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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升平十六岁报考了航空飞行专业,是非常著名的一所学校,培养出了无数优秀的机长和副驾驶,蒋升平是破格录取最年轻的一名学生,薛宛为此很骄傲,逢人便说,但蒋华东并没有高兴,他在想将来宏扬要给谁。
宏扬如今势头越来越好,蒋华东已经多次拒绝了内部高层会议其他部下提案的再加开分公司,他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精力,每个月还要空出时间带着薛宛出去玩,回来加班加点赶批文件,每天都是头昏脑胀,本打算等蒋升平二十岁将股份全部移交给他,公司由他打理,结果他要去开飞机。
蒋华东是一个开明的父亲,自然不忍心剥夺儿子梦想,那么宏扬最终去向他又要重新深思熟虑。
薛宛高兴极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黑暗料理,蒋华东站在阳台开窗户透气,那股魔性的味道还趋之不去,他最后只能把脑袋完全探出窗外呼吸空气。薛宛笑呵呵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蒋华东,“你怎么不过来摆碗筷啊?”
蒋华东转过身,薛宛愣了愣,“你在家里戴口罩干什么?”
蒋华东淡定说,“牙疼。”
薛宛很担心,“严重吗?”
蒋华东点头,他本来想说,牙疼吃不了晚餐了,结果话还没到嘴边,薛宛拍了一下手,“我多给你炒几盘蔬菜,去火。”
蒋华东:“……”
他看着她急冲冲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小玉玺吊在灯管上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对他大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多年后他是不是也该爬上灯管吊着大喊这句话。
薛宛做完了八道菜,蒋华东看了一眼被熏得漆黑的厨房墙壁,默默拿起手机给古桦打电话,他现在不再做助理,早在八年前就被升任为部门主管,芳芳也在四十五岁高龄时生下了属于他们的第二胎孩子,双胞胎女儿。
于是古桦家里四个女儿一个老婆,天天被这群女人叽叽喳喳搞得蓬头垢面,但他脸上总是藏不住的笑意。
芳芳曾打趣他说,“你上辈子真风/流,这辈子这么多小情人都来找你讨债。”
古桦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甚至比小玉玺还要可人,因为芳芳比薛宛相貌更精致白皙,生出来的女儿自然千娇百媚。
以致于古桦的朋友网千年不变总是那一句“不结娃娃亲,谢谢。”
古桦接到蒋华东电话时,正在给双胞胎女儿复习功课,蒋华东在电话里说,“给我找两个刷浆的工人,要最好的浆料,你亲自买了让他们提着来。”
古桦早就习以为常,“您家有高兴事,于是太太又下厨了吗?”
蒋华东捏着眉心嗯了一声,烧焦的怪异味道恐怕又要绕梁三日余味不绝。
薛宛爬上二楼进了蒋升平房间,推开门便很高兴喊,“儿子妈给你做好吃的了!”
蒋升平一听,原本烦躁心情更是火上浇油彻底绝望,他靠住椅子将书往桌上一扔。
薛宛看着儿子苦闷的脸色,非常心疼询问他怎么了,蒋升平垂着头,语气充满委屈,“橙橙不理我。因为她让我考一中,我考了航空。”
薛宛觉得很好笑,少男少女的心思真是无法捉摸。
蒋升平从八岁开始和程橙橙形影不离,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挨得非常近,虽然中间隔了两个年级,可不妨碍他们下课黏在一起,程橙橙非常甜美乖巧,丝毫不任性,程毓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同水晶般捧在掌心,不止一次义愤填膺给蒋华东打电话,让他看好自己儿子少动拐他女儿的坏心思,而蒋升平十四岁生日那年就对着蛋糕发誓说,此生非程橙橙不娶。
给蒋华东气得差点把他当蛋糕切了。
蒋华东疼女儿,薛宛爱儿子,两个人私下掐架,总是一人向着一个,蒋华东这个年纪也不显老,穿上西装还是格外笔挺,脸上的皱纹反而愈加有味道,薛宛这几十年都在和自己臆想中的野花打保卫战,蒋华东什么都纵容她,唯独对待一双儿女教育问题,总是偏颇蒋相思,而且偏得很厉害,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他一本正经说,“女儿永远是对的,儿子永远是错的。”
薛宛替儿子打抱不平,他越老脾气越拧,也不和她吵,穿着睡袍阴着脸坐在书房玩沉默。薛宛张牙舞爪说了半天他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这一腔火气撞在了豆腐上,憋得胸口疼,薛宛的必杀技就是离家出走,每每提到这四个字,蒋华东立刻怂,丢下文件和报纸冲上来从后面抱住她,“动不动就生气,四十多了也不怕长皱纹,你对,我反省,行吗。”
薛宛回头问他,“知道错哪儿了吗。”
蒋华东很诚实,“不知道。”
薛宛气得踩他脚,“那你反省什么?能从根本认识到问题吗。”
蒋华东毫不犹豫,“能。”
薛宛推开他坐在藤椅上,“那你认识一下。”
蒋华东沉思了片刻,走过去朝她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蒋华东。你叫什么。”
薛宛:“……”
蒋华东看着薛宛五官皱在一起像包子一样的脸低低闷笑出声来。
这样日子一直吵吵闹闹过了很多年,每次都以蒋华东机智应答、薛宛气得躺在床上不给他被子盖他嬉皮笑脸贴上来搂她而落幕,一眨眼就到了蒋升平上高中。
薛宛照镜子总觉得眼角皱纹越来越多,原先还能藏得住,现在不管扑上多重的脂粉都显露无遗,尤其笑的时候,细碎而繁多。
蒋华东这天下班回来进到卧室就看见薛宛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他一边解着西服扣子一边朝她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脸说,“怎么了。”
薛宛吓一跳,她转身就炸毛了,“你吓着我了!”
