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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王聂沛涵?!”臣暄假作惊呼出声:“统盛帝竟派了此人来为圣上贺寿,当真居心叵测!”
原歧闻言蹙眉反问:“此话怎讲?”
“圣上有所不知,聂沛涵此人年纪虽轻,却颇善兵法,每每与我父子二人沙场敌对,皆面覆一罗刹面具,颇为骁勇。父王亦是凭借数十年带兵经验才能与之抗衡。微臣犹记父王曾言,此人将来在军中成就定然不可小觑,乃是南熙储位的有力之选。”
臣暄露出颇为头疼的意思,单手抚了抚太阳穴:“这的确是个棘手人物,统盛帝派他前来,必是存了向我北熙示威之意。焉知聂沛涵不是借此机会,入我北熙勘察军情?”
原歧闻言深思半晌,才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聂沛涵竟是个练家子……那你这几日更需多加留心,切莫让他钻了空子。”
臣暄轻叹一声:“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能让他得了军中机密。”
原歧这才面露安慰之色,语重心长再道:“话虽如此,他毕竟是南熙皇子,明里又是为贺寿而来,咱们在面子上绝不能怠慢于他。你年少气盛,在他面前更须小心再小心,能忍则忍,切不可妄动。”
“圣上宽心,微臣自有分寸。”
说话间,这君臣二人已入了序央宫的偏殿“呈君殿”,此处亦是北熙诸臣等候觐见原歧之处。以往原歧御驾亲临,每每皆是太监掐着嗓子呼喊一声,众臣才从座上起身相迎。然而今次原歧行至殿前,却远远望见一众南熙使者皆挺拔而立,并未落座,当中一位锦衣玉袍的男子身姿风峻、更显出众,正抬首瞧着殿内匾额。
原歧见状步伐微顿,不由赞叹南熙朝臣恭谨持礼。他侧首正欲询问臣暄之意,却恰好听他在耳畔低道:“圣上,依微臣拙见,这些使者皆是军旅出身。”
原歧不由提高警惕,心道聂沛涵果然来者不善。只怕明里贺寿是假,暗里刺探军情才是真。如此一想,他不禁仔细打量起不远处的锦衣男子。但见这男子仅是双手负立,背对殿门,然单单只这一个背影,却已显露出卓尔不凡。
蟒袍玉带衬着墨黑服色,深得令人欲一探究竟,却又偏偏探不到底。
此人应该便是南熙七皇子聂沛涵了。原歧危险地眯起双眼,这才一挥手命令太监宣唤。伴随着一声“圣上驾到”,原歧已当先一步迈入殿内,边走边放声大笑:“诸事繁忙,怠慢了各位使者,还望恕罪!”
但见那黑色锦衣的年轻男子率先回首,魅惑气质世上无双,已拱手见礼道:“南熙聂沛涵,奉吾皇之命,特来恭贺圣上寿诞。”此言甫毕,他身后几名使者亦一一拱手,报上姓名身份。
原歧乍然惊叹于聂沛涵的绝世容颜,片刻后又已恢复如常,朗声笑道:“多谢统盛帝美意,两国修好,朕心大慰。代朕向你父皇问好。”原歧边说边指着身畔的臣暄,介绍道:“此乃我朝镇国王世子,臣暄。”
聂沛涵嘴角噙笑:“世子久违。”
臣暄有意在原歧面前做戏,亦对聂沛涵拱手笑道:“以往兵戈相见,慕王皆以一罗刹面具覆于面上,今日甫见真容,竟是如此玉面郎君,实是令在下讶异万分,难怪难怪……”
聂沛涵闻言笑容不变:“小王乃是铮铮男儿,却生得一副阴柔面孔。平生多为此事所累,每每思来亦苦恼万分。倒是让世子见笑了。”
以往曾多次兵戈相见的两位年轻人皆顾全大局,并未失态,倒教原歧暗暗放下心来。他右臂一摆,指着殿内一排椅子道:“诸位使者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先入座吧!”
