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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末,南三角。
南三角在中国版图上靠近长江,所以一年四季很温润,冬天少雪,春夏雨季连绵,秋天比较温暖干燥,然而这年十月份却出乎意料下了一场非常大的秋雨,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空气骤降,夜风寒冷。
擎华百老汇门前换了几幅歌女海报,穿着非常华丽的演出服,烫着旧上海的波浪卷发,妆容妖艳,风情万种。
路过行人都在驻足观望,那时最流行港剧,香港的女星是美貌的宠儿,可人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绝伦的风姿。据说有一名是从海阁夜院挖来的交际花,于整座南省都名噪一时。
擎华百老汇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民国时期就是不少军阀少将最爱的花场,这里曾出过民国十艳,在名/妓史上足以媲美八大胡同的小凤仙,如今依然保留民国时期的复古原貌,门口有数十辆改良后的黄包车,都是在夜晚搭乘客人和歌女,以它独特的方式在南三角备受官员和商人青睐,是上层人士聚集最多的名流场所,风光无双。
这里的幕后老板被道上人称作大当家的,皮肤非常黄,绰号又叫金爷,在南省,九十年代蒋华东刚崛起还没有成为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依附在沈张之下当堂主,对于金爷这个人,蒋华东也要买他几分面子,所以一时非常嚣张,他最看重疼爱的心腹有两个,年纪都不大,但颇有几分他年轻时闯荡江湖的英姿,所以得他重用,而擎华场子里就有一个。
夜幕降临,两辆黑色的加长轿车从街道角落缓缓驶来,走下一拨黑衣打手,手执刀棍,表情阴狠,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周身都是杀气腾腾,非常干脆利落的将门口正闪烁的霓虹灯打碎,骑自行车路过的行人发出很惊恐的尖叫声,捂着耳朵四处逃窜,一直躲到几米之外。
为首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看了看正中的海报,旁边的手下点头哈腰说,“蓝笙箫,我还说怎么好几天不见她到场子里上班,不少客人都在问她,原来被擎华挖来了,肯定是裴岸南搞的鬼,这小子年纪不大,手段狠,前年出道,今年冬天刚坐上擎华打手领头的位置,道上不少人都和他结下了梁子,可还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他和人接触都戴着帽子,半张脸都是藏匿在黑暗中。”
男人鼻梁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在“擎华百老汇”五个烫金大字的照耀下,异常恐怖。
他冷笑一声,“长得什么鬼样子,故弄玄虚。”
他说完抬起手将棍子扔向旋转的玻璃大门,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他拍了拍手,微扬下巴对保安说,“通知你们场子的裴岸南,就说海阁来要人,麻利送出来既往不咎,不然我今天就撂你们几条命。”
几名保安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跑进大门内送信,脚步如同生了风一般。
擎华的夜晚,歌舞升平风姿绰约,它从来都不眠不休,拥有最艳丽的姿色,最奢靡的风月。
九十年代的南城,深圳被划为特区还在发展,并没有如今这样繁华,上海保留着许多民国风的建筑,处于新老交替的阶段,而最具盛名的南三角百老汇,几乎成为了全国最有钱男人的销金窟。
一楼高升在半空的舞池上,烟雾缭绕之中是一群穿着华丽旗袍的年轻女子,正跟随舞曲扭动身躯,笑容明媚,她们衬托着一个脸庞长得格外明艳的女人,不过双十年华,一身蓝色旗袍面遮白纱,潋滟的大红唇微微开阖,眼神似水般勾人。
底下的看客眼底有精光闪动,唇角噙着笑,指尖雪茄在燃烧,高脚杯内的红酒微微摇晃,巨大的莲花灯挂在水晶天花板上,折射出一圈圈七彩涟漪。
二楼某个黑暗角落,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岁出头,黑色风衣将他身型笼罩得英气逼人,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旧上海圆沿帽,半张脸被遮盖,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双唇,他瞅着一根烟,目光在底下每个人身上穿梭,仿佛鹰隼一般能看穿皮囊,他身后跟随一排保镖,有四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背手而立,一动不动。
从楼梯跑上来一个保安,他腰间的电棍七歪八扭横挂着,有些狼狈模样,他靠近男人,小声说,“南哥,海阁夜院来了一拨人闹事,要您亲自过去见他们。”
