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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几个儿子自小就是在他爹爹的棍棒下打出来的,沈峰对儿子比对军中的士兵那可是要更凶上几分,严上几分的。家中天天弄的跟军营一样,动不动就要听军令,行军法,弄的几个儿子听到老子下令,不管三七二十一那是先照办了再说,省的回去还得跪搓衣板。要是再家还好说,这会子可是在妹妹家,这若是一来就被罚跪搓衣板,那多丢人啊,以后也没脸在京城混了。
故而沈峰一声大吼,沈家四个儿子没一个敢懈怠的,便是沉稳如沈大童,和有军功在身方才还保持形象没像两个弟弟去吓杜美珂的老二沈童这回都动了起来,四个人往跟前一压直吓得杜美珂半个身子都依在了孙熙祥身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且不说孙熙祥对杜美珂用了多少情,只如今他要是叫沈峰带走了杜美珂,那这府中他就没脸再当什么老爷,故而见沈峰竟来真的,孙熙祥直急的两眼发红。
沈峰是什么人,孙熙祥早年却是领教过的,这人虽是靠着军功做了官身,并且步步高升成了朝廷肱骨之臣,但他本质上还是当年那个斗大的字不认一筐,打起仗来不要命,耍起疯来不要脸的泼皮混混。
这人既可以不要命,又可以不要脸,你说你还能奈何地了他?孙熙祥怕啊,他能不怕嘛,只沈峰身上那股子煞气就将他吓的面色阵阵发白。孙熙祥也急啊,他能不急嘛,杜美珂要真被拉去游街,那他这一世却是什么体面都没了。
故而见沈家四兄弟当真冲过来拉了杜美珂,孙熙祥当即便想到了好拿捏的慧安来,他碰的一声将桌子一拍,霍然站起身来,抬手指着慧安瞪着两眼就吼道。
“你这不孝女,从外面领进来一堆什么人来,竟如此嚣张跋扈,你瞧瞧如今竟连爹的妾室都敢随意动手,你想将爹生生气死不成?”
慧安闻言心中发冷,面上却是一变,手下一拧大腿泪珠儿便长流而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喊道:“爹爹冤枉女儿啊,女儿怎会找人来气爹爹,舅舅一家既来了京城女儿怎能不尽孝道将人迎进家中?女儿这也是行孝道啊,珂姨娘对舅舅和表哥们出言无状,这才惹恼了舅舅,弄成现下局面,使得舅舅着恼,爹爹生气,实非女儿之愿。但今日之事爹爹非要怪责女儿,女儿不敢不孝,却是半个冤字都不敢喊的,女儿这厢给爹爹赔罪了,爹爹您且莫生气了啊。”
慧安哭喊着,便又跪着转了个身,对着沈峰也是一拜,道:“舅舅,今儿之事都怨外甥女,请舅舅体恤外甥女一片纯孝之心绕过……绕过……”
慧安哭喊着便是一阵气力不济,喘息一顿,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引得冬儿一阵惊呼忙飞奔过去将人接在了怀中。
孙熙祥见状如何不知慧安都是装的,什么话都叫她说尽了,这才去晕,倒显出她的孝道来了,却叫人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慈,生生逼晕了女儿!
