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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仔平安诞下,洗三、抓阄、百日筵一番顺遂,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了。
苦水乡农耕渐歇,商业兴旺。
从原先鸟不拉屎的山坳小村子,渐渐成了以辣子闻名的富裕乡,甚至有人纂了一句口号叫“北有水,南有牛,辣子真不愁”暗指凉州苦水乡和童州牛家村,是九州现在最大的两个种植辣椒和生产辣菜的地方。
一方太平,自有一方守护,自从梁叔夜镇守边关后,西戎人久攻不下,士气渐沉。
他们本是马背上的民族,擅长骑兵游击战,以战养战,从来不知粮草为何物。可当他们碰上梁家军后,在从凭水关一路退到了长城关隘外,两军对峙日久,又没处可打劫,无食果腹之下,西戎人渐渐萌生了退意。
虽有退意,可不能白来一趟,故而提出和谈,好歹捞点钱财布匹回去。
和谈一提出,朝中清贵文臣,纷纷上表同意和谈,他们觉得用一些金银布匹换边境十几年的太平,实在是太赚了。
可是以梁家为首的将门之族却坚决反对,他们觉得必须痛打西戎人,打得他苟延残喘,远走漠西,才能换得边境百年安稳!
互相争吵不休,皇帝也拿不定主意,未免梁叔夜将在外,不受君命,故而一道圣旨召他回京,等商量出个结果来再放他回去。
如此,和谈之说就一直搁置着,这消息渐渐传进民间,百姓也议论纷纷,各有说头儿。
……
苦水乡,徐升家。
生了七七之后,原先的土坯茅草屋便不好住了,冬日漏风,夏天闷热,所以萝涩一出月子,就开始筹攒银子,请工匠建了磨砖合缝的砖瓦屋。
照着小四合的布局,依旧是北面堂屋,左右两处是饭厅和书房;西屋是萝涩和七七的卧房,东屋给了升子,上下两进,宽敞的很。
南边灶房和厕间,萝涩还特意隔了一处浴房,买了一个大浴桶,彻底解决了洗澡难的头痛问题。
十月小阳春,天朗气清。
萝涩从书房记好了账簿,把凉州铺子才送来的一包银锭,藏到了炕床下的涵洞里。
推了窗棂子往外头瞅了一眼,见升子正与七七耍玩——偌大的个头就那么趴在地上给她骑马儿,小妮子手中不忘攥着一根枯黄的柳条,咯咯笑得起劲儿。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萝涩挽起袖子,打算上灶房给一家人做午饭食。
迈了门槛儿出去,眉眼春风含笑:
“大罗天撒欢玩儿,别一身汗,小心叫冷风一吹得了风寒,我去做饭吃,你们想吃什么?”
小妮子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举起小肉爪,奶声奶气道:
“娘,我要吃驴肉大包子!爹吃白馒头就好了,爹那么会吃,如果吃肉,会把娘给吃穷的,爹你说是不是?”
升子就是个女儿奴,对着七七粉嘟嘟的小脸儿,只会打憨笑,她说什么他应什么,别说馒头了,就是泥巴树皮,也肯为她吃。
萝涩笑着骂了一声道:
“同你小舅舅一个五脏庙托胎不成,只惦记着驴肉大包子”
七七不曾见过兜子,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小舅舅,也喜欢吃驴肉包子,嘟嘴道:
“娘,七七啥时候可以见到小舅舅?”
“等你再大一些,就你现在这小胳膊小腿,走几步就喊着要抱,怎么到童州去见他?”
萝涩心中已有打算,等再过几年,她便带着七七回童州,把人托付给兜子照养,这样十年大限一到,她也可走得安心一些。
升子惯会吃这个小舅舅的醋,明明是他陪在七七的身边,疼在心里,怎么小丫头却一直记挂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子?
把小妮子从背上反手抱了下来,升子掸着裤腿上的灰尘站起来,嘴撅着老高,几乎可以挂上油瓶了。
七七鬼灵精,见老爹不高兴了,忙甜甜叫了一声:
“爹,抱抱——”
升子手僵了僵,忍住没动。
“爹……七七要抱抱……”
七七小嘴一扁,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升子当即心软,长臂一展,把小人儿抱了起来,叫她高高坐在自个儿的肩头,轻轻耸晃着,嘴里还唱着怪调子,用自己的方法哄着她。
萝涩忍住了笑意,朝小妮子丢了一记眼神过去——
七七心领神会,马上从小衣兜里摸出一粒蚕豆,一巴掌糊在升子的嘴上,笨拙的给塞了进去,咯咯笑道:
“爹,咱们再骑大马!我要做大将军,去杀坏蛋!”
“好!”
