大事小情来烦。”
“说起这个,我就想念叨皇儿,每日都忙个不停,到现在也没陪我用过一顿午膳。”
付巧言正想宽慰淑太贵妃两句,不料背后却传来一把低沉的嗓音:“母亲教育得是,儿子这不就赶紧着来伺候午膳。”
付巧言猛一回头,就见荣锦棠一身缥缈的轻纱长衫,他靠在大殿的立柱旁,一脸的悠闲自得。
剑眉星目,身长玉立,大越的这位太初帝,端是个英俊非凡的少年郎。
他身后是争奇斗艳的牡丹芍药,衬得少年一张俊脸如玉如仙。
“陛下大吉。”付巧言忙站起身,向他行了礼。
荣锦棠走上前来,他虚扶了扶付巧言,笑着同淑太贵妃道:“以后儿子一定多陪母亲用膳,省得母亲太过思念儿子。”
淑太贵妃笑红了脸,一双温柔的眼睛明亮至极:“就你嘴甜,知道哄我开心。”
荣锦棠走到淑妃身边,恭恭敬敬请她起身,道:“午膳已经备好,母亲就赏儿子个面子吧。”
母子两个说笑着往殿外行去,路过呆愣的付巧言时,荣锦棠低声吩咐一句:“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伺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