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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情劫》弹奏完整的一遍需时半个时辰,两个人各弹一遍那就是一个时辰,再加上点评等半个时辰,预计辰时三刻开始。
时辰一到,女山长在三声锣后,大声道:“今日是皇城四才女的琴才女李秀妍与顺天府洛三娘比试琴技。为示公允,先宣布一下比试规则。先由二人执骰,谁点数大,谁先抽签,抽到先者,先弹比试曲目《情劫》,抽到后者稍后弹。”
婆子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一枚骰子。
洛俪与琴才女走近,琴才女谦让一番,洛俪再让,琴才女执了一个三点,洛俪一抛执了四点。由洛俪先抽签,她没摇签桶,而是随意取了一根,另一头写着一个“先”字,琴才女看过签上的字,“洛姑娘,你先!”
这,正是她要的。
洛俪今儿带来的琴乃是铁氏的陪嫁名琴,唤作“绕梁”,相传古时有四大名琴:号钟、焦尾、绕梁、绿绮。第一把名琴的背后,都有一段传说。
绿绮因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闻名后世,当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卓文君的心,所弹之琴正是绿绮。
焦尾,传说是三国文学大家蔡扈听到邻家传出木头断裂之音,认为此梧桐木是最好的制琴材料,与邻家商议,买下此木制成一把琴,因一头被烧焦,故而名曰焦尾。
绕梁,据说其音可绕梁三日久久未歇。
鸿钟,则是以声音浑厚,有一种刺透灵魂之感而闻名。
洛俪手里的琴,正是“绕梁”,是如何得来的,没人知道,但年代久远。但为了与历史上的绕梁区分开来,它的名字唤作“小绕梁”。
铁氏对音律,也只会用笛子吹曲子,且只会三支曲子,旁的不会。而琴技几乎不懂,她出阁之时,娘家父母健在,因夫婿是当时的才子,母亲从自己的陪嫁里将“小绕梁”作为陪嫁相赠于她。洛俪订琴技比试,铁氏令铁嬷嬷从她的嫁妆库房里寻出来,将此琴送给洛俪练手。
洛俪这几日在家,每日只习一个时辰的武功,不是练字画就是习琴,而且习的那部分皆是她练得不熟练处。
《情劫》讲诉的是赵太祖皇帝时期,皇城一代才女玉玲珑的爱情故事,相传她爱上了一个江湖中人,后来却因变故被迫嫁于皇家亲王为妃,然她一生真爱乃是那男子,对自己的丈夫一直冷若冰霜,也至王爷对她冷言冷语,她活到二十八岁突然病逝,撒手人寰,临死之前,只对丈夫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你不是不好,而是我早已无法再爱。”
玉玲珑逝后,亲王反省自身,懊悔不已,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残忍,玉玲珑不会英年早逝,终是难以释怀,最后也出家为僧。只留下一段爱情悲剧,《情劫》也因此而闻名。
洛俪纤指飞舞,为了更好的弹奏,她今天蒙了一张罗帕在脸上,一双漂亮的凤眸时而看着琴弦,时而暗自沉思,从一双男女的初识、相识、相恋、许诺、定情到最后的劳燕纷飞,再一世成劫。
她想到了前世的爱情,初识梁俊时的一见如故,欢喜难自抑;秋千跌落,池宪双手相托,搂接于她,目光相对,情初生。
初识这章,将一个少女初识少年纯真美好弹奏得令人动容。
人群里,上官蓉夫妇侧耳聆听,上官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望着擂台上倾情弹奏的少女,配上绕梁独有的韵律,让人回味无情。
窦华浓只听一章,再审视琴才女的神色,是佩服,是欣赏,更有迷茫。
画才女呢喃道:“洛三娘的琴技不如李妹妹,而琴音神韵远在李妹妹之上,这一局胜负难料。”
她必须胜!五场比试尽输一人之手,让她如何甘心?窦华浓此念一闪,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徘徊,不多时看到了伪装成围观者身份的暗卫,她冲着暗卫果决地点头,眸光掠过一股浓浓的杀意。
夜公瑾混在琼林书院的学子人群中,耳畔有人低声道:“公子,窦华浓要对洛姑娘下手了。”
“拦住他!”
