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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近初起了个大早,搭上最早的那一班公交车到了拘留所。
她刚好在门口登记处填表,就看见黎絮的车子缓缓驶了过来。
“委托人的姓名呢,老师?”她停了笔,向走过来的黎絮询问。
“章秀雯,女看守区二楼。”
姜近初飞快地填好了信息,交给值班室的民警。
“小钟,你带他们走一趟吧。”老民警朝身后的更衣室喊了一声,立刻有一个年轻的后生探出头来,应了一声好。
那年轻的民警从后面走出来,是个眉目俊朗的高挑青年。
他接过登记表看了一眼,忽然对姜近初笑道:“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写的字。”
说着在接待负责人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姜近初特地看了一眼,小民警名叫钟颐,听起来像是个姑娘的名字。
但是最让她惊讶的是,钟颐和她的笔迹,竟然真的如他所说,几乎如出一辙。
黎絮在身后简单地评价:“有趣,小学上的同一个硬笔书法辅导班吗?”
姜近初:“……”
市拘留所建的早,甬路还是早年的鹅卵石铺就的,小民警在前面给他们引路,穿过办公大厅和几道厚重的电子门,才来到女看守区楼下。
感应磁卡仿佛失灵了,刷了好几次都无法打开电子门,小民警只得跟他们说了声抱歉,掏出手机给楼上值班的女民警打电话,让她们下来开门。
姜近初早上没有吃早饭,叼了一袋牛奶就出门了,此时低血糖症状才有点儿发作,只觉得一阵阵心悸。
黎絮侧目看了一眼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块黑巧克力。
特地解释道:“上次你留我这儿的。”
姜近初确实有在他那里囤零食的习惯,他的办公室书架的顶层还放着她从KFC抽奖抽到的大白兔公仔,多肉也是她搬过来的,上次黎絮还从自己办公桌旁边的置物架上清理出一盒过期的散装曲奇。
姜近初感恩戴德地接过了巧克力:“谢谢哆啦A梦。”
女民警姗姗来迟,开了门之后,就由她带领黎姜二人上楼。
拘留所的电梯都是很简陋的重铁皮门,灯光也昏暗,站在电梯里,很容易让人心头产生一种被囚禁的压抑感。
二楼值班的女民警又交接了一下工作,嘱咐了一些事宜,换了个人带路。此时将近六点半,拘留所的饭点已经过了,宿舍里的女民警正在教导她们叠被子,黎絮和姜近初经过窗外,她们多看了两眼,被教导员训了几句,喝令抱头靠墙蹲下。
章秀雯也在学叠被子,一脸苦相,怎么都叠不好,还连累宿舍的舍长一起挨骂。
领路的女民警抬起手,用钥匙在门口敲了敲:“章秀雯!你的代理人过来了,出来吧。”
章秀雯“哎”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教导员鞠了个躬,跑了出来。
“黎律师是吗?”
黎絮点点头:“是的,”他伸手和章秀雯握了握,“请到咨询室说话吧。”
章秀雯在黎絮和姜近初两个人身上打量几眼,最后笑了几声:“好好。”
姜近初不是执业律师,所以女民警也一并留了下来,背着手站在门口守着。
她用纸杯子接了两杯水放到黎絮和章秀雯面前,就自己坐到一边去,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信息。
黎絮面前摆着拘留所的记录卷宗,他大致浏览了一遍,核对了起诉书指控的罪名,又跟章秀雯了解了一下案子的情况,问到重要问题,章秀雯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了。
黎絮放下笔:“章小姐若是连你的代理人都信不过,那我们也不必合作了。”
“别别别!”章秀雯紧张起来,涂了指甲油的手指下意识地扯着自己的袖口:“我这不是……不好说嘛……我下个月就要去T省了,本来说好了我这个情况可以那什么从轻处罚的……谁知道又扯出我那死鬼丈夫来!都是他让我们姐妹几个去招待那些客户的,我一个女人,不听自己丈夫的,还听谁的啊?这也不能怪我啊,是不是?”
黎絮道:“章小姐今年三十三岁了,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法律意识再怎么浅薄,也该有自己身为成年人的判断才是。”
“先前只是对你行政拘留,只不过这里的检查报告上说你身患严重的妇科疾病,又参与卖/淫,涉嫌传播性病罪,”他拿出那一份身体检查报告给章秀雯:“日期显示是在拘留所内进行的体检,我问你,你先前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妇科疾病吗?”
章秀雯却道:“黎律师,您是还没有成家吧?一般的妇女都多多少少有点妇科疾病,我不就是有点炎症,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什么淋病梅毒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本来说好了三天后就能出去了,谁知道公安局那边又给我来了这么一份证明,哎,律师,你说他们……”她的假睫毛下掉了几颗泪珠子来:“他们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姜近初抬起头来,又闭上了嘴,心道:公安机关还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
黎絮揉了揉额角,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掐着时间结束,就带上姜近初走了。
章秀雯跟在女民警身后走回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道:“律师,我要是以后去T省了,他们那边会不会查到我这个前科啊?我孩子还要上学……我……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妈妈做过这样的事……”
“公安系统是全国联网的,一旦录入进去,各地的公安机关都能查询得到。”黎絮实话实说,“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专门去查你的前科的。”
章秀雯眼神黯淡,说了声谢,就转身跟着女民警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姜近初问他怎么接了这么个案子。
黎絮道:“主要是因为她丈夫,也就是第一个委托人的犯罪性质有点严重,不仅涉及组织容留卖/淫,还涉黑,我往拘留所和法院跑了几趟,一直见不着人。”
姜近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确实是有点棘手。”
来给他们开门的还是钟颐小民警,身后跟着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看见黎絮,乐道:“这不是小黎吗,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了?”
能称黎絮叫“小黎”的,估计是学校或律所的前辈了。
姜近初看向那个满脸堆笑的胖子,目光从他的地中海脑袋上越过,一不小心就落在了他身后的年轻女人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俱是一愣。
然后卢邻月挽了挽耳边碎发,朝他们点头微笑:“好久不见,黎教授,姜近初。”
真是冤家路窄倒霉衰。
姜近初头皮一麻,也打了招呼,幸而那厢黎絮和地中海前辈没有要长谈的趋势,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分头离开了,她跟在黎絮身后路过卢邻月身边,听见她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一句刻薄话随着风,轻飘飘地吹进她的耳朵。
“你还是只能跟在他身后转啊,真是可怜。”
姜近初脚下有一瞬间的停滞,眉头微皱,刚想说话,那小民警钟颐却单手撑着门,道:“姜小助理,再不跟上来我可要锁门了。”
电子门关上,地中海律师笑着对卢邻月说:“怎么,还没回魂呢?”他朝电子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要不是当年被挖墙脚挖走了,你来律所实习,我倒是可以把你安排到他手底下跟着做事。”
卢邻月垂下眼帘,无奈一笑:“对不起,舅舅,是我失态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