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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眼便是绫罗幔帐,缥缈宛若仙境;墙上挂着一张焦尾琴,甚是儒雅;靠窗台摆了几盆兰花,已结数枝花朵,微微绽放,满室余香。
刚一抬脚,才感觉踩下去绵软一片。原来早已经铺上腥红的绒毯。层层幔帐后,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散落三两只海棠,一盏玉尊,盛满美酒,鼻尖嗅到浅浅滋味,已叫人心醉。
这哪里还是之前的陋室,分明就是蟾宫的寝殿。
阿蛮只觉得云山雾罩,此景如梦如幻,那般的不真实。以至于走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端。
比起她的恍惚,洛英却一下子就接受了现实。
“天哪,我以为陈卫奢靡,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不想竟然连驿站都如此考究华丽,难怪阿蛮你整日不想外出。若是换了我,只怕日日在此躺着,给我一个郡都不换。”
说罢,撞了撞阿蛮的肩膀,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阿蛮尚未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便看洛英拿叵测的眼神,不禁一愣:“你笑什么?”
实在是这笑容太....饱含深意,激的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还不承认?”洛英上前几步,将榻上的衣物捞起,悬挂指尖,挑眉道:“这是什么?还敢说没有金屋藏娇?”
顺着那摇晃的衣物,阿蛮定睛一瞧,顿时松了口气:“不过是睡觉穿的衣服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睡觉的衣服?”洛英摇头晃脑:“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阿蛮好好的上上一课了。
“此乃香云纱,产于越国。此纱地质轻薄,美轮美奂。又因工艺复杂,路途遥远,一物千金。平常人家,终其一生不得所见。王公贵胄,也以拥有此物为傲。如今倒是被你做成了睡觉穿的衣裙,真是闻所未闻。你说说,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
“这就是香云纱?难怪,瞧着眼熟。”
这套衣物是卫瑄派人送来的,一共有好几身,穿着十分舒适。只不过后来齐睿发了一回神经,不许她再穿,其中缘由不明所以。但她素来不是个喜欢与人起纷争的主儿,便收了起来,放在塌边。
哪里想到,这便是那一匹十金的名贵纱所制,若是早早知道的话......
呃,大概,还是会穿的吧。
她想起那人说的:十匹之中,四匹送去了瑄公子府上。如今他却命人裁制了这么多给自己,单是想着,心头就如喝了蜜一般,昨日嫌隙,也被这甜滋滋的欢喜冲淡许多。
洛英却没看见,接着道:“你穿这个不打紧,只是千万要小心一些,莫要叫人占了便宜去。”
阿蛮一愣:“什么便宜?”
“你看不出来?”
洛英将那纱裙撑开,放了一只手进去:“你瞧?”
她不明所以,低下头,却见轻薄纱后,洛英的手清晰可见,甚至能清楚的瞧见那手背上四个浅浅的小坑。
“知道了吧。”洛英笑的贼兮兮的:“此纱名贵,这清透便是头一份。你若是穿了这个被人看见,那才真叫一览无遗,若影若现。所以我才说你,屋子里是不是藏了情郎呢。”
阿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么一来,齐睿的反常就可以解释了。
为何他目光灼热,为何会知道是卫瑄所赠后会忽然暴怒。原来,自己曾经穿上这样的衣物,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却压根不想,在他眼中,会是怎样的旖旎景色。
“回头我也做一身。”
洛英自顾自道:“就是此纱难寻,其实用来做罩衣也不错。对了阿蛮,下午咱们去首饰店瞧瞧,我头上的簪子都旧了,该换新样式了。”
好在她是个孩子心性,话题跳转的也快,阿蛮点点头,见那纱在洛英手上,脑海中止不住的浮现那日与齐睿独处画面,耳朵都烧红了。
从她手中抢过那纱,胡乱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拉起她催促:“咱们快些下去吧,那鱼若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洛英原本瞪着眼睛望着她的举动,预备再次顿足捶胸指责她暴殄天物来着。可一听吃的,顿时口水急剧分泌,跑的比阿蛮还快:“那还愣着干嘛,咱们赶紧下去啊。”
姑娘们笑着跑出去,只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还有案几上,那支含苞待放的海棠。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洛英兴奋的很,又嚷嚷着要去集市逛逛。阿蛮昨晚宿醉犹在,精神不济,便哄她,只道夜间景色更美,晚上还有那香甜豆花可吃。若是现在早早的耗尽体力,到了晚上该动弹不得了。
洛英一听豆花,顿时妥协。两人哪儿也不去,依偎在屋子里面,就着热茶,洛英叽里呱啦又讲述一大段,直说的阿蛮头如小鸡啄米,老早就与周公幽会了。
洛英说的正兴起,见她已经趴在案几上熟睡,低下头,推了两把:“阿蛮,阿蛮,醒醒啦。”
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
阿蛮正半梦半醒之间,梦到自己穿着那一身轻薄无物的衣裳,走到卫瑄面前。那双总如湖水平静的眼睛,终于泛起一丝火热。抬起她的下巴,欺身上前。
这一回,终于吻了下来。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之际,隐隐约约耳边有什么声音。阿蛮气道:“别管她,卫瑄,我们继续。”
见卫瑄没有动,索性用胳膊勾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这一回,送上了自己的香吻。
洛英推了两把,就听她闭着眼睛,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什么。
“啊?你说什么?”
