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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秋闱日近,四周县府的考生都往童州城涌来。
满大街都是穿直裰、戴方巾的读书人,之乎者也,满城拽文,酸气冲天,吃饺子都不用醋了。
江州声名在外,其父之前的茶馆常举办诗文会,认识不少府县的文人骚客,通过他的游说,解元榜上呼声最高的其中六位,答应一道住进会馆中去。
而江州也为会馆取名“琼林会馆”。
七个人弃轿徒步,高谈论阔,指点江山,一路从茶馆走到了琼林会馆门外,他们的书童仆人则挑着行李担儿,老远跟在后头。
萝涩远远见人来了,迎上去几步,福身见礼,巧笑道:“各位舟车劳顿,路途辛苦,房间都已经备下了,请叫小童卸下东西,便来饭厅吃席吧?”
为首之人生得瘦瘦高高的,他抖了抖手中折扇,问江州道:
“岳言兄,这位姑娘是?”
“我叫萝涩,是琼林会馆的掌事,生活起居,衣食住行,但凡有困扰,尽可以寻我”
不必江州帮她引荐,萝涩已自报家门,笑意浅浅。
两相见礼,她将人往里头引,待他们更衣后,才在饭厅落座。
开席之前,她从江州地方将这六个人大约弄了明白。会稽大小乔,乔荣、乔承两兄弟;对子王崔阖之;诗画琴三位分别是李绣、唐英、嵇宋,各自造诣颇深。
加上行文八股最一绝的江州,此七人自发成立了琼林会,以江州为首,盟誓同心同仁,一苇渡江,将来琼林为伍,不弃不忘。
至于萝涩,便成了琼林会的生活委员兼宿管委员,负责一应后勤工作。
席间,大家觥筹交错,诗兴大发,即是酒令也文采斐然,潇洒恣意,与一般俗人喝酒划拳,玩得完全是两个套路。
酒过三巡后,大家略有了几分醉意,萝涩将精心准备的考箱拿了出来。
与其说箱子,不如说是一个小橱,作料讲究,背面精工雕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
“这是何物?四四方方狭长的一只,与往常背的书篓又有些不同”崔阖之率先第一个提问。
萝涩朝他笑了笑,径自打开了考箱介绍道:
“这叫考箱,正面四层,其中三层是大抽屉,中间一层两个小抽屉。”
萝涩按动绷簧,打开了最上头的那层,整一个抽屉便是一个大食盒。
盒子里是许多蜂巢似得格子,装着素食面饼、各色酱料、配料罐,还有零食零嘴,另有干馍馍饼子和细白糕点,应有尽有,足足能吃上三日。
“这是素食面,拿热水冲泡半盏茶的时间,倒上酱料就能速食,不耽误应试答题,一共五种口味,随机分配,若有吃不惯的,可与我来调换”
几个人都被萝涩这个考箱勾起了兴趣,他们放下酒杯筷子,向她围了过来。
萝涩拉出第二层的大抽屉,里头是笔墨纸砚、镇纸烛台,一应考试必备之物,倒是有一卷黄色的油布卷,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有人拿来号顶,展开来一看——
“这是号顶,在号舍两端一支,便不惧下雨烈日,哦,还有这个门帘,晚上遮挡蚊虫苍蝇,求得一个安稳好觉”
萝涩继续打开第三层的两个小抽屉,左边那个放了各种药包瓶罐,她一样样介绍过来:“这是防蚊驱虫的,这是健胃消食,这是止泻,那是退烧,大概的小病小灾,总不是什么问题”
右边的抽屉里,是碗筷锡箔纸,用来冲素食面时保温用的。
最下头的抽屉,是一床薄薄的蚕丝被还有拭汗的巾帕内衫,蚕丝被价高,可胜在轻便,从没听说过考生自带被褥进号舍的,晚上睡觉容易伤寒,故而萝涩下了血本,搞来了这一床床的蚕丝被。
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贵在一份事无巨细,考虑妥帖的心思。不说其他,单是素食面和号顶已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东西做法简单,可实实在在能克服贡院号舍简陋条件的良法。
“姑娘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呐,有了这考箱,省去不少办置的麻烦琐碎,不用一家家店面跑,一应俱全”
崔阖之顿时对她好感大生,加之从琼林会馆一路边走边看,摆设布局也颇合心意,比起客栈自是不必说的。
“各位名声在外,恳请帮忙推荐一二,小女子感激不尽!”
与读书人在一起,她也变得文绉绉的,学着作揖抱拳的样儿,巧笑恳切道。
大家自是点头应下:“自然自然”“一定一定”
*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江州混在一起的这帮人,自然也不是什么正常的读书人。
他们闲居在会馆,除了出门踏青赏花,吟诗作对,就是在花园曲水流觞,喝酒行令。再者对对子、描画弹琴,无处不风雅,萝涩倒成了最俗之人。
不管干什么,他们都不读书,要读也读闲书——梁叔夜和江州亲笔著下的英雄传和笑江湖,争相传阅,好评如潮。
得知这两个故事原是出自萝涩口中,他们对这个生活委员更加青眼相待。
这不,骤雨初歇,屋中闷热难受,还是院中凉爽惬怀,七个人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聚在花园中高谈阔论,笑声不歇。
萝涩依在二楼的阑干上,俯视这帮子人,感觉就像自己饲养的一窝鸡崽子。
她每天费心费力,绞经脑汁给他们营养搭配,摸清每个人的口味爱好,在饮食上各有侧重,可以说是几乎每个人一份餐点,色香味俱全,就没有人挑的出错儿来的。
生活起居,细心照料,简直堪比老妈子。
当然,在娱乐活动方面,她也要努力去融入,不然怎么渗透成了其中的一员?
