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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机票酒店在五月到六月某一段时间格外便宜……不是没有原因的。
迪拜有阿拉伯国家, 信仰宗教,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是为斋月。
正所谓入乡随俗。
虽然很多游客没有宗教信仰, 但斋月期间,日落开斋前不可以在公众场合吃喝,外带食物也要用不透明的袋子装起来。
陈家越一行人比周尤晚到两天。
晚上躺在酒店刷微博, 周尤看到陈家越发了和同学的合照, 定位在范思哲酒店,文字内容则是吐槽赶上了迪拜斋月。
很遗憾, 他们同在一座城市旅行,可他仍然很难注意到她的存在。
明明下飞机的时候, 她也发过一条定位微博。
周尤指骨屈了屈,发丝顺着细瘦脸颊滑落几缕,她眉眼微垂,看不清面上情绪。
可能是本来就没有太多奢望,所以也没有特别失落,第二天预约了跳伞行程, 她睡得很早。
次日起床,周尤直接打车前往SkyDive跳伞中心。
棕榈岛跳伞是迪拜的特色项目,一大早就有很多不同国家的人前来体验。
跳伞要走的流程很多, 等待期间,有人在不停深呼吸,企图缓解紧张情绪。
说中文的小女生一直在和男朋友念念叨叨:
“这都什么呀, 这么多免责条款, 合着我们客死他乡了他们一点责任都不用担, 钱可没少收一块欸,太过分了吧。”
“话说回来,这里死亡率高不高?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个生死状看得我有点怕……不然我们还是别跳了,命要紧啊!”
周尤恍若未闻,利落地在每一条签名处签上自己名字。
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周尤,上飞机前,教练讲解了一些简单的动作,摄像小哥还端着摄像机对准她,让她说一段话。
远处天空透蓝得像一块薄荷方糖,她半眯起眼,思绪有些游离。
想了想,她的目光转回镜头,说:“琪琪,不管以后姐姐在不在,希望你都可以认真度过往后人生的每一天,希望你的人生,不会再有缺憾,姐姐永远爱你。”
顿停片刻,她又补充道:“也希望我喜欢的人……这一生都可以平安快乐。”
风很大,她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听起来有些虚幻缥缈。
这之后上飞机、然后被人推出舱门,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从三千多米高空坠落的那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在为她静止,听不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
如果死亡也不过是自由落体一瞬间心跳的顿停,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下意识闭了会儿眼,周尤又在心底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好半晌,她眼睫颤动,缓缓睁开。
五感知觉慢慢回笼,心跳如擂怦怦,手心有黏腻的汗,耳边风声猎猎。
其实周尤一直都不是胆大的、外向型的女生,过往二十来年非要总结,循规蹈矩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如果不是二十一岁这年意外接连不断,她此后的人生其实一眼就望得到头。
她会考公务员或者考教师编制,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拿稳定的工资,再在适当的年纪找个男朋友,结婚生子。
也会出门旅游,甚至可能会来迪拜。
只是彼时的她,大概舍不得花几千块跳一次伞,也不会有勇气走进跳伞中心。
棕榈岛映衬着碧蓝海水在眼底绽放,像是落入一场瑰丽梦境。
周尤脑袋放空,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场梦境的一期一会。
身后教练还在不停做旋转动作,让她能看到迪拜全景,不真实的眩晕感愈发强烈。
直到平安落地,周尤仍然有些恍惚。
等了二十分钟,有人送来写有名字的U盘,里面存放了她这次跳伞的影像资料,她很浅地弯了弯唇角,勉强应声,“Thank you.”
美妙梦境结束之后,周尤迎来了反射弧超长的身体不适,腿肚子发软,胃里翻江倒海,还有些隐隐作痛,这让她很快想起了报告单上的诊断结果。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奶奶是因为胃癌去世。大人们都以为小孩不懂,说话聊天从不避讳。
“她奶奶得的是胃癌啊,痛起来哎哟哎哟的,吃药打针都不管用,受不住!她老人家是自己不想受磨了嘞,半夜一瓶农药下去,安安静静,第二天尤妹子她爸去送粥,没气儿了,拖鞋都床下摆得整整齐齐!”
周尤面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额角碎发被汗液浸湿。
找了洗手间大吐特吐一场,心里才舒服不少。
只是想起和从未谋面的奶奶患上了同样折磨人的病症,实在没有太多进食的欲望。
不过片刻,她又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拍了拍,想让自己清醒点。
毕竟她来这儿,就是想在人生最后一段时间里,跟从自己的内心,做一些从前不敢做的事情。
出门就是应该开开心心,又何必因为一些无力改变的事实,再郁郁不乐。
午后的朱美拉露天集市分外冷清,烈日骄阳让空气都显得格外干燥稀薄,零星游客穿行其间,老板或是在店里打瞌睡,或是凑在一起聊天。
周尤看中一把做工精致的茶壶,珐琅勾彩|金边炫目,只是东西有点重,买回去也不知道摆在哪儿,犹豫了会儿,她还是选择放弃。
闲逛了两个多小时,周尤心情早已平复,久未有过的饥饿感也忽然上涌。
斋月里,餐厅大多都不营业。
好不容易走进商场,却没找到斋月开放的Food Court,包里只有半瓶水和一袋方便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胃里空荡得有些难受,她实在是饿昏了头,一咬牙,就跑向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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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彻,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衣服都这样了,我帮你买一件新的吧,你喜欢哪个牌子?”
