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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皇城都知道洛三娘的生母梁氏留下一个专用来避暑寒的庄子,那里一年四季如春。
眼瞅着近了八月初一,七月二十九一大早,众人就开始将行李搬上马车,准备着回城事宜。
洛俪在给祖父祖母的家书里,神采飞扬地描述自己在悠然别苑的快乐生活,这里有什么样的花木,又制了什么样的香膏子,曾有一个休沐日,她带着朱氏、郁亦菡、洛仪等丫头们制香膏子,用的是丹炉,在那繁复的工序下,最后制出的蔷薇花香膏、莲花香膏都带着一股特别的香气。
随洛俪家书寄走的,还有她在别苑里新绘的莲花图、悠然南山图,这大抵是她最得意的画作,回城时,身上也有两幅画,绘的是葡萄仕女图,以郁亦菡为原型,被洛仪知道后,吵着要洛俪绘她,洛俪便又绘了幅蔷薇仕女图,这方才满足了洛仪的小小虚荣心。
回城之时,一行人浩浩荡荡。
洛俪这次回家除了自制的香膏,还有一箱子的乐器。
清晨走得早,巳时二刻抵达皇城,引得南城门的百姓驻足关望,着这行人不是姑娘就是少年公子,笑声朗朗,还有少年在谈论学问文章。
又至秋闱时,有不少的学子走行在大街小巷,尤其是城门口,更有不少学子。
“这是谁家的马车,好多的儿郎?”
“听说是洛三娘从避暑庄子回来了。”
“一个姑娘带着这么多儿郎?”
“那些儿郎全是洛家世交家的公子,随洛三公子去避暑庄子读书。今年五月,得洛三娘指点才学的五位公子,个个考中秀才,这次指点的也有不少。”
城门口,各家得到消息,遣了管事小厮去接人。
杜海琛未见马车,就见家里来人接。
跳下马车,立在洛俪马车旁,揖手行礼道:“洛世姐,我要回家了。”
“回家再整理一下笔记。”
“是。”
“保重!”
之后是纪玄均家里来接他,他亦跟着家中的管事离去,与洛俪辞别。
郁、林两家的公子亦是如此,不多会儿的功夫,去的去,便各自散了。
郁亦菡笑道:“洛三娘,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好,届时我定扫阶恭候。”
“别,你太隆重,我反不好意思登门了。”
夜里,她将这些东西放入密室。
空中,传来了一阵古仆浑厚的埙乐声。
这是洛徘新学会的曲子,也学会了用埙吹奏曲子。
另一则,有洛仪和应着洛徘的埙曲。
素纨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坐在灯前做着女红,神态专注。
素纹托着下颌,正坐在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奕。
素缱正在追拍着蚊子,双手时不时“啪”一声。
素绻在值夜的耳房里盘腿打坐。
洛俪取了“长相思”,往琴台前一放,一首随意自在的曲子自指尖流泄。
洛府后门外,只听一个男子大喝一声:“把灯挑亮,干活了,快!快!”
“老大啊,能不能让我们睡一觉,你说洛三娘去了乡下,我们也去乡下,住在月老庙一住就是近一月,一路直回皇城,兄弟还没缓过劲儿……”
“少给老子废话,分银子的时候,怎没见你说少分一份,快给我记曲谱,你们敢记漏了,我饶不了你们。”
他们紧追在洛俪的步伐,她去哪儿,他们去哪儿,就为了多记几首曲谱,第一首《明月曲》配上诗词后,得了五百两银子,给了张生二十两,每人还能分一百多两。
洛俪去了乡下,他们又记了五首曲子,修饰圆润之后,又请张生作诗词,分开卖给了皇城的几大花楼,又得了将近二千两银子。
因得了《明月曲》的艺伎,现在与《长相思》的官乐坊名伎齐名,一个索性取了花名“明月”,一个就叫了“相思”,现下都是皇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因着这儿,其他的姑娘更是愿意出高价求购洛三娘的曲子。
有了钱,几人买了小宅,置了家业,虽房子不算大,但足够一家人住,现在有的年近四十总算娶了一房娇妻,刚尝到了甜头,为了记录到更多的曲子,他们可不分白天黑夜的蹲守,只要洛三娘一弹曲子就给记录下来,这可都是银子。你寻常作一首曲子,谁来听,可这是洛三娘,是洛子嫡孙女的曲谱,这就是宝贝。
余音袅袅,心涌微澜,似女儿家难以捕捉的心事。
洛俪收了琴。
她对着外头道:“素绻,把素纨叫来。”
素纨进入内室,“姑娘唤小婢?”
洛俪道:“你有心事?”