可惜,舞文弄墨她是真的不行了……
但是!
老祖宗流传千年的娱乐活动,不管男女,老少通杀,她就不信了,会对这帮人没有用?哼哼。
将定制的麻将牌扛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她嘿嘿笑道:
“各位聊着呢?不如咱们开展一下新的乐子,老是下棋弹琴,行酒令,怕是也腻了罢?”
江州宽袖儒雅,笑意温浅:
“你又搞了什么新花样?”
“四个人就够了,我们一边玩,我一边与你们说规则,很简单,各位都是人中翘楚,想必一学就会,可只娱乐,也可添些彩头,不过先说好,不可废寝忘食,影响秋闱科考噢,不然我就是大罪人了”
嵇宋为人心高气傲,听萝涩这般说,显然觉得她夸大其词:
“有那么好玩么?有点像骨牌呀”
萝涩点头,麻将确实是骨牌的其中一种演变,但更加简单粗暴,爽劲十足,历史淘沉下来的精品!
萝涩陪着他们先打了一圈儿,将胡牌的几种方法都演示了一遍,一圈儿下来,基本都会了。
说来也是神奇,打麻将就跟吸鸦|片差不离,一旦坐在凳子上,摸着光滑的牌面儿,就片刻都不舍得离开,感觉自己能打到天荒地老!
萝涩一开始,还能仗着吃老本,高高占领着智商的高地,可渐渐地,连牌风都不眷顾他了,都说新手摸大牌,她一炮三响后,就被崔阖之拱下了牌桌。
“我来,我来替你报仇!”
说罢他卷起袖子,跟着一头扑进了厮杀之中。
等萝涩做完晚饭回来一看,七个人竟没有一个离开的,他们已从新手试水,转变为添彩头来钱的博弈,谁先把底输完,谁就下牌桌换人。
若不是麻将牌只有一副,保不准另三个会扯上萝涩再开一局。
院中月昏灯暗,实在不宜熬着眼睛继续了,她强制收了牌局,督促他们去饭厅吃饭,各自回房歇息去。
可能是受了萝涩的大恩惠,这几个人格外卖力替她宣传考箱和素食面,让她开在会馆门边的小铺子生意红火。
其余考生大多有样学样,跟着在铺子门口排队,一定要买到一个考箱,在文墨上不如人就罢了,怎么在工具上还输一截,那何年何月才是出头日?
抱着这般想法,开始的一批人只是试水,等真心体会到萝涩在其中的用心,便觉得物超所值,简直不能更方便、更周到了!
口口相传,口碑飙涨,但凡是童州赴考,身上有些银子能负担的,都会来排队,只为购得一个考箱。
至于寒门学子,萝涩也肯提供帮助。
她将号顶、速食面打包在一块儿,二十文钱便能够得一副,如果考箱是产品优化后的套餐,那这些就是核心价值的单独售卖。
如此不会嫌贫爱富,亦是皆大欢喜,两相不误的结果。
顺着一系列备考的商业思路,她还在茶馆推出了备考营养套餐。
萝卜枸杞黑米粥配着核桃排骨汤,取名“过目不忘”
十锦炒饭配着鱼头天麻补脑汤,取名“鲤鱼跃龙门”
杏花糯米藕配着腰果炒甘露,取名“杏榜题名”
等等花头名目,日日有新,不少人冲着这好意头,也要在茶馆吃上这一副营养便当。
茶馆生意兴隆,因有琼林七子坐镇,大家都愿意来此讨教攀谈,希望得一二亲授,或者混个脸熟,也是一件有面儿子的事儿。
原本鱼目混杂的茶馆,现下基本都被赴考的考生占据了。
离秋闱开考还有三日时间,萝涩和江州吃过早饭,便徒步消食,往茶楼里来。
甫一进茶馆大门,毛豆儿就迎了上来,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主仆相熟,江州当即就问:“怎么了?”
“少爷,投注榜有变动……您、您的榜首位……叫人顶啦”
江州闻言笑了笑,眸中不见一丝懊恼和着急,反倒是好奇,他坦然的问了一声:
“哦?还有这等事,说来我听听,莫不是被会稽二乔中的谁顶了?那他们可要高兴疯了……”
萝涩抿嘴一笑,心知:二乔两兄弟文采斐然,腹有经纬,一直排在榜上二三名,只苦于被江州压了一头,原先还郁郁别扭,可又佩服着江州的本事,日子久了,他俩便也认了。
怎么?要逆袭翻盘了?
毛豆儿摇了摇头,才道:
“都不是,往日不曾上榜,说来萝涩姑娘也认识,是原先娘子大人的伙计,东方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