他吐出三字,神色无波,穿过擂台的视线落在了窦华浓的身上,她身上的衣裙来自针工局,首饰来自司宝局,可以这样说,窦华浓从头到脚的每一件东西是内务府制造,她不过是一介臣女,却享受着如同天朝公主般的富贵荣华。
夜公瑾微敛目光,她若敢伤洛俪,他便让她江南之行留下最难忘的回忆。
夜公瑾的护卫潜入人群,寻到一名窦氏暗卫,不等那人回过神,扬手一击,窦氏暗卫昏迷,被护卫伴装成勾肩搭背地模样,“兔子,她们不骂也不打,无趣得紧,对琴音,我们听不懂,走了,走了……”
如此这般,几人接连带走了五名窦氏暗卫。
洛俪弹到了定情章,往事浮上脑海,她对池宪非嫁不可的果决,祖父的劝导:“池宪答话时眸光闪烁,看人时眼神不正,恐非正人君子。他看倾城时,表情虚伪,笑意不到眼底,实非真心啊!”然,深陷情网的她,视亲人之言仿若未闻,听不进半句的劝告。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倾注地聆听琴曲时,站在台前的一个贵女突然地手臂一场,“啊——”一声尖叫,她对着洛俪射一排银针,洛俪本能的反应,抱着琴纵身一闪,用琴背接下银针。
“有刺客!有刺客!啊——”
若干贵女的呼救声交织一处。
梁俊、卢淮安等人纵身一闪,直往女刺客方向奔赴而去。
女刺客的周围,人群立时消散,其间一个紫衫妇人已与她交起手来,紫衫妇人手脚麻利,武功招式更是如雷霆之势,不过才三招,便将女刺客反手止住,擂台上,琴曲依旧,虽之前被扰停顿片刻,似乎并未影响到洛俪。
但,唯有洛俪知道,她已经被人惊扰了琴音,心头一刺如针的刺痛,银针被她接在古琴背面,缘何心口疼痛难忍,风波袭卷。忆起当步入书房,发现池宪与窦华浓的秘密与真相,痛与悔,如两股难以停歇的洪流,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将风波章节推向了高/潮,那激昂、悲愤、痛楚、懊悔等诸多情绪交融的琴音自她的指尖流泄,回荡在空中,让人觉得心痛难耐。
立得最近的素绢,看着洛俪额上密密的汗珠,轻声道:“姑娘,你受伤了,还是停下来吧,姑娘……”
“我……无碍。”
怎么会无碍,她额上那么的汗水,面容煞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激昂的曲调中,琴弦割破了纤指,那丝丝血迹染红了琴弦。
血染琴,琴沾血。
就似她的灵魂与曲谱、古琴融为一体,痛楚的弦音弥漫在空中,久久难消。
琴才女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倔强却又不失坚韧的姑娘,从她的额头汗水又移到那滴血的指尖。
素绢跺着脚,“姑娘!小婢求你了,你别弹了,求你了!”
“就快了,再坚持一会儿,我就弹完了。素绢,你不会懂的。”
“姑娘……”
素绢慌张地望向帐篷。
铁氏扭头看着身侧的铁嬷嬷。
铁嬷嬷面露茫然。
洛俪还在弹琴,此刻进入至死方休,爱能让人至死方休,恨亦如此,不,恨比爱更久长,恨便是至死也能休,来生来世还会继续恨下去,就如现在的她。
她有爱,对家人,对长辈,对她爱着也深爱着她的人。
她的眼里因爱恨交织有了闪烁的泪光,她似看到一个光影中一个美丽妇人的身影,她瞧不见她的面容,她听到一个声音,轻柔如梦似幻“倾城,倾城……”
众人以为琴音将停之时,在《至死方休》之后琴弦却完美一转,化成哀怨浪漫的曲调。
琴才女错愕,转而更是吃惊的望向对面的洛俪。
郑小妹呢喃道:“《情劫》九章,刚才是至死方休,这后面怎么还有?”停凝片刻,倾听之后,惊道:“第十章与第九章衔接得天衣无缝!”
奇哉!
莫非自玉玲珑之后,还有另一个音律奇才。
也只有这样的奇才方能续出这样美妙的曲子,这种风格与哀怨浪漫,与前面的九章相融一体。
不仅是她们,以上的琴艺夫子、先生们也是相互对望,茫然与意外中,齐齐看向琴台前的洛俪。她的双手早已被琴弦划出了数条口子,琴弦的血迹越来越红,琴弦上还凝了两滴鲜约的血,而她却忍住指尖的剧痛。
她一定要弹完,一定要!
前世,她未让第十章《传说》以梁氏之名流传于世,今生要世人知道,她的母亲梁氏替《情劫》续出第十章。
前世,母亲留下的琴谱《情劫》成为她的嫁妆,无意间被池宪看到。他将《传说》琴谱给了池宓,又问她“倾城,你精通琴技,不如传授宓儿琴艺如何?”因他一句话,洛俪用心传授池宓琴技。一次盛宴,池宓借着《传说》扬名皇城,更是获得“琴仙”之名。
母亲倾尽几年的心血,成就的却是池宓的才名。
一曲《传说》令池宓与十五爷赵徴喜结良缘。
赵徵,赵彻的十五皇兄,明和十九年冬离开皇家外出学艺,直至天隆十年方才重返皇家,彼时由赵彻引荐,他与池宓一见如故,以为《传说》是她所谱,大加赞赏,两人花前月下谈论音律,最终缔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