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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打发走了羌帝元颉,花容与孟先生等三人随即便在几名侍卫的带领下又到来了;今日不同昨晚,那孟先生额外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药包,一直沉默寡言的周长老手中也多了个黑沉沉的木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物事。
花容解释道:“昨儿咱们是第一次来,尚不晓得这宫中的情势,又怕万一争斗起来不便脱身,因此好些个药材家什都没能拿来——今日这心里有了底,带这些东西也就无碍啦。”尉迟芳见她说得郑重,不禁好奇道:“这都是些罕有的珍贵药材么?其实宫里太医院的药房好药也是不少,随时取用倒也方便……”
没等她的话说完,那孟百草先生便冷笑道:“宫中那些烂俗药材又能顶什么事儿?不过都是贵人们吃饱了没事做,拿来安富养尊的小道,治治头疼脑热或可,要想治好别的病,那可就难得很了!”尉迟芳吃他的这通当面排揎,顿时红了脸,低声道:“是是,晚辈无知妄言,实在唐突了,还请先生恕罪!”花容见她难堪,便在旁笑着推孟先生道:“先生又来教训人了!人家这位姑娘住在宫里,不知道您老人家那些神神道道的故事儿,咱们就放过人家这一马如何!”
她这一插科打诨,那孟先生不禁捻须笑了起来,向她笑骂道:“偏你这小鬼头话多!便是你父亲,在老夫面前也都恭谨客气的很,你却这般放肆,看我不叫他打你个爬不起!”花容嘻嘻笑道:“我老爹再不为这个打我,怕是你治不好公主殿下的病,自家打了自家的脸才好看哩……”
听他们的话头终于说到公主殿下的病,尉迟芳便急忙插口道:“是啊是啊,请先生快去看看公主殿下吧,殿下今日的确好了些,但若要全好只怕也不易呢。”孟先生傲然道:“才治了一日,哪里便能够全好了?只是老夫既然出手,断然便没有治不好的道理!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扔下这句话,孟神医这才阔步进殿去看李无瑕,花容笑着伸了伸舌头,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倒是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周长老对着尉迟芳憨然笑了一笑道:“孟先生若是没把握,今晚也不会再来了,所以姑娘你就放心吧。”他说这话声音不高,已经走进去的孟百草自然没听见,才走出几步的花容倒是听了个正着,她立时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回身拉住周长老一起走了进去。
今晚仍是由周长老运功护法孟先生负责施针,所不同的是孟先生自那个黑木箱中取出了不少瓶瓶罐罐一字摊开,将金针分门别类浸泡在瓶中;又从随身药囊里掏出几样不认识的草根样物事,吩咐尉迟芳务必亲自以文火煎熬为汤汁备用。
尉迟芳不敢耽搁,接过药材退出殿外,命宫女准备了小炭火炉与药锅,自己拿了扇子亲自蹲在炉边守着将那药材细细的熬制。而花容也没有昨晚那么悠闲,她被留在殿中“打下手”——听从孟先生的吩咐将浸在不同瓶中的金针逐一递送过去给他使用。
如此这般,四人忙了大半夜,孟先生与周长老又是汗透重衣地结束了今日的诊治。尉迟芳将他们送到垂花门外,不免又悄悄去问花容:“殿下的病真的只需明日再治一日便会好么?若是不成,便再多来几日也使得的……我已经同他们羌人的皇帝和宰相都说过了……”花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没事儿,孟先生说三日,那三日便必定是可以的;你没见他今日再不同昨日那般凝重神色,都开始贫嘴饶舌了么?若是殿下那边情势不妙,他又哪里有这般心思了?”