升子嘴里抿着蚕豆,心里泛着一丝丝甜意,当即叫她骑在脖子上,在院子里疯跑逗乐,一时间,院子里充斥着俩人的欢闹笑声。
萝涩无奈摇了摇头,提步走进灶间,准备午饭。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又养了这么个闺女,萝涩几乎每日炖蛋汤,三两日蒸一顿清白鱼肉给七七。
蔬菜都是自家菜地里种的,品类丰富,便是大肉菜,也不拘着过年才食,猪肉杠、羊肉床子、红白相间花糕般的猪羊肉,更是经常下锅烹菜,花样实多。
蛋汤是早早炖下的,后简单炒了一荤两素,又用小排炖着枸杞、萝卜起了一锅滋补汤,十月入寒,该提前补补身子。
用食篮子提着,萝涩一面儿往饭厅摆饭,一面儿喊着升子和七七洗手吃饭。
“升子娘子!升子娘子!”
萝涩刚摆出饭才,便听院外满囤媳妇急匆匆的唤她,心下有些疑怪,撸下袖子去给她开了院子门,启口问道:
“翠英婶子,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自打二奎顺利娶妻有孕后,翠英婶子整日喜气洋洋的,见谁都是三分笑意,像今日这般行色匆匆,焦急脸色,萝涩已许久未曾见到了。
“咱们进去说!”
满囤媳妇压低了声音,左右鬼祟的看了一眼,推着萝涩的肩头往里搡着——
萝涩推拒不过,只好伸着脖子对升子大声道:“我同婶子有要紧事说,你先喂了七七吃了蛋羹,萝卜也可食一点……还有小心鱼刺儿呀”
一番絮叨交代后,她被满囤媳妇拽进了屋子。
坐到炕上,萝涩翻出两个翠峰一色的青瓷杯子,给翠英倒了茶水,让她平复了一路小跑而来的粗喘。
“婶子有事慢慢说,别心急——”
“哪里有不急的!”满囤媳妇打断了她,马上接口道:“我不晓得真假,是有根从山寨里给我带出口信来,说是边关那出事了,西戎人已经杀进长城关,他们从双驼峰那偷偷绕过,直往凉州杀来了!”
萝涩大吃一惊,满目不可置信,第一反应是绝对不可能。
“西戎人入关,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前阵子不是还在说要和谈么?”
“是啊,所以我也懵了,赶紧寻了商量来了,照道理有根绝对不会瞎说,他还叫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往南边跑,梁将军陷在京城未归,西戎人难道趁机而入的?”
萝涩沉默不语,心思盘算的极快。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和谈一说,很可能就是西戎人为做最后一搏的所放的烟雾弹。粮草无以为继,城关久攻不下,想着梁家军攻克不了,那就从内部打主意寻机会。假借和谈之名,叫朝廷庙堂起纷争,一旦将相不和,文武两分,心力不往一起使,那么他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可那也不对啊,梁叔夜即便回京,城防守卫一定更加严苛,怎么会如此轻松就入了关?
满囤媳妇像是知道萝涩的疑惑,踯躅着开口:
“听有根说,似乎是守城的将士,受军中什么狐媚子的蛊惑,半夜里,偷偷给西戎的一队快马骑兵开了门……”
萝涩如鲠在喉,心里难受的不行,梁叔夜三年生死拒敌,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满囤媳妇完全是指望萝涩给拿个主意,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萝涩长出一口气道:
“这样,咱们先把铺子关了,结算工钱,收拾好一份赶路的囊装包袱,一旦有个万一不必手脚匆忙……然后我们去寻里正,若要全村逃兵灾祸乱,你我没有这么大的脸,能叫村里人跟着舍家撇业,为了一句捕风捉影的口信儿,跟着咱们一起南下”
“好、好……可咱们去哪儿?去京城,去皇帝的脚窝窝里躲着,该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吧?”
“不能去京城,西戎人一旦入关,边抢边杀,定是一路长驱杀往京城的,像我们这等脚力,即便有幸赶在西戎人之前到京城,城门也未必会容难民进去,那个时候百姓的命值几个钱,抵得上朝廷的颜面要紧?一旦混了几个奸细进城,在皇城墙里恣意挑衅,岂不是狠狠打了皇帝的脸?”
满囤媳妇点点头,一拍掌心道:
“对了,咱们去童州,那里富庶安稳,离西戎人远着,又是你的娘家,再好没有的去处了!”
萝涩考虑良久,虽回童州有被认出的风险,可一旦兵灾起,朝廷自顾不暇,那嘉元长公主想必坐如针扎,大抵没精力再做“寻猎”之事。
聊起逃亡的准备,一时忘了吃饭的事,饭厅的升子等等萝涩不来,就径自来房外寻她:
“媳妇!饭冷了!”
他哐哐敲着门板,中气十足。
萝涩与翠英婶子交代好,便起身去开了房门,见升子一个人站在门口,下意识就问:
“七七呢?”
“在饭厅”
升子话音刚落,突然七七的大哭声传来,期间还夹杂着男人粗鄙的谩骂,萝涩心像坠进冰窖,她凄厉一声:
“七七!”
迅速推开挡在门外的升子,朝着饭厅快步跑去。
升子这才反应回来,当下又急又愧,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后,从怀里掏出抛兜子,跟着萝涩朝着饭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