南熙诸人亦不客气,各自依言落了座。
聂沛涵身形坐定,才又指了指摆在呈君殿上的两个箱子,笑道:“吾皇略表心意,望圣上笑纳。”
原歧注意到聂沛涵并未称呼南熙统盛帝为“我父皇”,而是恭称“吾皇”,语态之中甚是严谨,便不由得再对聂沛涵提防三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回笑:“今次七皇子前来黎都,可要多住几日,也让朕一尽地主之谊。”他又指了指右首的臣暄:“七皇子有所不知,镇国王世子不但文武双全,吃喝玩乐更是在行。恰巧你二人又年纪相仿,朕便命他作陪,引世子逛遍黎都城吧!”
聂沛涵微微颔首回礼:“如此甚好。谢过圣上。”言罢再看向与自己对面而坐的臣暄,刻意语带讽刺道:“小王一入北熙边关,便一路听闻世子之名,尤其那句‘绛唇珠袖两寂寞’更是耳熟能详……倘若能得世子相伴,想必定然不虚此行。”
臣暄额上青筋一跳,先看了原歧一眼,才又哈哈笑道:“在下这些不堪入耳之事竟已传到了慕王耳中,实在惭愧,惭愧……”
“小王别无他意,反倒羡慕世子逍遥自在。”聂沛涵笑容绝世,邪魅回道:“英雄美人,自然相配。小王私心里亦是好奇,鸾夙姑娘究竟何等美人,竟能惹得世子倾心。”
臣暄只得干笑一声:“蒲柳之姿,岂能入得慕王眼中。”
“世子此话不免有谦逊之嫌,仅是那首字字珠玑的七言律诗,已让小王对鸾夙姑娘的舞姿向往不已。再者那一番‘茶事九编’之论新颖奇特,从前更是闻所未闻。单凭这两件事,已足可见鸾夙姑娘蕙质兰心,又岂会如世子所言,仅是蒲柳之姿?”
聂沛涵面上仍旧噙笑,语气却已是咄咄逼人:“‘南晗初,北鸾夙’,小王在南熙曾惊艳于晗初才貌,只怕鸾夙姑娘更在其上。倘若有幸得以一睹芳容,此来北熙应是无憾矣。”
臣暄并未即刻回话,只是轻咳两声,颇为尴尬道:“慕王言重,世人之论难免夸大其实,平心而论,鸾夙才貌不过中上之姿。”
聂沛涵面上露出三分失望,慨叹回道:“世子竟然如此藏美,不肯让鸾夙姑娘示于人前。也罢,留下几分遗憾和念想,才可更是遥想美人风采。小王亦不强人所难。”
“七皇子这是何话?”此时忽听原歧笑道:“南熙诸使远道而来为朕贺寿,这一小小心愿又岂能不偿?朕只怕七皇子笑话,说我堂堂北熙,竟让一青楼女子示于贵客眼前,难免无礼。”
聂沛涵闻言面色一动,立时揽袖举起酒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小王眼中,女色只有美与不美,倒是不分高低贵贱。小王先谢过圣上成全。”言罢已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算是不给臣暄留任何退路了,南熙七皇子的酒已喝下,倘若他堂堂镇国王世子再推拒此事,难免落人闲话,教人指责他无礼小气。臣暄佯作低叹一声,转首再瞧丹墀之上,恰好瞧见原歧使了个微妙眼色,好似是在劝慰于他:不过一个妓女而已,他堂堂世子不应在意。
臣暄见状佯露几分莫名神色,看在旁人眼中,似是不舍,又似愤懑,更似无奈与不甘。他轻咳一声举起酒杯,对着原歧与南熙诸使者道:“能得慕王青眼,是鸾夙的福气。在下这便回去命她悉心编排歌舞,彩衣新曲以娱贵客。”言罢臣暄亦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平心而论,聂沛涵这番话说得并不得宜,哪有初次进序央宫便提出要看一个妓女的?原歧认为,以聂沛涵方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并不是色欲之人,更不会不知礼节分寸。
原歧在心中仔细分析,聂沛涵此举应是有意针对臣暄。他们两人,一个是北熙镇国王世子,一个是南熙七皇子,身份皆贵重,年纪又相仿,且都是长于战事之人,难免彼此心存较量。这两人应是从前在沙场之上有过对峙,互不服气,是以今次聂沛涵才刻意如此,想要挫一挫臣暄的锐气。
