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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暖和了,午间的日头也就大了些。凉月借了回乾元宫拿东西的理由,离开了筵曦宫,一个人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她必须承认,尽管只是午休,但是看见轩辕子离与他人共眠,也不是一件畅快的事情。虽然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个人是帝王,已经注定一生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再不可能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憧憬。可是心不是石头做的,还是有知觉。
从被他打入地牢的那一刻起、或者说是从轩辕子离没有选择相信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告诉自己不必再喜欢这个人。救了她又如何,她心动了又如何。最悲哀的不是轩辕子离不爱她,而是他连相信她一次都做不到。
信任都没有,情何以附?
可是,离他远的时候,她尚能做到不闻不问,心如止水。可是一旦近了,却发现原来的心思还是藏也藏不住,轻易地就被几句话撩拨了开,慢慢地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想留着自尊,高贵地离开。可是现在才发现,当真爱上了,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一向洒脱的顾凉月,也做不到不想不念。
这也很悲哀罢。
凉月朝着乾元宫的方向在走,心里很沉,脑子却在想查案的事情。
有时候她也必须佩服自己,师父没有白教她,再怎么伤心难过,理智还是在的,脑子还能运转,一点儿也不耽误事。
芍药姑姑答应了替她向太后求情,明日她还得亲自去给太后说说才行。没错,她不可能就这样呆在宫里,更不可能去清泉寺浪费时间。只是要借着太后出宫的空子,回到江湖上去继续查。那样才能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独孤臣已经给了她线索,即使墨丞相再不好见,她也必须想办法见他一面了。
走着走着,快到乾元宫的时候,凉月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就在她前方不远处走着,一身官服,背影有些儒雅的味道,隐隐看得见他下颔的胡须,白花花的。
好生熟悉,凉月微微皱眉,盯着这人看着。不过她见过的大臣着实有限,还当真不记得这是谁了。微微走快几步,她伸头去看那人的侧脸。
奇怪了,背影明明很是文士儒雅的感觉,面相却很是不善,有些奸佞的味道呢。眉间的皱纹好深,眼神也跟刀片儿似的,一看就给人一种很是严厉的感觉。
这个时间,未得帝王传召就能在宫里这样走的,朝里有几个呢?凉月想了想,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微微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那人。后者明显也发现她了,停住了脚步,脸上带了疑惑的神色:“有事么?”
凉月愣愣地看着这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可是墨丞相?”
墨致远看着面前的紫衣宫女,眼睛微眯,还是点了点头。
这宫女有些古怪,说是宫女,却敢直视他,那张脸也美得有些过了,而且好生熟悉…在哪里看过吧?而且不止一次。
墨丞相正想着呢,就见面前的宫女福了福身,神色晦暗地道:“奴婢乾元宫宫女凉月,参见丞相。”
“凉月?”墨致远心里一惊,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顾氏凉月?”
“正是。”凉月颔首,禁不住抬头打量这传说中惯常与轩辕子离作对的奸臣。他看她的神色好生奇怪,不似别人那样或嘲或鄙,只是单纯的惊讶,隐隐带了一些可惜的神色。
“找老夫可有什么事么?”墨致远摸了摸胡须,恢复了稍微带些傲慢的神色,问她。
凉月看了看四周,抿唇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丞相既然要去乾元宫,不如奴婢便同丞相一路可好?”
墨丞相眯了眯眼,点头应了,两人一前一后,不过半肩距离,慢慢往乾元宫继续走。
“丞相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凉月轻声开口:“我只是斗胆想问问丞相,那封信是如何到先皇书桌上的。丞相若是不想说,奴婢也不强求,总归早晚也会查出来的。”
墨致远瞥了凉月一眼,轻笑道:“你这丫头思维太过简单,怪不得被人害进地牢里去。满朝皆知我向来与帝王作对惯了,而你又是在帮陛下。你说,我回帮你么?”
“你会。”凉月眼皮也不抬,淡淡地丢出两个字。
步子一顿,墨致远讶异地看着顾凉月,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何以见得?”
凉月也停了下来,侧头看着墨丞相,冰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似笑非笑地道:“丞相若是真的诚心图谋不轨,当初又何必在朝堂上举凉月为后?”