洛英附耳上前,只听到少女含含糊糊两个字。
“卫瑄。”
卫瑄?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瑄公子?
洛英皱着眉头,坐直身子,伸手预备再叫她。却在还未触及之时,忽然面色一僵,随后,跟碰到火焰一般,迅速的抽回了手。
卫瑄,卫瑄?
她忽然站起身,跑了出去。
驿站的二楼并排皆是房间,从楼梯分左右,每一边大概有十间左右。
阿蛮的房间在最尽头,所以洛英直接推开了旁边的一间。
一张条案,一张木榻,冷冷清清,除此之外,在别无长物。
似不相信一般,紧接着又推开了另外两间。
皆是如此。
她明白了。
失魂落魄回到房间后,她重新坐在了原地。一脸复杂的,望着还在睡梦中的阿蛮。
这满室的奢靡,价值千金的香云纱,还有,方才两人的相遇之地,是在卫瑄府邸门口。
她是因为要去瑄公子府上送书信,那阿蛮呢?
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
她的情郎,就是卫瑄。
喜欢谁不好,为何,要喜欢那样一个人呢?
洛英呆呆的坐着,心中百感交集,一会儿是曾经听到父亲对他的评价。一会儿是周遭女子对他的趋之若鹜,而他则都是笑着应对。
不接受,却也从不拒绝。
他的美名,除了朝野,更多的,则是在女子口中朗朗传诵。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卫瑄的美名,就如同这首诗一般,广为传颂。恋上他的女子,细细数来,只怕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身份高贵如公主,低贱如农妇,无不为他倾倒。
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日后该有多辛苦。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于她,于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这次回去,她试探着跟阿娘提了周行,立马就被驳回,好严肃的告诫她,墨门中人,不与任何一国贵胄有牵扯,如此才能保持中立。千百年来,向是如此。
通过阿蛮,洛英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坎坷情路,满心的忧虑最终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为她,也为自己。
阿蛮这一觉睡的香甜极了。
她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梦的是什么记不清了,可是一定是甜蜜的。因为直到现在,笑容就从未从她脸上消失过。
她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眼睛张罗,一眼就瞧见坐在榻上发呆的洛英。
阿蛮站起身子,探身往窗外一看,天刚刚擦黑,没想到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现在正好腹中有些饥饿,出去正好。
走到洛英身边,见她却还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阿蛮起了坏心眼,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伸出手,使劲往她肩膀一拍。吓的洛英跟坐了弹簧一下一下子蹦起来,待看清楚身后人是她,这才发了个白眼,惊魂未定:“吓死我了你。”
“你心虚什么!”阿蛮笑嘻嘻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瞧瞧你这面色发白的,来,跟姐姐说说,到底是背着我做什么好事了。”
洛英这会儿也缓过来,一下子坐直身子,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好啊,真是反了你了,敢对师姑以下犯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开始挠阿蛮的痒痒肉,阿蛮躲避不及,被她压在身,下。两人相处甚久,这等游戏也不是头一回玩了,每次她都不敌洛英。
洛英也不客气,一上来就往她弱点攻击。一时间,屋内娇,喘连连,笑声如银铃传送,直飞到站在门口的陈恒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