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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聂沛鸿一声令下,但见二十余只火把在夜色中迅速分散,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那火光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在夜风中劈啪摇曳,好似一个晕开的光圈。聂沛涵仍旧十分镇定,看着聂沛鸿道:“不过是个女人冲撞了而已,梓霖教训教训便是了,哪里用得着劳驾大哥出手?”
事已至此,聂沛鸿也撕破了最后的伪装,狠狠对聂沛涵笑道:“七弟想不想与北熙第一美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不想。”聂沛涵勾起一抹魅笑。
“想不想可由不得你,”聂沛鸿说完此句,又转对鸾夙道,“美人且先去黄泉路上等一等,我这七弟随后便去陪你。”
“鸾夙怕鬼,从不独走夜路,”鸾夙亦笑道,“除非大殿下在前头探路,您的皇室贵气定能将路上恶鬼震慑一番。”
聂沛鸿闻言冷笑一声:“你同七弟一样,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
鸾夙俯了俯身:“多谢大殿下夸赞,能与慕王有几分相似,实乃鸾夙之幸。”
“看来你真想找死!”聂沛鸿终是有些不耐烦,口中语气骇得吓人。
“这世上有谁会想找死呢?大殿下说笑了。”鸾夙口中虽如此说着,心中到底生出了几分怯意,忙往聂沛涵身后退去。
聂沛涵仍是神色不变:“大哥可要想好了,这是北熙境内,倘若梓霖罹难于此,只怕不妥。”
“要的便是这机会!”聂沛鸿面上杀意愈见浓重:“向南半里地便是秋风渡,七弟与美人一道葬身鱼腹,又与为兄有何干系?”
“不错,前头半里地便是秋风渡,只不知大哥可是走的水路而来?”聂沛涵忽然问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七弟放心,为兄行程之上并未安排秋风渡一站,此刻已有心腹拿着通关文牒代为兄走了旱路。七弟之事,为兄定做得干干净净,毫无破绽。”他自问已将今夜的谋杀计划部署得十分周密。
“大哥手段高明,”此时只听聂沛涵回道,“倘若因此事引起两国纷争,届时只怕再无人能抵挡北熙镇国王的兵马。”
“那便不劳七弟费心了,你还是想想投胎哪户为好。”聂沛鸿终是不再多费唇舌,抬起右手便欲对众人发号施令,只等着将聂沛涵一众杀得干干净净。
此时连冯飞都已变了脸色,忙从腰间抽出冷刀,戒备地看向周围人马。聂沛涵好似后知后觉,这才微微蹙了眉,叹道:“大哥今日犯了个错误。”
“强弩之末,垂死挣扎。”聂沛鸿以为他是在拖延时间,根本无法再听进去任何言语。
聂沛涵见状再次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大哥还是如从前一般刚愎自用,梓霖的话半分也听不进去。”他转首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鸾夙,对着聂沛鸿邪魅再道:“大哥今日最大的错误,便是骑了马!”
“便是”二字出口的同时,聂沛涵已施手抄过冯飞手中大刀,朝着不远处的聂沛鸿一跃而起,借地使力,一刀劈在他坐骑之上。只听马匹一阵悲怆嘶鸣,两条前腿已被齐齐砍断,聂沛鸿也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
待到“骑了马”三字尘埃落定之时,聂沛涵已反手持刀,刀背扣在聂沛鸿脖颈之上,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周围一众聂沛鸿的手下尚且高举火把、骑着高头大马,反应快的也不过驱马前行了几步,却终究因为行动不便,失了先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各个都立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鸾夙最先反应过来,大眼一扫,聂沛鸿手下二十余人,竟无一人来得及救下他们的主子。
聂沛鸿亦是颇为吃惊:“七弟,你好样的。”
聂沛涵将刀背使劲横了一横,笑道:“我方才已说过,大哥今日骑马是个错误。大哥还是莫要再说话了,否则梓霖反手一抖,大哥便会人头落地。”
聂沛鸿狠狠一咬牙:“你若有胆便下手吧,看回去如何向父皇交代。”
“咦?方才是谁说的,向南半里地便是秋风渡,大哥与死士们一道葬身鱼腹,又与梓霖有何干系?”聂沛涵重复着方才聂沛鸿说过的话:“再者大哥的通关牒文上并无秋风渡一站,即便日后从水里捞出些手脚毛发,应也是泡得面目全非,想必无人能猜到是南熙皇子。”
听闻此言,聂沛鸿终是掺了两分焦虑,唯恐聂沛涵真得狠下杀手,忙道:“你若今日杀了我,自己也跑不掉。我这二十名死士定将你五马分尸。”
“黄泉路上有大哥作陪,要比美人相伴更为痛快。”聂沛涵回得云淡风轻。
“不若为兄与七弟做一笔交易如何?”聂沛鸿沉吟片刻,终是语带惧意。
“哦?大哥说来听听。”
“你将刀收起,为兄放你们安然离去。”聂沛鸿咬牙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聂沛涵露出妖孽笑容:“只是要劳烦大哥陪梓霖走一遭了。待到了秋风渡,你我兄弟二人自然相安无事。”
“如此甚好。”聂沛鸿回道,又谨慎地朝周围诸人挥了挥手:“本殿下与七弟叙旧,你们都去渡口候命。”
二十余人闻言皆领命称是,各个再策马南行,朝半里开外的秋风渡奔去。
聂沛涵见顷刻间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再笑道:“倘若此时梓霖失手,想必也无人能发现了。”
聂沛鸿面色一变:“你要反悔?”