苏盈踩着十厘米的裸色细高跟,跟在江彻身后亦步亦趋,声音里也满是小心翼翼。
“不用了。”
江彻头也没回。
他快步走进一家店,拎件白衬就往试衣间走。
苏盈跟不上他加快的脚步,等她赶到店里时,江彻已经换了衣服,在刷卡。
不得不承认,江彻的确是这个圈子里难得的极品,家世背景长相都是一等一,就连身材也没得挑,腰高腿长的,随便一件衬衫套在身上都很合适。
就是脾气有点差。
苏盈思绪游离了会儿,江彻已经结完账。
出了店门,弄脏的旧衣服被他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苏盈回神,小快步跟着上前,边走边问:“江彻!你要去哪儿?”
江彻走得很快,苏盈追着问了好几声,他终于顿步,缓缓回头。
白日天光从玻璃吊顶直直洒落,他的瞳仁被映衬出浅淡棕色,白衬穿在他身上极为妥帖,袖子往上堆叠出柔软褶皱,和他一样,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冷淡。
“洗手间,要去吗?”
话音末梢轻轻上扬,像是冰镇过后的尤加利,很凉,拒人千里,又带些致命吸引的馥郁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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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商场人少,洗手间也很安静。
周尤一路跑进小隔间,锁好门,坐在马桶上。
这边的洗手间大多都装修豪华,卫生也做得很好,空气中还有浅淡的香薰味道。
她肚子空空,饿得生疼,从包里摸索出那包方便面,咯吱咯吱地捏着,完全捏碎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扯开包装袋,放调料包。
正当周尤仰着头,准备沿包装边缘往口里倒方便面时,小隔间的门忽然被用力一拉,不知怎地,门就大喇喇地被人拉开了——
本就有些松动的锁扣应声落地,发出并不清脆的一声闷响。
周尤被吓一跳,有调味料在呼吸间歇呛入气管,她本能地咳嗽一声,满口方便面全喷了出来。
被呛到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她咳个不停,咳到眼角都冒出了眼泪花儿才稍微缓解。
好半晌,周尤抬头。
然后……整个人顿时僵住。
他的衬衫看上去很有质感,象牙白柔和,浅色木质扣上隐约可见繁复花纹,细细勾勒出熟悉的某品牌人头logo。
可下摆散落粘黏的方便面碎渣,将这件衬衫的高级感破坏殆尽。
江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高高瘦瘦,又很白,抿着唇不讲话,只垂眼看着,就让周尤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距离感。
“对…对不起……”
江彻没应声。
她说话都开始结巴,“那个…ご免なさい?……sorry?”
“……”
“这是男厕。”
呃。
周尤有点羞窘,绯色从耳后根慢慢向脸颊蔓延。
她从来就不是能和男生打成一片的那种女生,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多想什么,但只要和陌生异性多说几句话,就很容易脸红。
洗手隔间狭小,周尤感觉呼吸都很困难。
本来在斋月偷偷吃东西她就已经惴惴不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更是让她完全懵住。
她慌乱起身,却忘了放在腿上的方便面,起身带起时,她又下意识去捞,方便面袋被她不小心往上一挥,宛若天女散花般再次往江彻的白衬衫上扑去。
红烧牛肉调味料的味道在整个洗手间四散开来。
江彻:“……”
他的声音有点像浸润过苏格兰威士忌酒的冰块,冰冰凉凉,一点点低哑,听不出情绪,捉摸不定。
“……”
周尤被堵得结结实实,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你醉了,还看夜景吗,或者回酒店?”
“回…回酒店吧……”
身后突兀传来断续的中文对话,声音还很熟悉。
周尤背脊一僵,鞋底像是涂了一层强力胶,粘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说话的一男一女搂在一起,很亲密。
江彻瞥了眼,神情很淡,起身掸了掸酒渍,又伸手,朝酒保打了个响指,要一杯威士忌。
他伸手的瞬间,那两人正好与周尤擦肩而过,而他的手,恰恰挡住周尤侧脸。
江彻那张脸长得打眼又招人,走出一段,陆嫣然还忍不住回头看。
可惜,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背面。
那男人脑袋微低,看上去好像在和面前女人说话。
女人很瘦,比那男人矮了差不多一个头,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周尤全身僵硬,没有知觉。
等陈家越和陆嫣然走出视线范围,她的手指才无意识动一下。
也不知道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怎样,她都很感激。
缓过神来,她很轻地说了声谢谢,右脚刚往外挪,不料有人聊得兴奋,不自觉抬手,手肘就直直地捅在了她的背上。
这一捅,周尤瘦削的肩背被捅得发麻,连带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往前一跌,正好跌进江彻怀里。
“陈家越有一手啊,我就纳闷了,怎么他就这么招女生喜欢?”
“长得帅呗,你要长他那样儿你也招女生喜欢。”
“切!女人真的,就只会看脸!对了,明天跳伞还叫不叫他们?”
“叫个屁啊,他俩为什么先走你心里没点儿数?人家春宵一刻值千……欸我去……对不起啊对不起…不是……sorry!sorry!”
说话的洋葱头男生发现自己撞了人,边道歉边转头看。
那一刹那,周尤脑袋空空,听见隔壁班男生熟悉的调笑,心里有种压抑又绵密的刺痛。
好在条件反射性的躲避快过大脑思考,她转身,背对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