裴岸南目不斜视盯住一个贵宾区域,有两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在为难一个女侍者,正动手动脚,这名保安还要继续说,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从烟盒内摸索出两根雪茄,指尖从头到尾的抚摸了一下,朝着那两个老板的手腕接连嗖嗖飞去,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起,那名女侍者惊慌跳下圆桌,脚步踉跄拿着茶盘要跑,在这时抬起头不经意看到了角落处的男人,他正好收手回去,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跑进后台。
保安看到后非常惊讶,“南哥好腕力,这软趴趴的香烟都能当暗器,怪不得您是擎华二当家的。”
裴岸南抿着嘴唇,他脑海中想到了那个十几岁便名噪南省的地下圈子奇才蒋华东,他们前不久在码头卸货时冲突了一次,这一招是他亲眼看着蒋华东使出来的,不过他更厉害,他用的是两片树叶,比香烟还要柔软,却能插入人眼窝之下,深入其中半寸。
裴岸南握了握拳头,他还从没有服气过任何人。
但那个蒋华东,的确有本事。
他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狠狠吸了口烟,朝着黑暗的空气中吐了烟雾,“海阁的人找我做什么。”
“要您交出蓝小姐。”
裴岸南夹着香烟的右手一顿,他微微偏头,看了看舞台上穿着蓝色旗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笑了一声,将半根烟撵灭在指尖,他似乎不怕烫,面不改色,直到火苗彻底成了灰烬,他才迈开步子。
那伙人此时在门口分散开,聚在一起不觉得怎样,分开却足有十几个打手,这于场子和帮派之间的争夺战来看,已经是高规格的布阵了。
他们各自手执武器,面目狰狞注视着每个进出大门的客人和舞女,似乎要盯住一个洞。
几名保镖从里面推门而出,带起一阵肃杀的阴风,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手下迅速聚拢到一处,撸起袖口露出精壮手腕,那群保镖之中隐藏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由于都戴着沿帽,并没有看出特别,只是衣着打扮风姿外形鹤立鸡群一些,看气派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手上拎着一个黑色袋子,步伐沉稳走下台阶,这群打手并没有过多留意,而是指着那些保镖问,“裴岸南呢,叫他出来。擎华牛他又不是老板,和我摆什么谱儿?”
那群保镖默不作声,这提着黑色袋子的男人已经走到他旁边,他藏匿在黑暗之中的唇勾起一丝弧度,将袋子朝下一倒,一只手飞速摸上男人的腰部,轻轻蹭了一下,然后一个飞身腾空而起,坐在一侧等候的黄包车上,将头顶遮雨的帷幔放下,对车夫说了句什么,那车夫扶着把手脚下生风朝着远处街道奔去。
男人这才察觉到裤子全部湿了,一股骚气传来,刺得人脑袋疼,他恶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眼瞎啊!再碰上老子,我要你命!”
男人怒骂着,手下蹲在地上为他掸着裤腿的尘土,他不耐烦的踢了一脚,看着空荡的大门,“裴岸南不敢来见我吗,躲起来算什么男人。”
两名站在台阶下的保镖声音低沉说,“你已经见过我们南哥了。”
男人一愣,“见过了,在哪里?”
保镖不语,并无表情,男人思索了片刻,看着那拂尘而去的黄包车,顿时明白过来,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攥了攥拳头,对着手下极其不情愿说,“跟我回场子。”
他一边朝着身后倒退挪着步子,一边指着那保镖,“这笔账我记下了。”
只是才走了不到两步,腰间刺痛传来,让他脸上瞬间失尽血色,他站在原地不动,手轻轻摸到巨痛的位置,指尖和掌心黏腻猩红,手下人非常惊慌凑过来,才发现他腰部不知道何时有一条很大的刀口,骨肉翻离出来,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可奇怪的是竟然当时并无察觉,等到过了片刻才有痛感。
受伤的领头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最后瞄了一眼那巨幅海报,抓不回去蓝笙箫,上面也不会放过他,可对方能伤人于无形,想取他性命更是易如反掌,他也自然不能冒险。
他低吼一声,一把勾住身侧打手,有司机将车开到眼前,他被搀扶着进入,接着车拂尘而去。
在那小巷子口,一辆黄包车停稳,去而复返的男人走下来,缓慢将帽子摘下,浓重眉宇下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深目,折射着阴冷嗜血的光芒,这是一个长相非常俊朗的男人,他粗砾的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胸牌,上面写着五个字:擎华裴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