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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太太在吃饭的时候打了唐蓉蓉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
她个子瘦小,面目也是和善的,只是那一刻凶相毕露,眸子里是狰狞的光。
姜近初揽过唐蓉蓉在怀里,冷声道:“打孩子做什么?”
朱鸿显然也被吓懵了,搁下筷子就要劝她们:“怎么了,好好说话,蓉蓉就是开了个玩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我哥哥,也想长大后嫁给他的,小孩子而已,童言无忌嘛!”
唐老太太气呼呼地坐下了,捧起碗来大口吃饭。
唐蓉蓉在姜近初怀里小声地抽噎,不敢哭出声来,姜近初拍拍她的背,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雨一停,你就跟姐姐一起去趟城里,好吗?”
唐蓉蓉细细弱弱的“嗯”了一声,捂着脸坐回去,一手拿起筷子。
她正是长个子的年龄,胃口也好,不似其他同龄孩子一般挑食,只就着离她最近的一碟子盐花生米就下了半碗饭。
姜近初心有不忍,催促她:“怎么只吃花生,别的菜不吃几口吗,奶奶做的肯定很好吃。”
“她只喜欢吃花生,”唐老太太在烛光下夹了一块油腻腻的肉,放到自己碗里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夹给唐蓉蓉,“吃吧!”
朱鸿看着那碟子里剩下的精肉,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唐蓉蓉没说什么,夹起拿块肥肉就塞进了嘴里。
嘴里还有饭,咬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就掉下眼泪来。
唐老太太专心嚼着自己的菜,扭头看到她在那里哭,厉声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家里来了客人就开始撒娇吗?”
她忽然将自己的筷子转了个方向,用筷子头狠狠地打上唐蓉蓉手背。
唐蓉蓉又要哭,喉咙里的饭都呛了出来,咳嗽个不停,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姜近初给她拍背,朱鸿连忙去倒水,那老太太却跳下长条凳,一手捞过自己的拐杖,没轻没重地照着唐蓉蓉的小腿抽了一棍。
木棍击打在身体上的沉闷声音,响起来,姜近初疼的一颤,护着唐蓉蓉的那条手臂都仿佛失了知觉。
她睁开眼:“老太太,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反家暴法吗?你这样打孩子,严重的可以坐牢。”
唐老太太佝偻的背影在黑暗里生了根也似,一动不动,像只老去的山怪、
“呵,你们除了会欺负老百姓还会做什么!”老太太举着拐杖,一下一下地敲着地砖,“我都知道,我儿子在牢里快被人打死了!我孙子也病的快死了!你们是要逼死我!还敢来我家里!”
屋外风雨骤急,掀起瓦片枯枝撞在窗上,叫人惊心。
朱鸿捧着一碗水从厨房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对姜近初说:“不好了,刚才院里打电话说,让我们赶快回去!”
姜近初用那只能活动的手接过碗,给唐蓉蓉喂了水,小姑娘被呛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就着她的手喝了水才稍稍平复下来。
“雨一直没停,怎么走,刚才村书记他们回去说帮我们联系车,有回电话吗?”
朱鸿捏着姜近初的手机,急道:“你自己看!”
说着将界面举给姜近初看。
那临时打出来的短信语句错字都一半,姜近初匆匆扫视几眼内容,一时好似有把冷刀抵在了背上。
唐平下午从医院逃跑了,警方一路追到这小山村附近。
她怔愣的片刻,唐蓉蓉却突然一把推开姜近初,夺门而出。
“蓉蓉!”姜近初从地上爬起来,就冲进大雨里去追她。
朱鸿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跑出去,心想,完了!
她想要跟上去,却被老太太一把拖住,那老人秤砣也似的坠在她手臂上,哭天抢地:“作孽啊!你们这些没天良的东西!我们一家都被你们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我儿子孙子!”
