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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当日便动身前往慕王府,带着竹影、浅韵、淡心一道离开,还有不少云府护卫。是日,出岫住进了太夫人的荣锦堂,迟妈妈比照她在知言轩的待遇,将她安置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
“既是侯爷送来请太夫人调教的,太夫人又将姑娘你交给我,那咱们也不客套了,有什么说什么。”迟妈妈笑着对出岫道:“太夫人这里的规矩不比侯爷,她老人家起得早,你每日寅末便要起身,卯初服侍太夫人用早膳。”
出岫颔首表示记下。
“太夫人每日用过早饭,要去佛堂里念一个时辰的经文。为表诚心,经文都是咱们府里亲自抄写,你在侯爷跟前儿也是侍奉笔墨的,那每日抄写经文的差事,你便分担了去罢。”迟妈妈再道。
出岫再次领命。
迟妈妈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夫人这里不缺人手,只缺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你先把服侍早膳和抄写经文的差事做好,余下的,再听她老人家吩咐。”
言罢又想了想,再添上一句:“哦对了,每日早上,二姨太与三姨太都要来陪太夫人用早膳,四姨太时来时不来,你可要记下了。”
两房姨太太还要来陪着用早膳?那为何独独四姨太不来?出岫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未敢流露出来,一路恭送迟妈妈出了门。
翌日清晨,出岫起得很早,按早昨日迟妈妈的吩咐去了膳厅。她原以为自己提前来了半个时辰已算早的,未曾想厅里已有两个丫鬟在摆碗筷。
丫鬟们见出岫突然出现,不诧异也不说话,只微微颔首一笑,大约是迟妈妈事先交代过。
出岫便微笑回礼,也动手摆起碗筷,将开胃小菜一一端上。
太夫人的规矩,每日早膳是八凉十热,开胃小菜、米面点心若干,两甜两咸四道汤肴,并不算奢侈。至少比之云府的地位与家底而言,如此规格的早膳在公卿世家也很寻常,何况还有姨太太们来陪膳。
出岫与几个丫鬟忙活了半晌,将开胃小菜和八个凉菜端上,便立在一旁等候。不一会儿,一阵淡淡的说笑声传来,带着妇人特有的沉静与涵养,只见太夫人由迟妈妈扶着进了膳厅,身后还跟着两位三十许的女子。
太夫人今日一身金棕色织锦缎衫,很显精神,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看似心情不错。
她身后并肩跟着的两位女子,都是妇人打扮,一穿暗红衫,一穿描蓝衫,各有各的风韵:
暗红衫的妇人稍显成熟些,柳叶眉、丹凤眼,鼻梁挺直而棱尖,看着有几分凌厉之气,周身珠光宝气很是惹眼;
描蓝衫的妇人更为年轻一些,也更朴素,她肤色极白,五官并不及暗红衫的妇人好看,遑论及得上太夫人,可那气质却是沉静娴婉,令人见之忘俗,别有一番风情。
这两位应是老侯爷的妾室,云府的二姨太、三姨太了。出岫见她两人各自带了一个丫鬟,随着太夫人进了膳厅,面上都挂着几分残留的笑意,应是来时路上说笑所致。
两位姨太太皆目不斜视,分别落座在太夫人一左一右。出岫观察两人坐下的位置,在心中盘算着谁是二房、谁是三房。
暗红衫妇人坐在太夫人左手,应是先进门的二姨太花氏,姓氏倒也与她一身打扮相符;描蓝衫妇人坐在太夫人右手,应是后进门的三姨太闻氏。果真如迟妈妈所说,只有两房姨太太来陪太夫人用早膳,四姨太并不曾前来。
只这心思几转的功夫,但听太夫人已开口命道:“出岫,吩咐上菜。”
此话一出,出岫立时察觉两道目光投向自己,来自花氏与闻氏。
看来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到两位姨太太耳中了。出岫不敢多看多想,连忙垂首领命,快步往小厨房走去,片刻,领着几个小丫鬟们前来上菜。
方才临去时的两道目光早已收了回去,花氏与闻氏已神色如常,陪着太夫人开始用膳。一旁的丫鬟们侍奉在侧,时不时地布菜、盛汤,很有规矩。
一顿饭就这般无声地进行着,待到尾声之时,太夫人却再次开口,淡淡对花氏道:“老二呢?教他用了早膳来我这里一趟。”
花氏闻言,面上有些尴尬之意,笑道:“如今二爷分了园子单住,我也不晓得他人在何处,一会儿差人去瞧瞧。”
太夫人“嗯”了一声,状若无意地道:“如今房州闹瘟疫,虽说没闹到烟岚城里,可咱们云氏不能置之不理。昨日侯爷已动身前往慕王府商量对策,老三也吩咐各地米行布施发米,唯独老二还闲着,总要派他去磨砺磨砺。”
在“外人”面前,太夫人坚持称呼云辞为“侯爷”,明明是亲母子,可这份言谨与礼数,出岫听在耳中有些感慨。
此时但见花氏讪讪地对太夫人回道:“您说得是,二爷也的确该为侯爷分担些事务了。”言罢还似有似无地瞥了出岫一眼。
花氏这一眼瞥得飞快,可还是教出岫本人捕捉到了。出岫以为,这一眼便如同方才太夫人的那番话一般,颇具深意。
试想太夫人执掌云氏多年,德高望重,字字千金,又怎会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在饭桌上让二姨太花氏下不来台?太夫人分明是话里有话,斥责二爷云起的某些作为。
若是太夫人说话时,出岫还未能摸清她老人家的意思。则方才花氏的那一瞥,已令出岫恍然大悟。
必定是云起调戏自己的事,或是云起向云辞讨要自己的事,被太夫人知晓了。太夫人这是在透过自己向云辞表态,也是在侧面告知花氏与二爷,自己是云辞的人。