轩辕子离是想立他心里那位为后的,本也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可惜一来那人随父远在边关,尚未归朝。二来就是以墨致远为首的一派极力反对。帝王也就只好把立后的事情推迟了。消息传到后宫,说墨丞相推前王妃顾凉月为后的时候她就奇怪,她与墨丞相根本不相识,为何会推她?
直到现在看到墨丞相,她才终于想通了。
“举你为后,可不见得是对你好。”墨致远微微一哂,道:“皇上不立你,我便举你。这还不是作对么?”
“不。”凉月摇头:“我开始以为,你是要害我。因为你所赞成之事,皇上一定会反对。你举我,无疑是想让皇上不要对我留情。”
“可是,那是不清楚情况的旁观者才能得出的结论。”凉月微微勾了勾唇角:“当时的情况,我于陛下已无用处,杀了也不可惜。可是您老一句话,直接让陛下起疑,我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您看似在害我,实际上绕了几个圈儿,您还是在救我。”
“而,救我,就绝对不是抱了害陛下之心。”凉月的眼神渐渐坚定,看着墨致远道:“我是死忠于他的人,芍药知道,您当然更加知道。旁人都道您是佞臣,可是这会儿我想通了,倒觉得,丞相您是一心为天启着想的。”
墨致远怔愣半晌,看着凉月的目光从惊讶到沉思。待她最后一个字落音,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微笑道:“老夫收回刚开始的一句话,凉月姑娘,你可当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好多人看了十几年也没看清楚的,你居然几眼就看了通透。”
凉月抿唇,随即淡淡地摇头,极轻极轻地道:“我的确是看得简单,他们没看通透,是他们不曾用心。我仰望那人太久,旁人对他好坏,我不用眼睛也可以分辨。丞相您有和我一样的气息,那绝对不是忤逆圣上的气息。”
远处有宫人渐渐走近,墨丞相吞回了想说的话,脸上又恢复了一贯傲慢的神色,低声道:“我没有看错人,不过今日也着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待你寻得机会去丞相府,老夫会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
凉月往后退了一步,朝墨致远行了礼,便继续往乾元宫而去。
她没有猜错,这个针对了轩辕子离近十年的臣子,他的忠心,可能比那些每每笑着支持圣上的人要诚得多。心里莫名地一松,凉月居然觉得自己心情甚好,也没什么道理,心里刚刚的抑郁就一扫而空了。
后日出宫,她可以直奔丞相府了。
筵曦宫。
轩辕子离午觉醒来,良妃正坐在一旁,屋里的熏香很暖很柔,他这一觉睡得也甚好。
“皇上。”见他醒了,良妃赶紧奉上茶,笑吟吟地道:“臣妾特地选了助眠的香,皇上睡得可好?”
“嗯。”轩辕子离应了一声,茶入口,皱眉,下意识地抬头去找那抹紫色的影子。
可是内殿空空的,人都不在。大概都是去外面守了罢?明轩帝挑眉,喊了一声:“来人。”
四熹连忙进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轩辕子离皱眉打量他半晌,淡淡地道:“凉月呢?”
四熹一顿,接着道:“凉月姑娘说要回乾元宫拿些东西,就离开了。”
拿东西?轩辕子离黑眸一瞪,这样蹩脚的借口,他们居然也允她走?最近宫里的规矩是不是太松了些?
良妃刚开始还在喜帝王在她宫里待了这么久,可是明轩帝醒来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问顾凉月的去处。她的心沉了沉,咬牙坐在一旁,忍住了没开口。
“摆驾回宫罢,下午还要接见几个大臣。”轩辕子离冷着脸站起来,没有看良妃一眼,直接便走出了筵曦宫。
四熹应了,跟着帝王往外走。良妃连忙跪下行礼,又是错愕又是恼怒。皇上到底为什么在她这里午休了,却又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刚刚帝王睡得很是安稳,她几近贪婪地看着这个她陪伴了好几年的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其实名啊利啊这些东西,她真的不是特别需要。只因这个人是她真心喜欢的,她才会渐渐在争斗之中变成一个妒妇。
现在,他终究是不再喜欢她了啊。
其实一直,她恨顾凉月,更多的都是嫉妒。她嫉妒她总是能夺了他的视线,嫉妒她能为他做很多事情,更嫉妒他待她不一样。
可笑的是,顾凉月根本就不知道,根本不知道轩辕子离背地里待她多好。这才是天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