他直气的浑身发抖,却也无法,眼见的沈峰冲过去吩咐冬儿几人将慧安抬到了内室匆匆搬来的软榻上。
沈峰对慧安的了解却是不多,从那封信上只瞧出慧安被孙熙祥苛待多时,已是将走绝境,这才不得不写信相求,他一心只恨自己先前想差了叫慧安吃了多年的苦,关心则乱,只当平日孙熙祥苛待女儿,慧安身体已坏悲恸之下果真晕了过去,登时便急的怒火高涨。
待慧安被安置妥当,便大步冲至孙熙祥面前一拳头便砸了过去,他本就比孙熙祥高出了两个头来,块头又大,这一拳头下去孙熙祥只觉那铁拳比碗口还大,砸在眼上登时他便是一阵头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鼻子下呲溜溜一凉,用手一摸却是一手的红。
“老爷!来人,快来人啊!”杜美珂惊叫一声,甩脱童家两兄弟的钳制便扑到了孙熙祥身上,哭的花容失色。
孙熙祥这才缓过神来,瞪着血红的两眼盯着沈峰怒喝道:“来人!将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屋中一阵喧闹外头下人岂能听不到动静,闻言便有方才随孙熙祥进院的小厮们哗啦啦地冲了进来,沈么童见他们冲进来,倒是大乐,勾着唇抿着笑便打先迎了上去,他虽个子没长起来,身手却不含糊,一拳一脚便踢飞了两个小厮。沈家兄弟跟着往前一站,登时便吓得几个小厮不敢再动。
孙熙祥已被杜美珂扶着站起身来,见此只得又瞪向沈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峰,当年你既被岳父赶出府去便不再是沈家人,你心中存怨,竟回来大闹侯府,对我的妾室任意动手撕扯,还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手,你就不怕岳父和清娘在天之灵来寻你讨要公道?我也是朝廷命官,你如此胡作非为,我定要将你告上御前!”
孙熙祥不提沈强和沈清还倒好,他这一提,沈峰那面色当即就是一变,直比煞星,抬手便拧了孙熙祥的手臂,一个使力直疼的孙熙祥嗷嗷的一阵惨叫。
“你他娘的找死!你还有脸提父亲和清姐儿!妾室?你他娘的抬妾老子管不着,你出了这府门老子管你娶上两房妻室呢!可你住着俺沈家的房,用这俺妹子挣回的体面,享着俺沈府的尊荣竟还敢抬个妾来落俺妹子的脸,还敢叫你这狗屁妾算计俺沈家骨血,苛待安娘!老子就容不得你!今儿就得叫你知道知道,这沈家还有男人在呢,沈家的门庭下容不得你个姓孙的如此张狂!”
孙熙祥被如此指骂,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当即脸上便青筋直跳,一脸狰狞地道:“沈峰,你当年做下那等龌龊之事,就不怕我将那事讲出来好叫你的好儿子们听听他们的爹是个什么东西?!”
沈峰闻言一双锐利的眼在孙熙祥身上来回的扫,接着嗤笑一声,道:“你他娘的爱讲就讲,老子问心无愧,怕你个鸟!俺那妹子如今已经不在,你不提当年之事还作罢,今儿你既提了,老子就告诉你,当年之事,老子这次回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要是叫老子查到哪个用了那阴损的招儿谋害老子,老子不活刮了他,老子就他娘的叫尿憋死!”
沈峰骂着那眼在孙熙祥和杜美珂身上来回的扫,眼睛眯了又眯,手下一个狠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孙熙祥那脸便变得雪白,一声惨叫,那胳膊竟被沈峰给生生卸了下来。
杜美珂也吓得脚一软瘫倒在地,哆嗦个不停,看都不敢看上沈峰一眼。
偏沈峰卸了孙熙祥的胳膊还不算完,将他仍在地上便就用脚踩在了他那脱节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瞪着孙熙祥,冷声道:“今儿这妇人你是发落不发落?你若不发落老子势要将她拿了送去官府,你若狠下手来老子倒是愿意卖安娘一个面子,省的安娘醒来怪我这做舅舅太不给你留体面,违了她的孝道。”
他说着便作势要往下踩,孙熙祥那胳膊本就已被挪了窝,这再叫沈峰一踩,岂还保得住?当即他便吓得服了软,那里还有心思顾念杜美珂,登时便极没出息的喊了一声。
“将她拉下去……拉下去打六十板子!”