眼睛瞥见处,素纨看似在做针线,却是半晌也不曾动一下,直看着地上静静地发呆。
“没……”
素纨答得心事沉沉。
“素纨,若在我面前你都不能畅所欲言,你又与谁说真心话。”
她们是自幼一处长大的主仆,看似主仆,便是姐妹之情也不过分。
前世时,素纨一直在尽心服侍、照顾她。
今生她希望素纨能得善终。
“姑娘!”素纨轻唤一声,眼里蓄着泪,“小婢做错了什么?大哥大嫂背着我,不说一声,就让我与梁霸退亲。梁霸求了老爷,投了郑国候府。听说如今进了龙影司做侍卫。姑娘,他怎么不说一声就不要小婢了,我想不明白,自与他订亲以来,我本本分分,从未做出半分逾矩之事……”
洛俪心下微惊,想到前些日子听朱氏提及,说有媒人上门,向洛康求素纨为贵妾。还说虽是贵妾,实为平妻,进门后就能打理府邸。
朱氏没提这求亲的人是谁。
洛俪道:“是不是有什么向你求亲了?”
素纨面露茫色,“小婢从乡下回来后,一直在岁寒馆,哪儿都没去,就是上街采买过一回丝线,可买完丝线就回来了。”
她自来安分守己,从不逾矩半分。
洛俪道:“你别多想,我明日使人打听打听。”
前世素纨嫁给梁霸,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可还过得不错。
素纨今岁亦不小了,她原比洛俪长四岁,已快双十年华,寻常的丫头早些的十五岁就配人,最晚的也是十八岁。朝廷有明文规定,女子到了十七岁必须嫁人,否则一过十七就要向官府缴纳罚银。
朝廷虽规定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可乡野贫困人家,姑娘十二三岁嫁人的亦不在少数,只大户人家是定要等到姑娘及笄之后才会嫁人。
次日,洛俪正想着如何打听原因。
吴嬷嬷过来禀道:“三姑娘,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待洛俪到时,宣德堂花厅一侧静候着一对男女,男子做管事打扮,女的是个二十五六的妇人,一脸恭谨。
二人见到洛俪,齐齐跪拜,“见过三姑娘。”
洛俪打量着男子,眉眼里与素纨有几分熟悉,“你是素纨的什么人?”
“回三姑娘,我是素纨的兄长梁满仓,皇城北六里祝家庄的庄头,这是我女人。”
洛俪点了一下头,算是认识了。
梁满仓家的赔着笑脸,“听说姑娘回城,我们夫妻特意登门,接素纨回家待嫁。”
“昨晚我听素纨说,你们做主让她与梁霸退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满仓家的“啊哟”一声,“姑娘啊,媒人都上门求亲,说的是御前四品侍卫卢大人。人家说过门虽是贵妾,可主持中馈、打理后宅。卢大人说了,他不会娶嫡妻,会纳几房贵妾,到时候端看哪位贵妾贤惠能干,就扶了谁做嫡妻。
素纨模样不差,跟着姑娘这些年,读书识字样样不落人后。以她的本事,只要生下一儿半女,将来就是正经的官太太,不比跟了梁霸强啊?”
他们可是真心为素纨作想,爹娘早过世了,虽然那时候素纨还小。可他们当兄嫂的也是真心为素纨好。
洛俪恼道:“你们虽是素纨的兄嫂,可素纨是我的丫头,你们要将她配人,怎么也得与我说。怎的这一声不吭,一来就要带人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
早前,是我做主将素纨许给梁霸,你们不与我说一声,就私自将婚约给解除了,这就是你们的行事作风?”
但凡有规矩的,就办不成这事。
虽说是与人为妾,妾就是妾,哪有正妻来得体面。
素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解除婚约。
梁霸许是受了刺激,才会去求洛康放了自由,跟着梁俊去做侍卫。梁霸是做不成有品阶的侍卫,最多就是当值的小侍卫,这种侍卫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对方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
素纨与梁霸好好的亲事,就这样没了。
素纨自己想不明白原由,洛俪也是一头雾水。
她是素纨的主子,她当主子的不知道,反是外人比她与素纨还清楚。
梁满仓家的跪在地上,“这……我们以为卢大人早已与姑娘说过……”
“我住在乡下庄子,几时见过卢大人?又如何得知?”
素纨到底是洛俪的丫头,卖/身契还在洛俪手头拽着呢,不与姑娘打招呼,就行先了事,这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我倒不晓得,我身边大丫头的事,几时可由你们做主。你们是她的兄长不差,可这些年,你们几时真正关心过素纨?但凡真为她想,就该细细与她说明白,让她自己选择做主。素纨都不晓的时候,你们就悄悄把她与梁霸的婚事给退了,可知她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