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帝师(三)

黄梁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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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承祖和朱秀嫦的关系瞒住了蒋妃和王夫人,却没有瞒朱厚熜,这也是杨承祖自己的意思。他不认为这种关系可以长时间瞒下去,毕竟朱秀嫦在安陆呼风唤雨,挡了不少人的财路。

    这里面不考虑外面那些人,就是自己家的亲戚,就有不少人恨朱秀嫦入骨。像是这种问题,有不少人愿意抓住之后借题发挥,将朱秀嫦掀下马来。现在他们是没抓住证据,将来的事,难说的很。与其到那个时候被朱厚熜发现,还不如自己坦陈,先说个明白。

    具体交谈的过程,是由朱秀嫦和朱厚熜姐弟两人进行的,杨承祖并没有参与。只知道这次谈话之后,朱厚熜对他的态度又亲切了不少,或者说,他是真的拿自己当做了亲戚看待。

    不过这样的情形也有个后遗症,就是他多了个制约自己的杀手锏,朱厚熜本来不想拿出世子架子来压人,但有时又想让杨承祖答应自己一些要求,就拿出姐姐来威胁。

    见他又祭起法宝,杨承祖也只好拱手投降“好吧,咱们先说打仗的事吧。我知道,王府的纪善也跟你说过战局,他们都觉得这一仗会打很久,而且说的都很有道理。能在王府做纪善,身上也都有点料,肚子里有学问,他们可以跟你聊兵法,也能跟你说实政,比如南昌有多少钱粮,有多少子药,城池多坚固,兵力有多少。这样计算一下,感觉朝廷的大军兵力上并不占太大优势,又要面对坚城,很难拿下来,对不对?”

    “是啊,其实不光是纪善们,我也是这个看法。去年乱军攻王府时,咱们那么点兵,也没有那么多厉害的火器,不一样守的很好么。这南昌为什么那么不禁打?这是不是因为南昌没有杨大哥你这样的大将,又或者民心向背,所以宁王就不禁打了?”

    杨承祖抓起一块糕塞到朱厚熜手里“罚你把这块糕吃了,我都教了你这么久了,怎么还跟那帮夫子一样。你知道这样想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么?就是三个字:不务实!论大将,虽然宁王这个人行事很糊涂,用了一帮没打过仗的带兵,不过他手下还是有一些可以打仗的大将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军班子弟,真能指挥千军万马的主,比我这个半瓶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于说民心向背,宁王这个家伙在南昌的声望未必就低了,说不定还有个贤王称号。这次官军攻克南昌外围

    屯堡,斩首无数,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官军杀的手滑,将南昌附近百姓砍了抵数的。所以要论人望,恐怕是顺德军比官兵更受欢迎一些。”

    朱厚熜虽然吃了个训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怒意,反倒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糕,歪着头想了一阵,摇摇头道:“确实想不明白了。按你这么说,顺德军一有民心二有坚城三有良将,粮食物资也足,那怎么也该能打一仗啊。按杨大哥教我的东西我想了下,还是想不出,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很简单,他们输的这么惨,就是因为南昌当地的豪强,不想打了。仗打到现在,江南的商路断绝,大家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谁还想打啊?一般人不想打,最多是抱怨几句,说说闲话,然后就是骂娘,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南昌的那些宗族头领,士绅头目可不一样,商路断绝,让他们损失了太多的银子。他们一开始呢,可以让子弟跟着抢东西,立军功,也算不无小补。再者,他们当初也是在投资,万一宁王真能得了天下,他们从龙有功,不愁公侯之赏,所以图的就是个大富贵,一些小损失,自然可以接受。”

    “可是仗打到现在这样,大家都看的出来,宁王输定了。那些宗族头目再跟着他走下去,就是自己蠢了。而且南昌打的越久,那些人的损失就越大,不管是死人,还是损失钱粮,都是挖他们自己的肉。仗打到后面不知道要从他们身上挖走多少肉,所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希望仗越早结束越好。从凤立松反水,其实就可以看出来一个端倪,那些宗族头领,要换马了。”

    朱厚熜想了想道:“杨大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宗族豪强,乡绅乡贤,就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控制的武装越强,朝廷的控制力就越弱,万岁的旨意不能下县,吏员不能进村,让朝廷头重脚轻,根基不稳。我当时还是难以理解,如今想来,这宗族如果真能做到让宁王的乱军顷刻间就输掉战争,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本来就可怕啊,宁王的军队分几部分,一部分是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从各地来投奔他的,这些人啊,都是图个富贵,或者说想要投机,还有的,干脆是白莲教介绍来的。现在仗打成这样,这些人剩的就不多了,主要跟着他干的,就是江西的人马。这些兵马,很多都是南昌宗族子弟的良家子,族长乡

    绅对他们来说,比自己的主官说话还管用。就拿咱们安陆举例,我去年布防的时候,那些乡绅族老说句话,就能从安陆营拉出那么多人走,就是个例子。”

    “现在那些族老想要换马,一声令下,那些地堡修的再坚固,枪炮再厉害,没人使用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握枪的手,永远比枪更有力量。现在就是那些握枪的手反叛了,宁王指挥不动部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信任谁,又不能信任谁,连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这样的城池不管多坚固,火器不管多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朱厚熜一边咀嚼着米糕,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之后,他问道:“为什么几位师傅们说的,和杨大哥说的,差这么多呢?他们教我的,总是一些圣人的道理,不管是宁王和朝廷谁打胜谁打输,他们都归到圣人的道理上。认为是宁王不重视道德,失去了道,所以才会打输。但同时,他们也认为,是天子失了道,才会有宁王之乱。而杨大哥你说的,比较踏实,全都是看的见摸的着的,你们说的,我觉得都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观点差那么多。师傅们都觉得,南昌的仗,打赢打输,都是要看人心所向。可是按杨大哥所说,却是看的是宗族子弟的眼色,我怎么觉得,那些师傅说的太飘,摸不到呢?”

    “好好吃你的糕,王府的纪善,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也不是糊涂虫,怎么会不明实务。不过他们是你的师傅,是王府的纪善,他们要教的,不是事实,而是道理。在他们眼里,你是王府未来的当家人,是世子,要教你的,都是大道理,要把你教成一个圣人。在我眼里,你是世子,是我的主人,但也是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对你说一些实话,一些臣子不想和主君说的实话。包括我这段日子教你的,也是那些纪善们绝对不会教你的东西,因为这不是道,而是术!或者叫做,帝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