“老爷!”杜美珂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质问的瞪过去,孙熙祥就偏开了头,躲闪着目光不敢瞧她。
杜美珂瞧着孙熙祥那被沈峰踩在脚下的熊样,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她此刻才知这辈子她最大的错便是瞎了眼,当初怎就会被孙熙祥这一张皮面给迷了心,只可惜如今事已至此她便是再悔不当初却也是于事无补了。
而沈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就是要孙熙祥亲口说出这话来,闻言他瞧了一眼杜美珂,见那女人一脸失魂落魄瘫在地上连动都没力气动,不由讽刺一笑,冲着愣住的冬儿几人大喝一声。
“愣着干什么,没眼力劲的丫头,老爷都发话了你们还敢抗命不成?将这不知礼数的东西给老子拖出去打!”
春夏秋冬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秋儿和夏儿当即便冲了上来拽了杜美珂便往外拖,今时今地连孙熙祥都被沈峰给一拳头揍得没了血性,杜美珂却也不再挣扎,任由秋儿和夏儿拉了出去。
外头没一会便传来了女子凄厉的痛呼声,听的孙熙祥面色又是一阵青白交加。
辱骂朝廷命官这种事可大可小,用这样的名头将杜美珂拧到官府去却是小题大做了,那凤安县令估摸着也不会搅和进凤阳侯府的家世中去,最多训斥两句动几下板子吓吓杜美珂便会将人放回来,游街收监只怕是难。只是这么一来孙熙祥算是丢了大脸了,而杜美珂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完了,这么一个当众被打了板子的女人想再获男人宠爱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只是且不说这事可不可行,单单杜美珂如今住在凤阳侯府中,那不管怎样在外人眼中她就是凤阳侯府的人,凤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慧安早就觉着这个舅舅是个妙人,万不会做那累及侯府名声的事,这才干脆两眼一闭装起晕来,省的有自己夹在中间被孙熙祥拿捏着倒是叫沈峰放不开手脚来。果然她这一晕,沈峰便没了顾及,三两下便将孙熙祥吓得成了软蛋,杜美珂更是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慧安心中那个乐啊,听到外头杜美珂美妙的惨叫声哪里有不起来瞧瞧的道理,当即她便睁开眼轻轻推开窗缝趴在窗户上往外瞧,直瞧得春儿和冬儿一阵摇头失笑。
慧安见杜美珂被打的连连惨叫,一张脸已经哭的花成一团,且不说那胭脂水粉晕成了彩色图案,只她那眼泪鼻涕糊了一嘴的模样就叫人好不恶心。
这般丑陋,慧安只瞧了三两眼便失了兴趣,撇撇嘴又躺回了榻上,只觉着还是那惨叫的声音更美妙一些。有秋儿和夏儿在,她倒是不怕杜美珂就这么被打死,只是六十板子会不会变成个跛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慧安心中乐和,就觉一眨眼板子便打够了,待那板子一停,慧安便兴冲冲地又隔着窗缝往外瞧。正见杜美珂从长凳上滑下,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一张脸血色尽失,气息虚弱,满头汗渍,已是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慧安唇角含起讥笑,抬眸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粉衣身影在院门处一晃而去,却是孙心慈。慧安一愣,瞧见她身后随着的那小丫头,不由眼中闪过恍然和不屑来。
心中暗骂,这般女儿当真是白养了!杜美珂啊杜美珂,瞧着吧,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且说慧安带着沈家四兄弟进了侯府,竟说是舅舅家的表哥,这事已是惊天消息了,没一会儿便传的满府皆知,回来孙熙祥和杜美珂又带着几个小厮怒气冲冲地直奔了跨院,再后来沈峰到府打趴下一干小厮一路杀了进来。