她说着便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周长老:“便是连我们这位三年不说半句话的周长老都有了调侃的心思,这事儿你就可想而知啦!殿下已经过了昨日那般最凶险的时候,说不定明日便会醒来哩,你只管好生守着就是了。”
周长老给她捅得又一个憨笑,倒是孟先生扭头横了他们一眼,哼道:“有些话别以为老夫没有听见!回去我只同你们当家的算账!”花容哈哈笑道:“我们当家的还在南省,先生这口气就接茬儿憋着罢!大不了回头请你吃叫花鸡!”…………
目送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尉迟芳扭身返回之时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丝丝羡慕之情——看花容的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着好几岁吧?可是她的天地却那么开阔,一个女孩儿家也同男子一般豪情冲天;不像自己,少年时囿于闺阁,如今又困在宫廷中,终究再没有见过哪怕稍微大一点的天空,外头的山川河流、市井百态、江山风月也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而公主殿下李无瑕,跟自己却是截然不同的,她从来不会被宫墙圈住,纵马驰骋自由自在的日子、便如同花容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才更适合她——所以真的要如沙勒赫所说的那样,劝她成为羌国的皇后么?那决计不是她愿意接受的生活方式,更遑论这其中还有两族、两国间决然无法被抹煞的血海深仇了。
回到殿中的尉迟芳再去细看李无瑕的情形,果然见她今日的起色更加明显,连脸蛋上都隐约能看到一丝红晕,呼吸声也更加明显和平稳了。想到这次真是绝处逢生,尉迟芳欣慰庆幸之余不免满心感慨,又夹杂着几分后怕——只是这几日她不眠不休着实累得狠了,一颗心忽然放下之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就此办跪半趴扑倒在李无瑕榻边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有两个羌国宫女正轻手轻脚地在旁打扫,榻旁的案几上也不知何时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米粥与参汤。尉迟芳急忙支起身子,迎面却见李无瑕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眼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这边。
“殿下你……你醒了?!”尉迟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跃起身扑到李无瑕面前:“你觉得还好么?要不要我立即召太医来看看?”李无瑕微微一笑道:“方才太医已经来看过,宫女们也服侍我喝了些粥和水,是我怕他们吵醒你,不叫他们大声说话——你放心,我这条命想是无碍的了……”她说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说来可笑,天下无辜的平民百姓,开战到如今以来也不知道无声无息死了多少,偏偏我这个想死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听她言中隐隐似有弃世之意,尉迟芳连忙劝解道:“殿下可别这么想,虽然咱们华国已经不在了,可是这天下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你知道这次是谁救了你么?便是那日劫法场的那些江湖好汉!他们和天下的百姓也都盼望殿下你好好活着呢!”李无瑕望着她,轻声笑道:“芳姐你不要急,我既然活了过来便定然不会去死了,便是为着你们这些人的辛苦,我这口气也须用在合适的地方才是。”
尉迟芳喜道:“正是正是,咱们只有先活着,才能徐徐筹谋别的事……对了,殿下可饿了没有?我这就叫御膳房再送些吃的过来。”李无瑕缓缓摇头道:“不必了,送来也吃不下,我如今身上只是乏力,手脚也动弹不得,芳姐你便扶我起来略坐一坐罢。”尉迟芳笑道:“是了,躺了这许多日子,想来身上也是不好受。”说着她便俯下身去将李无瑕的上半身整个儿抱扶起来,令宫女移来几个软枕堆叠起来,再轻轻松手让李无瑕倚靠上去,方又问道:“这般乍然坐起来,头可晕不晕?要不要再坐低些?”
李无瑕笑道:“芳姐你也是太过谨慎,我哪里便有这么娇气了?”尉迟芳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当你还如同往日那般么?少不得咱们就得好好调养些日子才可,再不要逞强了!”她说话的时候,李无瑕便静静望着她,待她说完了这句,忽然轻声问了一句:“如今还活着的,是不是就剩下咱们两人了?”
尉迟芳身子一僵,半晌才涩然道:“是啊……如今还活着的,只有殿下和我了……淑妃刘娘娘,给他们杀了,太子妃沈娘娘,是给逼得在天牢中撞壁自尽的……还有丽妃王娘娘和二公主,她们死得最惨,连个囫囵尸首都……”李无瑕怔怔地听着,喃喃道:“连玟儿都去了?记得在天牢的时候她自己生了病还只顾日日照拂着我……王娘娘的身子也一直都不好,羌人竟然连她们都不肯放过么?”
尉迟芳咬牙道:“拉姆勒那个贼羌狗简直就是个全无人性的畜生!可是王娘娘最后也没有放过他,硬生生咬断了咽喉弄死了他!也算是报了仇了!”李无瑕目中涔涔滚下泪来,哽咽道:“人都没有了,报仇又有何用?可怜的玟儿,她才不过十八岁……”尉迟芳自己也心中悲痛欲绝,但见李无瑕落泪却急忙劝解道:“殿下你万万不要再想这些伤心的事了,如今你身子才刚刚有了点起色,如此悲恸伤神实不可取。”
她话问说完,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冷笑道:“哎哟哟,咱们新任的大羌国皇后娘娘又在猫哭耗子呐?快省了那几滴眼泪吧!”随着这句话,就见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江梨儿已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