蒋华东嗯了一声,“看来没怎么,只是更年期。”
薛宛垂着头,刚想撅嘴,忽然发现自己这把年纪做这个动作太恶心了,可她被蒋华东宠了一辈子,四十岁还像小女孩一样,有人问薛宛这一生最擅长什么,她一定不假思索说,“和蒋华东撒娇。”
女人不得不独立,是因为没有男人无限度呵护,只能依靠自己变得强大去生存和适应法则,而薛宛有漫长一生去无理取闹,去娇纵任性,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公主,只因她是蒋华东的妻子。
她语气很低落说,“我老了。”
蒋华东用手指温柔捏住她下颔,“这世上岁岁年年人不同,谁也不会一直年轻。女人老不可怕,可怕是年轻没有人疼爱,那也只能孤芳自赏,并无意义。”
薛宛迫不及待问他,“那我老了,你还会疼我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永远都会。”
这样的话还问什么,数十年如一日,疼她成了他的习惯,虽然他沉默寡言,不喜欢和她呱唧呱唧像炒蛤蟆似的聊天,但对她总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就算让他对她不好,他也做不到。
薛宛扯着蒋升平下来吃饭,他垂头丧气,帅气的脸上有失落有烦闷,蒋华东正拿筷子扒拉着那几道菜,寻摸一下有没有能吃的,蒋升平靠着餐厅的雕花玻璃扫了一眼那桌子菜,“我没有胃口,心情不好。”
蒋华东夹住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张开嘴咬了一半,一边咀嚼一边不经意问,“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薛宛在旁边说,“橙橙不理他,过几天就好了,女孩子耍点小性子。”
蒋华东蹙眉看着蒋升平,“你自己不高兴,还说出来让你母亲跟着担忧是吗。”
蒋升平抿着嘴唇,站得笔直不敢说话,他最怕蒋华东,他是真严厉,从小他都是他们骄傲,唯一一次初中逃课给程橙橙排队去抢周杰伦的签名专辑,还和一个高中生打起来了,滚在街上鼻青脸肿,闹得警察都赶到现场,蒋华东把他从警局领回来后用藤鞭抽他,把校服都打破了,后背七八条红痕,皮肉夹杂着鲜血都翻开了,给薛宛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和蒋华东分居了一个星期。
蒋升平那一次就记住了,再不敢犯一丁点错误,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你母亲在刚生了你不多久流产过一次,当时大夫说非常危险,本来就不该有,手术时险些下了病危,捡回来这条命郁郁寡欢了好一阵,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要让她操心,你作为一个男人,要自己担当,自己解决不了的,还有脸表现出来让父母为你忧心吗。”
蒋升平垂下头,薛宛从餐桌上站起来,推了蒋华东一下,“吃东西堵不住你的嘴,你当父亲的操劳是应该的。”
蒋华东面无表情,目光有些凉盯着蒋升平,“男人喜怒不能形于色,感情事业都是一样,更不能暴露自己软肋,现在社会任何职业都有竞争,同行就是你在这个领域中的敌人,你要让对方清楚你的弱点,从而活活捏死你吗?为了儿女情长就垮成这副德行,你是不是我儿子。”
薛宛掐腰瞪他,“干什么,质疑我给你戴绿帽子啊,不是你儿子是谁的,隔壁老李呀?”
蒋华东头疼,“我就这么一说…”
蒋相思刚刚换了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了蒋华东那句流产的事,她扒着楼梯看着他说,“爸爸你还有脸说弟弟,他才十六岁,那你当初都四十六了,竟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东西叫避/孕套吗?你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让妈妈怀孕?你们男人在欲/望面前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女人?爽的同时保证安全好不好。”
蒋华东:“……”
蒋华东眉骨突突直跳,“你们女人?你什么时候成了女人?”
蒋相思暗叫不妙,咧了咧嘴转身要跑,蒋华东“啪”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脸色格外阴沉,蒋相思一边挠脸一边嘿嘿笑着走下来,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蒋华东,“哎呦~老蒋你这人真是的,这么开不起玩笑。”
她挺了挺胸,“36C啊,这还不算女人,我比我妈都大呢。”
蒋华东哭笑不得避开蒋相思的胸,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都二十三了也不知道害臊。这种私密事怎么能挂在嘴边和谁都说。”
蒋相思一边和蒋华东打哈哈一边朝蒋升平使了一个眼色,他当然明白姐姐意思,照父亲这样的脾气,估计一会儿又要挨打,最好的结果也是罚站一个小时,他立刻心领神会眨了眨眼,转身溜边跑了出去。
蒋升平跑出墨园拦了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望着窗外想了想,眼前浮现出程橙橙那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脸上有点忍不住泛红,“去梅江街15号,程家庄园门口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