台风夜的山林几乎是末日的一角真容。
姜近初的声音被风雨声吞没,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树枝绊倒她,扶到树上却又扎了满手心的刺。
小土丘被雨水冲的坍塌下来,横在山道前。
“蓉蓉?”她在这山间喊了一遍又一遍,喉咙都有些腥甜的味道,苦涩的雨水也无法冲淡。
唐蓉蓉虽然个子小,但是熟悉这附近山形地貌,自己跟在她身后竟然跟丢了,一路又跌了许多跤,狼狈不堪。
手机早就给了朱鸿去联系法院,她站在山间小道上茫然四顾,群山黑黢黢的包围她,山上流下来的浑水漫过脚背,似乎有什么爬行动物也顺着脚背被冲下去了。
姜近初毛骨悚然,往后退了一步。
在她的右手边,便是溪水暴涨之后奔腾拍打的深渊。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急促,一根树枝生生被折断,砸下来,摔落在她跟前。
姜近初暗暗咬牙,扶着那石壁上的藤蔓,爬上那土堆。
沙石被水冲下来,本来就松散,她一边移动着,脚下的沙砾土块就一寸寸地往山道边缘移去。
她能感受到一些石子落入深渊里,但是风雨太大,她连害怕都麻木起来。
重新踩上山道坚实的土地上时,手脚都有些软,
姜近初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摸着石壁往前走。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放水地图上,那警员又对钟颐说:“这个方向是他家,他之前病中一直嚷嚷着要回家拿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想他会不会往东北方向去了……”
钟颐将小型手电筒咬在嘴里,展开那张地图,雨水打在上头,一滴滴滑落,上头用记号笔标注过地方全部模糊一片。
他的视线巡视过那暗藏起伏的地形。
“钟队,”警员终究是忍不住道,“顾明晨太不是东西,街头酒吧闹事他还兴师动众带一群人去,这随时可能山体滑坡的山村却说什么推荐你来……局长他是怎么想的,你肩上的伤遇到下雨天……”
“顾家那小兔崽子也就对付对付地痞流氓,一说到越狱的犯人他就怂,却不知道唐平只是个病鬼而已。”
钟颐拿下手电筒,改用手举起,指了指地图上另一处:“这里是隧道出口?唐家老家是不是在这里?”
警员一愣:“可是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微弱的呼救声就像是江河怒涛上的一根芦苇草,没有人会在意它的命运。
唐蓉蓉抓了抓眼前的泥土,坐在越来越高的浊水中哭泣起来。
她一晚上都在哭都在跑,早就没了力气,只是一个劲的抽噎。
水中浮上蜈蚣的尸体,飘到她裙边。
“妈妈——”
她几乎背过气去,抬起满是脏污的手抹眼泪,她不知道自己喊妈妈到底有没有用,但是恐惧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这两个字还是从她内心深处被声嘶力竭地呐喊了出来。
“……妈妈……妈妈救救我……”
兽坑边上似乎有响动,唐蓉蓉想起来奶奶说过的,有一年在山上看到一只野老虎的事情,吓得大声不敢出。
风刮起坑口的树枝,掉进坑中,唐蓉蓉强忍着胳膊被树枝划开的疼痛,默不作声地往坑壁上靠去。
上方探出来一个黑影,正向土坑内张望。
唐蓉蓉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幸好眼泪流下来是没有什么声音的。
她在心中这样想着,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那个黑影动了动,用沙哑的声音,朝洞坑中喊道:“是蓉蓉吗?”
唐蓉蓉猛然抬起头来。
大雨片刻不肯停歇,姜近初背着唐蓉蓉,在她的指挥下找到一个被藤蔓覆盖住的小山洞。
藤蔓上结的野生的小百香果零落一地,姜近初踩上一个,听到它破裂的声音。
她被唐老太太打中的那只手的手腕已经肿的老高,刚才又把唐蓉蓉从废弃的捕兽坑里拉上来,现在已经完全使不上力,只好用另一只手托着唐蓉蓉,那一只肿胀的手握了一根树枝探路。
小山洞不深,地上全是稀泥和水,姜近初把唐蓉蓉放在一块高一些的白色大石块上。
四周又黑又冷,也看不清她情况怎样,姜近初摸了摸她的脸和手脚,问道:“蓉蓉,你还醒着吗,哪里受伤了吗?”
唐蓉蓉低低抽泣着,却是又小声的喊了一声妈妈。
姜近初把她抱到怀里,哄着道:“蓉蓉不哭了,告诉姐姐哪里疼,我们去看医生。”
唐蓉蓉摇摇头,抓着她的衣襟:“不疼。”
姜近初揩去她脸上的污迹和水渍:“蓉蓉不要到处乱跑了,很危险的,姐姐要是刚才找不到你,你该怎么办?”
“哥哥……”唐蓉蓉在黑暗里带着哭腔一字一句道:“哥哥说要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姜近初不知道她心中对唐平是怎样的感情,只是听到她的哭声,心慌得很,便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不怕不怕,蓉蓉不要怕,待会儿雨小一些,姐姐就带你回家去。”
“妈妈不要我……哥哥也不要我。”
姜近初心情复杂,暗想着在这样的境况下想要跟唐蓉蓉一个孩子讲道理,她未必听得进去,于是柔声道:“奶奶平常也这样打你吗?”
唐蓉蓉打着哭嗝,说:“奶奶……奶奶说……我是哥哥的小媳妇……她要替哥哥……哥哥教训我……”
姜近初心中大骇,紧着追问道:“奶奶也知道你哥哥让你跳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