想到此处,出岫心中有些莫名滋味,也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惶恐不安。她本想安分低调地在这府里生存,却被迫推到了众人眼前,甚至有种即将要处于风口浪尖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出岫想起了从前在醉花楼的某些日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但是出岫相信,这种感觉只是暂时的,因为云辞不在府中,又将自己送到了高深莫测的太夫人身边,才会令自己安不下心。她有耐心等着云辞回来,也相信他能护着自己。
无论如何,在云府的日子总归要好过在醉花楼,也好过在追虹苑被沈予的宠姬欺辱。在这里,她只需一心相信那个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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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膳在几位太太的各怀心思中度过。出岫在膳厅里收拾妥当,正要前往佛堂,却见二姨太太花氏带着丫鬟在膳厅前踱步。
出岫尚未及反应,花氏已眼尖看见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早膳过后在这儿散散步,不想出岫姑娘还没走啊。”
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刻意等人的。出岫只得下了台阶,向花氏行礼。
花氏看着她行礼起身,继而再笑:“侯爷待你不错,人都去慕王府了,还不忘把你送来荣锦堂……”她说到此处,忽而换了话题,冷笑道:“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奴婢,再美也做不了侯爷夫人,你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出岫抿唇不语,表情隐忍。
“忘了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了。”花氏掩面一笑,说教一般地叹道:“红颜未老恩先断,先人的话都有几分道理,你也该听听。”
言罢已敛去笑意,轻哼一声拂袖而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隐晦地道:“花有相同,人有相似,出岫姑娘可莫要乐极生悲。”言罢快步离开。
花有相同,人有相似……出岫在心底默默想着这句话,只觉花氏之言意有所指。还有那四个字“乐极生悲”,仿佛也是……
“出岫姑娘!”迟妈妈的声音适时打断出岫的疑惑,她站在不远处,边走边道:“太夫人念经的时辰快到了,你还不知道佛堂在何处,我领你过去。”
出岫点头称是,无言地跟上迟妈妈。
太夫人的要求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她只给了自己一卷经文誊抄,要求每页必须恰好写九九八十一个字,且不能有一处涂抹。
笔墨纸砚都是备好的,出岫自己动手磨了墨,便开始一笔一划地誊抄经文。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足足抄了半卷,竟是无一处错字。迟妈妈见了虽未做评价,但出岫能看得出来她很是满意,心中不禁也长舒一口气。
“姑娘抄了一个多时辰,先回去歇着吧。午膳之前,太夫人会一直在佛堂念经,她老人家若是有何吩咐,自会差人去传唤你。”迟妈妈撂下这句话,便捧着出岫抄的经文,去了太夫人屋内回话。
“早膳过后,二姨太果然去寻她的晦气了。”迟妈妈道:“至于说了些什么,倒是未曾听见。”
太夫人专心致志地看着经文,半晌才道:“舞英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迟妈妈在心底轻叹一声,她比谁都清楚,二姨太“花舞英”三个字,是太夫人藏在心里二十年的疙瘩:“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放不下。”
闻言,太夫人只将经文搁在腿上,微阖双目道:“当年我想做主将她配给侯爷做通房,她嘴上说不愿,却在我怀了身子时背着我……她是我娘家带过来的,做出这等事,我怎能不寒心?”
“二姨太当年也是一时糊涂,这不是生下二爷之后,老侯爷也冷待她了。再者这么些年,她在您跟前儿不敢逾矩,二爷也不怎么管教,便是为了让您安心。”迟妈妈劝道:“不值当为了她气着您自个儿。您还要去念经,可不能带着怨气。”
太夫人闻言点头,这才执起经文,边默读边叹道:“字倒是写得很像辞儿,不知是不是故意留了这一手,想以此邀宠?”
“这……我瞧着不大像,许是侯爷怜惜她一个哑巴,又有几分才情,才带回来的。”迟妈妈为出岫辩解。
“当年舞英也不像有心思的,原来是瞧不上只当个通房,倒是让她遂了心愿做了妾。”太夫人道出心中担忧:“何况她那相貌……总是令人不能安心。”
迟妈妈未敢再言。
太夫人又看了看经文上的瘦金字体,似有所想:“不能让出岫变成第二个花舞英。如今辞儿已过了弱冠,待瘟疫之事解决,他的婚事也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