如此一想,原歧更觉这位南熙七皇子不可小觑。他见聂沛涵与臣暄的往来言语越发绵里藏针,便有心调停,遂转了话题道:“七皇子预备何时去赏美人?只是莫要耽误了正事。朕的寿宴便在三日之后,届时还望七皇子与诸位使者赏光前来,与我北熙朝内重臣相会,把酒言欢、畅谈国事。”
聂沛涵再次举杯颔首:“恭敬不如从命。”言罢却又垂首沉吟,片刻后再对原歧道:“小王心有一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原歧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七皇子但说无妨。”
聂沛涵这才又幽幽笑道:“小王欲在圣上寿宴当日去看美人。午间先赏黎都城内旖旎曼妙,晚间再观序央宫中恢宏歌舞。一私宴,一国宴,二者皆是北熙之最,倘能一日之内接连赏遍,想来个中风情定教小王记忆深刻,终生不忘。”
聂沛涵嘴角噙笑,再看向与他对坐的臣暄:“世子以为如何?”
臣暄迟疑片刻,正待开口,却见原歧已率先拊掌大笑:“七皇子此说甚妙!一日之内览遍北熙两处风采,个中滋味对比分明,定能教诸位使者印象深刻。”他边笑边转首对臣暄道:“世子可听清楚了?倘无异议,那便依七皇子所言吧!”
臣暄只得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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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台接风小宴便在北熙与南熙的笑里藏刀之中就此结束。待送走了聂沛涵等南熙诸人,臣暄立时变了脸色:“聂沛涵假公济私,欺人太甚!”
原歧闻着臣暄身上酒味,知他已隐忍许久,便有心安慰:“聂沛涵又没说什么,不过是想瞧瞧那青楼女子而已,你心中纵然不舍,也当顾全大局。”
臣暄方才喝了些酒,言语之中更是愤恨:“圣上不是不知微臣对夙夙的心意……微臣又怎会舍得让夙夙抛头露面了?万一……万一聂沛涵瞧上她了怎么办?难道要微臣忍痛割爱?”
原歧叹了口气:“那聂沛涵容颜绝世,想来寻常女子难入其眼中……不过是让她吟歌跳舞而已,你且宽心。”
说是这样说,君臣二人却都知晓不能寻个女子随意敷衍。聂沛涵乃是代表南熙而来,倘若鸾夙表现得姿容平平,聂沛涵定会说北熙美人名不副实、臣暄眼光实在不济……诸如此类。往小里看是跌了臣暄身份,往大里看便是丢了北熙颜面。正因如此,鸾夙不仅要现身娱客,且还要惊艳动人,如此才不至于落了南熙的话柄。
原歧见臣暄面色难看,又拍了怕他的肩膀:“宴前你才对朕说,愧对你父王一番苦心,欲再瞧瞧各色名花,渐渐淡了这份心思。怎得不过几杯酒下肚,方才说过的话便全都忘诸脑后了?”
臣暄抚着额头蹙眉长叹:“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微臣有些头痛,还是先行告辞吧。”
原歧见臣暄实在痛苦不舍,亦有心借此笼络,便佯作无奈,深深叹道:“也罢!你对这青楼女子念念不忘,朕亦是对她十分好奇。方才聂沛涵在宴上曾言,欲在朕寿宴当日一睹芳容,左右朕便一道去吧,权当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倘若那聂沛涵言谈之间表露出觊觎之意,朕一定设法阻止,保管你心尖尖儿上的人不会再被人掳跑了。这你可满意了?”
臣暄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俯首向原歧表道:“微臣谢圣上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