这一阵阵动静一出闹的比一出大,下人们哪里有不好奇不凑过来瞧的道理?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挤到院门口瞧,但那角落里、庭院后、隔院中早已三五成群挤满了人,纷纷探着头往这边院中瞧。
孙心慈也是听到了动静,这才带着丫头赶了过来的,只她赶来时恰就见杜美珂被按在长凳上挨打,而正房的屋檐下却站着沈峰并沈家的四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而孙熙祥也站在那里,缩着身子低着头,竟是生生瞧着杜美珂挨打。
孙心慈被这场面吓得面色发白,但她见杜美珂如此挨打岂能无动于衷,虽心中害怕还是要往里冲。只她刚迈步却被跟随而来的小丫头柳絮给拉住了,但听柳絮劝道。
“二姑娘您别傻了,如今连老爷都不得不服软,您这冲进去还不也得挨打!平白受了辱不说,还得叫姨娘心疼您,最重要的是,若二小姐此番受了打,那眼见这宫宴却是参加不了,奴婢瞧着大姑娘使得就是这个心眼,她就是不想叫二姑娘参加宫宴好强了她的风头。二姑娘这要是过去,可就称了大姑娘的心了。”
孙心慈本就害怕,最近她心中也是焦虑不安,七上八下啊,一来她们失去了尚书府的依持,再来她频频被慧安发难,这才认命的知道自己永远都得做个庶女了。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只指望着能在宫宴上叫那些个贵夫人们注意到她,以后这种机会怕是不多了,她定要抓住。
杜美珂本就是孙心慈一直以来的依仗,如今杜美珂被打,孙心慈本就失了主心骨。故而如今被柳絮这一劝,本就没了主意又心生怯意的孙心慈更是犹如一只无头苍蝇犹疑了起来。
她想了又想,只觉着母亲如今已经被打,她再去也是自投罗网,也于事无补,还平白送上门去叫人拿捏,真就如柳絮说的怕是到时候还得叫母亲为她担忧。宫宴若再参加不了,那岂不是对不起母亲多日来辛辛苦苦为她操劳筹备,那样也是不孝。
这般想着她真就住了步,咬了咬牙,一个狠心便转了头,带着柳絮一路又回了秋兰院。
可她却没瞧见,那些蹲在犄角旮旯的侯府下人们瞧着她那目光,可真是个个透着鄙夷和不屑呢。
这边,杜美珂被打的晕了过去,孙熙祥见沈峰面色缓和了下来,这才忙遮着脸吼了一声令聘菊几人将她抬回秋兰院去。
见人被抬去,他又气急败环地令乔管家将外头看热闹的下人斥退,这才放下挡着脸的衣袖,瞪着沈峰怒道。
“今日之事,我定要告上御前,讨个公道!”
他说罢便欲转身,而沈峰瞧着他那身影却是懒懒一笑,道:“传皇上口谕。”
见孙熙祥愣住,沈峰讥笑一声,挑眉道:“怎么,孙大人还不跪下听谕?竟敢藐视圣上不成?”
孙熙祥闻言心中一阵发寒,狐疑地瞧着沈峰,但圣谕却做不得假,由不得他不跪。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院中下人便也扑通通地跪了一地。
沈峰这才道:“皇上的原话俺记不清,大意就是沈峰因公多年离京,如今四海靖平,皇上体恤特允俺三月沐休令其与外甥女畅叙亲情。嘿嘿,非是俺定要住在这侯府之中,实是圣上口谕俺不能不奉。孙大人若要去告御状只管去,俺这也是怕孙大人不知皇上心意再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才多嘴提醒一声。实在是瞧在安娘的面子上,是为你好。行了,这口谕也宣了,都起来吧。”
沈峰说罢转身便进了屋,他这口谕故意说的不清不楚,倒似故意说来戏弄那孙熙祥的。休说是孙熙祥便是慧安在屋中都听的哭笑不得,直叹这舅舅真真是个魔王人物。
只是慧安倒不曾想沈峰风风火火前往宫中竟是为了此事,倒是不得不感叹这个舅舅心思粗中有细了。今日闹的这一出,若没皇上这话先就肯定了沈峰和凤阳侯府的关系,只怕沈峰却是免不了要被御史弹劾一场的,如今慧安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了地,免不了眼眶微湿笑了起来。