“说笑而已,大哥何必当真?”聂沛涵边说边挟持着聂沛鸿一道上了马车,又对鸾夙道:“你与冯飞在前头驾车吧。”
鸾夙巴不得如此,忙点头:“好。”说着便已坐到冯飞身边,与冯飞一道拉紧缰绳,驾车往秋风渡而行。
半里路不过片刻即到,在此之间车内一直无人说话。待迎风到了秋风渡口,聂沛鸿的人马已在岸前相侯,此次他们倒是聪明了许多,皆无一人再骑马了。
鸾夙与冯飞先跳下车来,聂沛涵亦挟持着聂沛鸿随之下车。四人一行往渡口走去,旁人皆让道而行,不敢阻拦。
直走到渡口边,聂沛涵才看了看江面,道:“江上船只不少呵,也不知这其中有几艘是大哥的?”
聂沛鸿不假思索:“五艘。”
“只有五艘?”聂沛涵持刀的手又紧了紧。
“十五艘!”聂沛鸿终是咬牙承认道:“七弟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其实聂沛涵知晓船上有一批物资,乃是此次聂沛鸿奉命前来北熙的真正目的。只是他这位大哥既然敢掩人耳目,让多数人走了旱路,便应当料到会有最坏的下场。
聂沛涵轻笑起来,正待回话,此时却忽听鸾夙惊呼一声。但见顷刻之间,岸上已有火光升起,是有人将火把丢在了他们的马车之上。
两匹膘肥大马此刻仍套在车上,应是感应到了马车燃起,突然不安地嘶鸣起来,十分惊慌。不过片刻功夫,那着火的马车已在渡口岸上胡乱狂奔,最终竟是冲着聂沛涵与聂沛鸿而来。
聂沛涵立刻挪步躲闪,然他毕竟挟持着聂沛鸿,难免动作缓慢,眼看避之不及,马车便要冲到自己面前,谁知一个清脆的女声却及时响起:“小心!”言罢鸾夙已不顾越发蔓延的火势,一举冲至受惊狂奔的马车跟前,将手中马鞭套在其中一匹马的脖子上,死死勒着不松手。
马匹突然颈中受制,便挣扎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只这奔驰势头迟缓的刹那,聂沛涵已拖着聂沛鸿闪到一侧,冯飞亦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前相助一臂之力。
聂沛涵反手将刀锋狠狠朝上,毫不留情在聂沛鸿颈上割出一道血痕。他幽深双眸怒意不止,对着冯飞高声喝道:“去救鸾夙!”
冯飞反应极快,闻言立时领命,然而再转向那火光冲天的马车时,却见其中一匹马正苦苦想要挣脱脖子上的马鞭,而鸾夙双手则死死拽着鞭子的另一头,身子已被惊慌失措的马匹拖到了地上。
“快放手!”冯飞一边奔向起火的马车,一边向鸾夙喝道。
鸾夙哪里顾得上回话,还是聂沛涵看出了端倪:“她一松手便会被马蹄踩死。”
只这说话的功夫,冯飞已飞奔至起火的马车跟前,一脚狠狠踢在马腹之上,那力度之大竟能让受惊的两匹马踉跄了一番。冯飞看准时机一把揽过鸾夙腰身,恰好鸾夙此时也已经筋疲力尽,力竭松手,这才算是被冯飞从马蹄之下救了回来。
此时马车的火势已在秋风之中越发蔓延,两匹马挣脱缰绳未果,马尾也迅速燃了起来。聂沛涵眼见再耽搁下去,难免会被这起火的马车冲撞,便立刻挟持着聂沛鸿往渡口而去,冯飞亦抱着力竭的鸾夙尾随其后。
聂沛鸿手下一众此时早已自顾不暇,生怕被受惊的马匹冲撞,连忙后退躲避。就在此时,江面上忽然燃起熊熊烈火,与岸上起火的马车两相呼应,直将秋风渡的半边天都照亮了许多。
“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不知何时,渡口已停了四艘大船,当先一艘船上走下一人,在甲板上跪地请罪道:“江面上的船都结果了,属下做主全烧了。”
“很好。”聂沛涵没有追究来人迟到,只干净利落回了两字,又看了看被自己钳制住的聂沛鸿:“要让大哥心疼了。”言罢已走过甲板,挟着聂沛鸿上了最前头的一艘船。冯飞亦抱着鸾夙尾随跟上。
待到几人都安全登了船,聂沛涵才站在船头,冷冷一笑:“是生是死,且看大哥造化了。”言罢狠狠一脚将聂沛鸿踹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江面上的火势愈演愈烈,几艘船只复又徐徐起航,冯飞仍死死盯着案上烧成一团的马车,恨声道:“不知是谁将火把丢到了车上!”
聂沛涵看了看冯飞怀中双手是血、正虚弱喘息的鸾夙,眸中透出前所未有的阴鸷狠戾:“是谁都不重要了。”他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口中冷冽命道:“放箭。”
此话甫落,只见二十余位弓箭手已迅速排开,朝着岸上射出一排排火箭。聂沛涵犹自立在船头,迎风看着对岸越来越多的火人跳进江里,良久不语。
秋风渡口,秋风猎猎,那随风四散的冲天火光之中,分明传来阵阵凄厉的垂死呻吟,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